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之二╱旁觀者不得𪘲牙聳䚗

  中六的時光實在沒甚麼好說的——暑假化整為零,上課緊接補課,補課緊接補習,午膳時間也成了口語練習。校本評核、過去題庫、模擬試卷,三足鼎立,建構起某個讓人營營役役的舞台,舞台外的一切皆虛幻,唯有父母帶著期許的目光灼人。

  身處其中,唯有向公開考試低頭,汲汲營營。

  於是半年時光飛逝,轉眼就來到了冬天的某個放學後,而我仍然被困於課室之中,也沒理會眼前吵鬧小子們的意思。

  麻煩的學弟妹盡交帶麻煩差事,難道他們不知道應屆考生都忙得很嗎?話雖如此,我倒是欣然接受他們的委託——難得有正當理由忙裏偷閑,而且這差事看來比想像中輕鬆。





  「來,看我大殺四方!」

  「憑你?在說笑話嗎?」

  吵鬧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我抬頭看了看眼前嘻笑的四人——不同樓層,平行時空,六樓課室格局與眼前的二樓課室並無不同,但氛圍迥異,有如落入異度空間,使人一時恍神。

  今天的差事很簡單,就是代替臨時有事的學弟妹,看顧初中生的棋藝學會活動。這種娛樂性質的課後活動,參加與否全憑個人意願,於是今天只有翏翏四人參與。

  四名小子圍繞合併的課桌而坐,桌上散落四色數字牌,大多以三個一組,或同色順數,或異色同數,坐在我正前方的小子正提著某張牌,煩惱地盯住桌上的牌看。





  他們在玩的是魔力橋(Rummikub),老少咸宜的輕鬆遊戲,最快出完手牌者為勝——兒時自己在社區中心可沒少玩,望著眼前熱鬧地玩過數巡,使人技癢。

  於是我離開座位,在四人身後繞了個圈,作上帝視角。最後乾脆站到某人身後,無聲觀察。

  到底這小子會如何出牌呢?到底他能否看透拆解與重組的奧妙,為自己開闢一條生路?他又能否看見我所見的,那柳暗花明的未來?當他宣告此輪自己已沒牌可出,我唯有作無聲嘆息,然後看著機會從他手中流走。

  明明還能出牌的。只要如此如此拆解,再如此如此組合——我在腦中迅速推演一番,暗自扼腕。

  就在我沉迷於旁觀之際,咯咯的敲窗聲傳來,打斷了腦海中一切沙盤推演。





  「喂喂,你在做甚麼?」

  是你。

  我聞聲抬頭一看,你正從走廊窗戶處好奇探頭,張望課室裏的情景。

  「棋藝學會活動——魔力橋。要來看一看嗎?」我走到窗邊,對你說。

  「魔力橋?」你把頭探得更深,以便自己看到課室牆上的時鐘,很快就下了決定。

  「好啊。反正還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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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課室中央的四人牌局還在繼續。





  你搬來了一張椅子,光明正大地坐在某個正在出牌的小子身後,只見你認真端詳那小子牌架上的牌,眼神竟彷如面對模擬試卷。

  那小子一連出了好幾張牌,甚至已經喊出了「魔力橋」,正一手把玩著最後一張牌,另一手則托頭,目光緊盯住桌上的不同組合。

  這時,你竟伸出手指,指着桌上的某組牌。

  「旁觀者不得𪘲牙聳䚗啦。」我忍不住對你說。

  「我又沒有說話。」

  你笑著收回手,但這已無礙那小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後著手分柝和重新組合桌面的牌,最終更是把那最後的手牌安放在桌面上。

  那小子咧嘴一笑:「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