回宿舍的路上,喬依走得很慢,她不停在想着季秋怡的事。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喬依便覺得這個女生簡直乖巧到不得了。季夏喬說的話,季秋怡從不會有異議,每次都是靜靜地點頭答應,對別人的態度更是和藹有禮,是個百分百的乖乖女。所以,當初聽到季秋怡為了男友與父母對抗時,喬依的確很驚訝,原來愛情真的能夠改變一個人。
但結果呢?季秋怡為了與于朗的承諾勇敢了一次,但于朗卻退縮了。當初的約定都化成了謊言,甜蜜成了利劍,傷透季秋怡的心。看到這樣,喬依更相信承諾是虛幻的,幸福是短暫的,她更沒勇氣去接受嚴一龍。
喬依站在宿舍不遠處,她看到那個拿着紙花束的人還在,嚴一龍正倚着大樹靜靜地等着。此情此景,與當年一模一樣。只是,最終的結果已經不可能一樣。
次天週日,喬依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週未假期,宿友都回家了,房間裏只剩下喬依一個人,梳洗整理好她便出外吃飯。經過大樹下,她本想加快腳步避開嚴一龍,卻發現他人已不在。喬依當下有點失落,卻又鬆了口氣。嚴一龍放棄了嗎?放棄也好,起碼喬依不用再心煩意亂。喬依提腳往校門走去,留下獨自挺立在陽光下的大樹。她並不知道,就在幾個小時前,這棵樹下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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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依一步一步踏上教學大樓的樓梯。今天早上,宿舍下的大樹旁還是沒有嚴一龍的身影。她愣在樹下站了許久,待回過神時不禁嘲笑自己。當初說盡狠話的是她,先放手的人也是她,如今心裏難受的人也是她,頻頻回首的也是她,她到底還在期待着甚麼?
「喬依妳給我站住!」
喬依在班房門口被叫停下來,她微微回首,莊雅清正怒氣沖沖地向她走前。喬依沒心情理她,伸手正要打開班房門,莊雅清卻一手抓住她的手。喬依被莊雅清抓得痛,出力甩開了她,用一個「滾」字向她喝罵。
「一龍為了等妳中暑暈倒了,妳是鐵石心腸嗎?」
喬依頓時止住手,茫然地看着莊雅清。嚴一龍⋯⋯暈倒了?她心中不停反覆問自己這個問題,她是聽錯嗎?


「妳到底當自己是甚麼?公主嗎?還真當自己是娘娘?我告訴妳⋯⋯」
「嚴一龍在哪裏?」喬依止住了莊雅清的話。
莊雅清一時反應不過來,愣呆住看着喬依。喬依卻已焦急擔心,她直朝莊雅清喝道:「我問妳現在嚴一龍在哪裏!」
「在家⋯⋯他媽媽幫他請了假。」
只聽到莊雅清說他在家,喬依已站不住,轉身就邁腳向前走去,卻在理智的叫喚下停住了雙腳。她回想起那晚宿舍樓下的事。
嚴一龍倚在樹下,回頭間看見喬依,他一下跑了上去,喬依抬腳就走。「小喬,我知道妳在怕甚麼。我可以給妳承諾,永遠都不會變的承諾。」
喬依被他攔住去路,她別過臉抽了口氣:「承諾?承諾值多少錢?不要再讓我聽見承諾這兩個字,我覺得很嘔心!」
嚴一龍拉一拉喬依:「我知道妳要的是安全感,我可以給妳的。給我一次機會去證明給妳看吧!」
喬依冷笑一下,指着他手上的紙玫瑰說:「證明?你打算拿甚麼來證明?就拿這堆爛紙來證明嗎?嚴一龍,你不羞恥嗎?」
「其他人或者會花很多錢去追妳,但那些都不能夠證明甚麼。這一百零一朵紙玫瑰是我親手一朵一朵摺成的,每一朵都能值明我的真心誠意。一切和我當年追妳的時候一樣,未曾變過!」


「你可以肯定以後都不會變嗎?」
嚴一龍篤定地說:「我可以!」
「你不可以!所有人都沒資格講這樣的承諾。當年我爸媽結婚時也承諾過一生一世、至死不渝,他們說我是他們的寶貝,他們會把一切最好的東西都給我。但到了最後呢?爸爸外遇、爸媽離婚、媽媽再婚,還有繼父和便宜女兒,這些事情和稱呼都不停出現在我的人生中。這就是他們當初承諾要給我的嗎?」除了季夏喬,喬依從來沒有跟其他人提過這些事。這一切對她而言,都是痛苦的回憶。承諾也不過是個包裝好的謊言罷了。
喬依握緊拳頭,控制住自己的思緒。她深深吸了口氣,轉身走向莊雅清。
「幫我告訴嚴一龍,他說的承諾我都不需要,別再沉淪了。」
喬依讓嚴一龍別沉淪,但其實沉淪得更深人是她自己。她已經沒勇氣再面對嚴一龍,更沒勇氣再拒絕他。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見,只要不見就能不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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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後,喬依一聲不吭便回了宿舍,陳星則回家吃晚飯,到點才回校,只剩下季夏喬和謝我二人。他們刻意到較遠的餐廳吃飯,避開學校的人。
見季夏喬還穿着外套,謝我吃着炒飯問:「有用我放在妳抽屜的藥膏嗎?」
季夏喬瞬時紅了臉,瞪了他一眼:「你還好說!要不是你咬我脖子,我怎麼會在大熱天穿着外套?」


