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門聲把季夏喬從睡夢中叫醒過來。她坐了起來,看看睡在身旁的喬依,又看看房間四周,才想起這是謝我的房間。
叩門聲又響了幾下,謝我的聲音從房外傳來:「醒了嗎?早餐做好了,快出來吃。」
「還有,今早我去買了新牙刷,已放在澡室。妳們拿去用吧!」
季夏喬朦朦朧朧地喊了聲「知道了」回應他。
喬依似是被季夏喬吵醒了,緩緩張開眼往房中四周瞧,一副不知就裡的表情正掛在她的臉上。
「我⋯⋯怎麼會在這裏?妳怎麼會在這裏?」喬依邊搔着頭髮,邊坐起來問季夏喬。
季夏喬真心服了她,認真地問:「妳真的一絲印象都沒有?」
喬依只覺得頭重重的,全身肌肉都累得發軟,她點頭回應。
「妳昨天在K房喝醉了,是我和謝我把妳扛回來的!」
喬依眨眨眼,指指房間:「這裏是⋯⋯」她很清楚這裏一定不是季夏喬家。


「這裏是謝我家,妳正躺着謝我的床。」
喬依的眼瞪得大大的。她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會在謝我房間睡覺。她不是犯花痴,只是覺得謝我這個人不太可能會讓允許這種事發生吧!
季夏喬知道喬依被嚇到了,又想了個壞主意。她聳起眉,一面嚴肅道:「妳真的甚麼都忘了?妳昨晚還用枕頭擲他,趕他出房間。謝我很生氣啊!」
喬依向來天不怕、地不怕,連老張的話都只當成是耳邊風。平日裏,孫昊若是不鬧脾氣,喬依也是沒在怕他,只管盡情跟他鬧着玩,有多大玩多大。她只怕兩個人,喬一風和嚴一龍,如今又多了一個謝我。對喬依而言,一個全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冰着臉,講話永遠沒表情的人很難相處,完全讓人摸不著邊。若不是因為季夏喬,喬依是絕不會和謝我混熟。
聽了自己昨晚的偉績,喬依完全呆住了。季夏喬壓住笑意,把她拉起來出去梳洗。
「我不要!他一個狠盯就能殺了我!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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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夏喬萬萬沒想到,除了昨晚在大會堂的變相見家長外,還會有同枱吃早餐這一齣。謝景笙一貫地與謝我面對而坐,季夏喬則坐在謝我旁邊。雖然謝景笙很友善,但季夏喬還是少不免會緊張。謝我見氣氛不太對,便問:「小喬呢?不吃嗎?」
想起喬依被嚇壞的樣子,季夏喬不禁笑了笑:「她怕會被滅口,不敢出來吃。」
謝我自然就想起昨晚被枕頭擲的事,他聳聳肩:「不想吃就別吃。」謝景笙沒有管年青人的事,一句也沒問,低頭吃着自己的皮蛋瘦肉粥。


謝我特意為季夏喬留了碗白粥,他指指桌上的一瓶東西,道:「我今早出去買的辣泡菜,加點配粥不用太清淡。」
季夏喬最喜歡的就是泡菜粥,她拿起瓶子看了看,開心地說:「這個牌子的泡菜是最好吃的!」謝我點點頭,繼續吃着皮蛋瘦肉粥。
謝景笙看看季夏喬便說:「妳很能吃辣嗎?」
「是,我很喜歡吃辣的!」季夏喬一邊說着,一邊不停地舀着泡菜,整碗白粥頓時成了一片紅通通。
謝我一手搶回瓶子,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別加太多,待會兒又要胃痛了。」
季夏喬抿嘴說:「那剩下的怎麼辦?」
「留着下次妳來吃。」謝我把蓋子扭好便把瓶子拿回廚房。
留着下次我來吃?季夏喬尷尬地看看謝景笙,他卻帶笑說:「是呀!下次來吃。叔叔再給妳煮幾道辣的菜,讓阿我坐着看,沒得吃。」
季夏喬呆了呆,下秒又笑一笑。哪有這樣坑兒子的?
謝景笙見她只吃白粥加泡菜,便問:「妳不吃肉嗎?」


