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後的日子沒有輕鬆下來,因為DSE已經悄悄走近。謝我和季夏喬沒有因戀愛而拖垮學業,反而令對方更加努力,一同進步,成績就是最好的證明。班上前四的排名依舊沒變,謝我不但仍是班上的第一名,還贏了余偉麟多年來穩坐的全級第一寶座。季夏喬因為數學大有進步,在全級的排名首次擠身頭十五名,讓數學科老師郭陽老懷安慰,這個數學白痴終於不用一科害全家了!
下課後是班際籃球賽5A對5B,季夏喬難得地放下練習簿和筆與陳星到操場觀賽,二人坐在場外的花圃邊,一邊聊天一邊看比賽。陳星回頭看看教學大樓:「小喬她真的不來看嗎?好歹這是孫昊最後一次代表我們5A,小喬和孫昊不是挺交好的嗎?」
季夏喬看一看場上的嚴一龍:「有些人她一天還放不下就永遠無法面對,就算是遠遠瞧一眼也好,也是會覺得痛的。」
陳星知道她在說誰,便心中暗自嘆了口氣:「最近她把自己逼得挺緊的。天天抱題翻書,把自己的時間排得密不透風,她能撐得住嗎?」
自從喬依發奮圖強後,期末考的成績的確是大有進步。從過去的包底分子,升上了中游位置。這樣的改變,讓所有任教老師都不敢相信,差點以為她是作弊。作為好朋友,季夏喬很樂意見到她的上進,卻同樣擔心她心中的壓抑。
季夏喬搖了搖頭:「不知道!也許把自己逼得越緊越忙,她才能阻止自己去想別的事吧!」
此時,上半場比賽結束,各人都下場休息。謝我從場上走過來,拿起季夏喬的水瓶便扭蓋仰頭而喝。陳星盯了他一眼,又往四周看了看小聲說:「你能不能別這樣?別人會看見的,秘密還要不要守呀?」
雖然季夏喬和謝我不曾把戀愛的事告訴他,但陳星也不是蠢的。陳星發現,最近每次約謝我出去自修,他一定會把季夏喬一併叫上,而季夏喬也從不拒絕。他們兩個之間還多了種默契,對方抬下手,另外那個人就知道對方想要甚麼,謝我那冷冰冰的性格還不自覺地改變了許多。陳星曾偷偷問過喬依他們的事,喬依只是不置可否地說了句:「小心你的嘴巴,有些話講出口是會害死人的。」
如此一來,陳星就更懵了。大考剛完,他就忍不住跑去問季夏喬。見陳星如此迷茫,季夏喬也不想再瞞他,便把事實和她家裏不允許的事告訴了他。陳星知道後,是出乎預料地禁得住嘴巴,更是和喬依一同當起了幌子,四個人比以前走得更近。
謝我用手背擦一下沾在嘴邊的水:「誰會有興趣看我喝水?更何況,水瓶放在你們兩個旁邊,哪知道是誰的?說不定別人會覺得是你的。」


陳星做了個要吐的樣子,說:「我是直男一名,好嗎?」
季夏喬笑了笑,拍拍陳星的肩示意他別鬧,嚴一龍卻在此時走了過來。他對謝我和陳星點點頭,便朝季夏喬走去。
「小喬沒來嗎?」
季夏喬無奈一笑:「她在班房自修,沒空來。」
嚴一龍勉強一笑:「聽說她最近挺用功的,看來還是只有妳能改變她。當日,妳高估了我在她心中的位置。」
季夏喬心中忐忑了一下,她很清楚喬依會變成這樣,根本不是因為自己。想當初她是如何勸,那喬大小姐就是不肯乖乖拿起書來讀一下。但自從再次拒絕嚴一龍後,喬依就變得奇奇怪怪,比陳星還用功。
季夏喬很想告訴他「不是」,很想讓他知道真正改變喬依的人是他,但她更知道喬依已經下了很大的決心。再多說,只會令整件更加複雜,所以她沒有開口,唯有淺淺一笑置之。
謝我見季夏喬對嚴一龍笑了,便走了過去,輕輕撞了他一下:「得了!過來這麼久,不知還以為你來刺探情呢!」
嚴一龍知道謝我是在開玩笑,便也輕力回撞他一下:「是呀!我是專門來向大喬打探你的事呢!」他在說「你」字的時候加倍用力,意思昭然若揭。
季夏喬對嚴一龍瞪瞪眼,示意他要小聲點。嚴一龍馬上做了個OK手勢,朝他們點點頭就走了。季夏喬小聲問謝我:「他是甚麼時候知道的?」