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現在還痛嗎?」
謝我咬的那一下也挺用力的。傷口雖然已經結疤癒合,卻還有點淡淡痕跡在,他給的藥膏就是去疤專用的。
「早就不痛了。下次不許再咬我!」季夏喬說着,揉了揉脖子。
謝我卻放下勺子,壞壞一笑:「不咬脖子,咬別的。」
季夏喬伸手打了他一下:「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不像我剛認識的謝我了!以前那些都是裝出來騙人的嗎?」
謝我抓住季夏喬打他的手:「以前和現在的都是真的。分別只在於,我只對妳一個人特別。」
季夏喬瞬時被撩到了,卻又急急拉回自己的手,免得被熟人看見。謝我知道她害羞,便故意繼續說下去:「你們都說我是塊冰塊,冷冰冰的,死板得要命。妳不是叫季夏喬嗎?妳就是我的夏天,只有妳才能將我這塊冰融化。」
季夏喬雖覺得甜,卻又不甘示弱,咳了聲便回駁他:「你錯了!冬天的冰雪都是在初春已經融化,你要找的應該是我三妹季春曉,你搞錯人了!」
謝我聽她提頭家裏妹妹,便想起季夏喬之前說的事。他問:「妳二妹的事怎麼了?」
不提還好,這一提,季夏喬又憂心起來:「她男朋友受不了家裏的反對,和我二妹分手了。還退了學,要去國外留學,做得還真徹底!」
謝我聽到後,也不知該說甚麼,便靜了下來吃着飯。季夏喬卻忽然認真地看着自己:「謝我!你跟我說過,無論如何不許說分手。那你呢?你也是永遠都不會跟我說分手嗎?」
「當然!永遠都不會。」謝我把右手尾指伸出來,左手輕拉起季夏喬的其中一隻手。二人的尾指輕輕一扣,許下了重重的承諾。
季夏喬承認,看到季秋怡和于朗後,她的確動搖了。她知道承諾不值錢,也沒有永遠的保質期。所以,她不是相信謝我的承諾,而是相信謝我對她的愛。一份真切的愛,比千言萬語的承諾更能叫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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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出現在晚修的喬依,季夏喬以為自己的眼睛有問題。喬依卻一再驚嚇到季夏喬,拿起中史課本來請教了。


「妳⋯⋯還好吧!」季夏喬按住喬依的課本,認真地問。
喬依抬頭看着季夏喬,特別認真地說:「妳不是很想我上進嗎?我現在正努力中,為甚麼要擺出這副表情?」
「我是⋯⋯我是覺得妳上進得有點不對勁。」季夏喬很清楚嚴一龍在喬依心中的份量,否則也不會把事情告訴嚴一龍。只是沒想到喬依這麼能忍,到現在還是一味把對方推得遠遠的。這次季夏喬真的已經想不出任何法子來幫他們了。
喬依蹙蹙眉,一臉豁達:「總不能戀愛、學業一併搞砸吧!沒有男朋友以後就沒人養,我唯有努力點,好好學習,找份好工作來養活自己吧!」
「吓!」季夏喬被喬依搞得一頭霧水。
喬依也沒理她的反應,一手把課本拿起。「今日你們溫習小組的重點是東漢對吧!快給我講講漢武帝。」
「漢武帝是西漢的,東漢那個叫漢光武帝。」
「⋯⋯喔!所以才叫妳給我講解一下,我分不清楚啦!」
季夏喬看着自嘲而笑的喬依,心中覺得她很不對勁。這個人到底要強逼自己到甚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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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時,大小喬一起走在前頭,陳星和謝我則跟在後面。見兩個女生談得入神,陳星輕力撞了謝我一下:「怎麼了?剛剛有沒有約大喬去吃飯?」
謝我繼續雙手插着褲兜,語氣依舊平淡:「隨便去了間茶餐廳,有甚麼好問的?」
「哎喲我的哥呀!追女仔要主動出擊,要懂得花心思。我明擺着給你製造機會,你怎麼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謝我暗自嘆了口氣,停下腳步看看陳星:「有件事我覺得還是跟你坦白好了。」
陳星也停了下來,滿心期待地等他開口。


「其實,我早就⋯⋯覺得你很煩。別煩我好嗎?」謝我輕描淡寫的語氣,令陳星當下就懷疑自己交了個假朋友。謝我抿一下嘴,又繼續走路,跟上大小喬的步伐,只留陳星一個在原地疑惑人生。
季夏喬不放心喬依一個人,與陳星、謝我把喬依送到宿舍門口才走。經過大樹下,喬依不自覺地頓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沒人。沒人就好,習慣一個人就好,一切都會過去的。
坐在自行車後座的季夏喬一直很安靜,謝我有點不習慣,正想講起陳星時,季夏喬就開口了:「你覺不覺得小喬今日比之前更反常了?」
其實,謝我向來很少留意別人,要不是因為季夏喬的關係,與喬依走得近了點,謝我都不會注意她。他想了想:「以前我沒有刻意留意她,所以不能說準。但今日,她的確是反常地用功。她怎麼了?」
雖然謝我看得出喬依和嚴一龍之間是有些甚麼,但他從來都不愛管別人的事,儘管他和嚴一龍挺交好也是。季夏喬正想着該不該把事情告訴他,謝我見她神色凝重,便說:「不能說就不要說,反正我不好奇。」
季夏喬笑了笑,雙臂更緊地把他抱住:「甚麼事你都不好奇,你就沒有半點好奇心嗎?」
謝我微微回頭:「我只對妳一個人的事感好奇。」
季夏喬忍住笑容,輕力捶了一下他的背:「踏單車專心點,眼睛往前看,別看着我。」
謝我淺淺的微笑,向前路重投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