季夏喬喝下一口粥便回答:「我不太喜歡吃肉,但也不抗拒。」
「難怪這麼瘦!女生太瘦不好,要小心身體。」謝景笙向來健談友善,與平輩和後輩的溝通方式沒有區分。季夏喬覺得,這個叔叔挺好相處,怎麼就跟謝我差這麼遠?
謝我剛好回到飯廳聽到謝景笙的話。謝我看看他:「爸,你別嚇到人家。」
季夏喬連忙擺擺手:「沒有呀!叔叔人很好,沒有嚇到我。」又不忘補一刀:「不像你,句句話都帶刀。」謝景笙當下就笑了,給了她一個讚好手勢,這個女生挺有趣的。
謝我轉臉瞇眼看她,又看看自己老爸:「你們甚麼時候這麼友好的?」
季夏喬轉轉眼珠,開了豁出去不要命模式的:「就你剛剛放泡菜的時候呀!我們還組了隊友,你不知道嗎?」謝景笙索性坐着看戲,期待着兒子的回答。
對着自己老爸和女朋友,謝我只能認命了。他蹙一下嘴角,道:「不知道!別講話,吃粥。」
這下謝我後悔了!他就應該死也不讓這兩個人見面。看!現在當災的不就是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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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夏喬本就不放心讓喬依一個人回家,卻因喬依堅持不用送,季夏喬只好目送她上計程車。
謝我牽着季夏喬送她回家,見她皺着眉,謝我便問:「還在擔心小喬?」
季夏喬點點頭示意。謝我聽她說過喬依和嚴一龍的事,大概知道這兩個人之間在搞甚麼。他抿嘴道:「她和嚴一龍怎麼就這麼複雜?」
季夏喬嘆口氣:「她家裏很複雜,所以她人也複雜。別看她總是大大咧咧、大情大性的,她心中是藏着數之不盡的心事,把自己收得很密。」重組家庭自然是複雜,謝我聽了也沒說甚麼。
一路上,季夏喬想起昨日發生過的事,只覺得一切來得又緊湊又快。
「你爸爸應該不會反對我們吧!」


謝我一臉毫不在乎:「反不反對也都一樣,不會對我們有任何影響。」
季夏喬笑一笑:「你和你爸的感情真的很好。」
「但我覺得你們的感情更好,還組隊呢!」謝我一臉不滿地看着她。
季夏喬就知道,這傢夥又在吃醋。她只覺得好笑,說:「開玩笑而已,別這麼小氣可以嗎?」
謝我抿嘴道:「我爸就是個長不大的人,妳別被他帶壞。」
得了!先是爸爸坑兒子,現在是兒子黑老爸。這兩個人真的不得了!
季夏喬輕輕一笑:「謝我,我是說真的,能有這樣的爸爸是你的福氣,你要好好珍惜。」
謝我搖搖頭,拉起季夏喬的雙手:「能有妳,才是我的福氣。」
又被撩到的季夏喬紅了臉頰,她呼了口氣才緩一緩過來,伸手拍拍雙臂道:「夠了!別再撩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謝我淺淺一笑,掐了季夏喬的臉一下:「妳這是在害羞嗎?」
「誰害羞了?我倒是要說你講話不知羞呢!」季夏喬抓住謝我掐着自己臉的手,用力咬了一下,又做了個鬼臉就轉身逃。
謝我張開自己的手掌,大母指對下的位置正印了一個牙印。他雖然感到痛,卻更覺得痛中帶甜。謝我心裏疑惑起來,自己是不是神經失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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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依看看時間,早上十一點多這個時間爸媽應該都不在家,她才拿出鑰匙打開家門,喬一風卻聞聲從廚房走了出來。
看到喬一風,喬依二話不說就直上樓梯回房間,喬一風卻叫住了她:「家姐,我買了解酒湯,喝點吧!」