謝我一邊扭好水瓶蓋,一邊說:「很早就知道了。那時候怕他以為我喜歡小喬,便隱晦地暗示了。」
陳星嘖了一聲:「喔!他早就知道,只有我是最遲知道的。說好的朋友呢?」
「不講清楚我怕他會誤會,我不想刺激他。」
陳星嘆了口氣:「你怎麼這麼笨?你跟他說,其實你喜歡的是我不就得了?」
謝我差點就一拳打了下去,季夏喬忍不住笑了,說:「我不是歧視同性戀,但剛剛是誰說自己是一名直男?」
「凡事都有分緩急輕重,我這叫為兄弟,有義氣!」陳星用力拍一拍自己的胸口。
「我也不是歧視同性戀,但若然對象是你,我寧願被嚴一龍打死。」謝我說完,便把手上的水瓶擲向陳星。
陳星敏捷地接住水瓶,直瞪着謝我:「你甚麼意思?」
他們三個人玩得正高興,季夏喬更是笑得開心,沒有發現坐在一旁的孫昊一直在看着自己。
江林見他停住同一個動作許久,便說:「昊哥你別擔心,咱們現在領先八分在手呢!贏定了!」


楊凱明翻了個白眼,真心是服了江林的白痴,便轉頭過去看他:「你少說兩句可以嗎?」
江林就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被勒令閉嘴,楊凱明看了看季夏喬那頭,又看孫昊,只能無奈地搖搖頭。感情這事真是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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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中六的暑假形同虛設,個個不是埋頭做題就是狂翻參考書。這日,季夏喬陪二妹回學校領新書,也順便放自己一個小休,在附近商場逛了一會兒。
季秋怡的成績不算出眾,她所就讀的梁秉堅夫人紀念中學雖然只是Band2,比不上瑪嘉烈中學,卻是同區裏出了名的校風嚴明純樸,每年考入本地大學的學生人數十分可觀,有望攀升為Band1學校。而即將升讀中四的季秋怡比從前更加恬靜淡然,彷彿學習以外的事都與她不相干。
二人逛累了便坐Haagen-Dazs裏吃雪糕,季夏喬點的是石板街和雲呢拿味,季秋怡點了焦糖和Oreo口味。季秋怡吃了一口焦糖味的,對季夏喬說:「這次妳請我吃雪糕,下次我請妳看電影。」
季夏喬看看季秋怡,問:「妳不是怕甜嗎?為甚麼想吃雪糕,還吃焦糖和Oreo?」季秋怡和季夏喬的口味向來不太相似。前者不能吃辣、不愛吃甜,後者卻愛吃辣、不愛肉。
季秋怡放下勺子,舔了舔唇邊的雪糕說:「以前于朗常常帶我來吃雪糕,他很愛吃甜的,特別喜歡吃焦糖和Oreo味。我不明白這麼甜的東西有甚麼好吃,總是隨便吃兩口就放下了。現在再吃,卻忽然發現它是苦的。家姐,是不是因為它太甜了,甜得變成苦了?」
季秋怡這番話,讓季夏喬想起那晚余偉麟給她的白饅頭。那明明是甜的,卻因為充滿了回憶。當一切回憶化成痛苦時,味道也跟着成了苦澀滋味,再甜也比不上心中那湧出的苦。
「妳還未忘記他?」這段日子以來,季秋怡很努力學習,追回被停學時拖慢的進度。除了頭幾個晚上,季夏喬沒再見過她哭。她以為季秋怡已經好了、不痛了,但原來那個傷口一直長在季秋怡心中,藏得深深的,令旁人也察覺不了它的存在。
「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但原來我騙得了別人,卻依然騙不了自己。我忘不了他!」季秋怡的眼眶泛起一絲晶瑩,它徐徐滑過面脥,不偏不倚地灑落在雪糕上,融化了那小圓球的頂面。
季夏喬用紙巾為季秋怡擦了眼淚:「妳為甚麼這麼喜歡他嗎?」
季秋怡稍稍止了眼淚,吃了口Oreo雪糕,說:「于朗和我很不同。他家裏很寵他,他很反叛、很貪玩,是個壞孩子。因為他,我做了很多以前不敢做的事,我有膽跟爸爸媽媽說不。這些勇氣都是于朗給我的,沒了他我就只能變回現在這樣的季秋怡。」
季夏喬想了許久才開口:「二妹,其實妳應該慶幸自己沒有跟于朗繼續走下去。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會開心,是因為妳做了很多未試過的事,所以妳才會覺得很刺激、很有趣。但刺激有趣的感覺又能維持多久?如果于朗愛妳,他不會連妳不喜歡吃甜的都不知道,更不會鬆開妳的手。妳如果愛他,就應該勸他變得成熟,讓他學習長大,而不是繼續陪他去瘋去狂。你們之間或許只是一種錯覺。」
季秋怡沒想過季夏喬會跟自己說這樣的話。她和于朗不是愛,是錯覺?季秋怡頓時愣住了。