喬依頓時停下腳步,轉身質問對方:「誰告訴你我喝了酒?」
「昨晚我打給妳,大喬姐接了電話,是她告訴我的。」
喬依的雙手緊緊握着拳,一臉冷淡地開口:「我若是要喝自己會買,不用你瞎操心。」
喬一風知道她下秒就會轉身走,他便快一步走上去攔住喬依:「家姐,我們星期六去海洋公園玩好嗎?」
喬依的心揪了一下,她微微抬起頭,雙手橫抱胸口:「你知道我要考DSE的,別做這種無聊事可以嗎?」
「那也可以偶爾放鬆一下吧!我們⋯⋯」
喬依一下叫住他:「喬一風你聽清楚!你是你,我是我,沒有我們。不要以為我改與你爸一樣姓喬就會有不同。」
「家姐,妳到底要到何時才肯放過自己?」
喬依欲要繼續向前的腳步停卻了,她的雙眼直看着喬一風。這個小子到底想說甚麼?
「八年了,妳一直對我不瞅不睬,把我當仇人看,但我卻從未恨過妳。因為我知道,妳並不是真的討厭我,妳只是心中住了隻固執鬼。妳讓自己恨我、無視我,表面上是在向我報復,妳覺得我搶走了媽媽。但其實,被傷得最深的人是妳自己,妳為何就是不肯放過自己?」
喬依咬咬牙,道:「到底是我不放過自己,還是你不肯放過我?八年了!你都懂說八年了!你還要幻想自己有個好家姐到甚麼時候?」
喬一風知道喬依本不是個無情的人。小時候他剛出生,生母就去世了。喬依的媽媽黃麗娟,與喬一風父母本是相識多年的好友。黃麗娟可憐喬一風自小就沒了母親,便份外疼愛他。那時候,比他大五年的喬依很喜歡喬一風,覺得他是個很討人喜愛的小弟弟。從小,兩個人的感情就好得像對親姐弟。直到喬一風兩歲那年,喬依生父搞外遇,雙親離婚,她的性格就開始變得很奇怪。即使看起來如舊開朗活潑,但內心卻堆滿着一切不為人知的負面情緒。
後來喬一風四歲時,黄麗娟和喬永平決定再婚,他自然開心地贊同,喬依卻開始對喬一風生了一種仇敵的感覺。喬依覺得,喬一風擁有的幸福快樂,都是從自己身上搶走的。有了他,黃麗娟就再不是她一個人的母親,而是別人的母親。她不但失去了生父,失去了何依這個名字,更失去了唯一僅有的母親。
喬一風搖搖頭:「我不是要妳當個好家姐,我只想妳好好對自己。放不下從前的回憶,就永遠沒手去擁抱幸福。放過自己吧!不要再執著了。」
「我不是執著,更不是放不下,我只要已經沒勇敢去相信任何承諾了。不曾有承諾就不會有失望,不會失望就不會有絕望。你沒試過絕望,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是種怎樣的滋味。喬一風,不要裝作很了解我,這只會令我更討厭你。」


喬依不想再與喬一風爭吵,便繞過他一步步走上樓梯,喬一風卻追上去:「一直在裝的人是妳自己。濫情、貪慕虛榮、玩弄感情通通都不是真正的妳,妳好不容易才決定回頭,為甚麼就不能再勇敢一點,學懂放下執著?」
喬一風伸手拉住喬依,喬依用力想把他的手掙開,卻因一下無情力,令喬一風失了重心滾下樓梯。這一跌,令喬依想起五年前,自己錯手將喬一風推下樓梯的那天。那一次,她很自責、很內疚,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這一次,她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