季夏喬輕拍她的背:「人是要跌過錯過才會成長的,愛情也是。跌過一次就會學懂甚麼是愛,錯過一次就會學到甚麼是珍惜。所以,不要再執著這一次的失落和傷痛。以後,妳一定會遇到一個值得妳愛,而他又愛妳的人。明白嗎?」
季秋怡看着季夏喬,她不是太懂季夏喬所說的話。只是,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大姐好像又變成熟了。
「家姐,妳是不是找到那個值得妳愛的人了?」
季夏喬靜了靜,吸了口氣才道:「是,我找到了。」
季秋怡很淡定,她淺笑:「他是個怎樣的人?」
「他是個很成熟、很酷、很體諒我的人。他很好。」說起謝我時,季夏喬不自覺地泛起微笑。季秋怡覺得,這是一種幸福。
季夏喬和謝我在一起後不久,季秋怡就因為與于朗的事與爸媽鬧得勢成水火,季夏喬一直覺得,自己隱瞞了戀情,在旁邊看着二妹受罰是件很自私的事。但她沒辦法,她只能這樣做。所以,對着季秋怡,她總有一種愧疚感。
季夏喬閉一下眼睛:「對不起!如果妳覺得不公平,可以去告訴爸媽,我不會怪妳。」
季秋怡搖搖頭:「妳不用說對不起,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錯的。不是嗎?更何況,爸媽不一定會反對你們的。」
季夏喬皺皺眉看着季秋怡,不明她的意思。季秋怡又說:「爸媽會反對我和于朗是因為他是個壞學生,若不是因為他家裏的關係,他早就被退學了。比起是因為不想我早戀,爸媽更不喜歡的是于朗本人。我想,家姐妳喜歡的人應該不會是這樣的吧!」
季秋怡知道,季夏喬是個很理智的人,她不會接受一個吊兒郎當的渾世魔王。她喜歡的人,應該是文質彬彬中,又帶點好動開朗,比如是余偉麟,他就是最好的樣版。
季夏喬笑了笑:「妳很懂我喔!」對!她就是因為理智,拒絕了另一個叫孫昊的渾世魔王,他和于朗真不愧為兩表兄弟。
「那魚鱗哥怎麼辦?」
季夏喬聳聳肩,從容道:「不知道。反正他是他,我是我,但我還是會祝福他的。」
季秋怡嘆了口氣:「家姐,我覺得可惜了。」


季夏喬微笑一下,沒說甚麼。其實,她也曾經覺得自己和余偉麟之間是可惜了。只不過,愛情裏是沒有可不可惜的,只有在不在一起。既然他們最終還是沒在一起,又何必再去想可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