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點-1 自在守 7月14日
       雖然我盡量不去想,但司的死亡像一處隱藏的傷口,不顧我的意願,奪取了我的思想視野。
       接下來,就是只有我一個人的戰鬥。

       我剛來到這兩個新調和者所在的國家,就被安排和當地的政府詳談。
        
       數個小時後,在約定的場所裡面,匯聚了多個我有印象的政治人物、軍官和學者,其中有我熟識的王教授。
       我向他們說明,只要我把創造者殺掉,一切就能回復正常。
     「長話短說的話,您希望我們動用一切武力殺死那位救世主,對吧?」
     「雖然他並不是救世主,但,隨便吧……對,就是組織軍隊、發射核彈這些,打擊救世主的力量。」 




     「我們明白,但人們未必會支持。」
     「哈?」這句話就如同一支火柴,把早已焦急難耐的心房點燃,怒火像是蔓藤般纏繞全身。「為什麼?」
     「如果救世主說的話是真的,企圖殺死他的人可能會永遠被困於地獄,永不超生。死亡,或是說世界末日,比起永遠的折磨根本不屑一顧。」
     「但他說的根本就沒有任何證據,根本沒有證據證明他有能力把你們放在地獄慢慢折磨。」
     「恕我直言,閣下說的話也是如此,你沒法證明殺掉他就能夠阻止世界末日。」
       我未能成功地令他們相信和追隨我嗎?
     「但是……」我一時語塞,心中浮現了小時候考口試的緊張感,我清楚我身上背負著的重任,這無疑加重了我的壓力,我知道不能就此失敗。
       唉,如果司在的話……
     「抱歉,我會把情況告訴我們的士兵,至於他們是否決定追隨您,只有他們自己決定了。」穩重的政客熟悉地露出一臉無奈和遺憾,鄭重地說。
     「等等……」我鼓起勇氣喊了出來,但根本完全沒想好接下來要說什麼。




       司如果在這裡,她會怎麼做呢? 
     「守,有聽過帕斯卡的賭注嗎?」王教授的聲音傳入耳中,他的聲音非常小,小得就像自言自語般,但正因如此,我才知道這是對我說的,現場只有我的感官足夠敏銳到能夠聽到他微小的聲線。「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信仰的真實性時,理性總會告訴我們把神聖的賭注押在獎勵最大、不信代價最大的宗教。就像是如果讓我在佛教和基督教裡選一個,我一定選基督教,因為假設佛教是對的,選了基督教的我也不會因此惹了佛祖生氣,損失並不算慘重;相反,如果基督教是對的,那我死後就能得到永生,至於那些選了佛教的人,他們就得下地獄。」
     「抱歉了,各位,那我唯有這樣說……」王教授的暗示提醒了我掌握人性的重要,我很快便組織好接下來要說的話,不疾不徐地說了出來:「如果最後是我贏了,世界將被保全,而且我會把那些不合作的人放在永遠的地獄裡受痛苦,賜無上的幸福予那些願意相信我,幫助我的人……這些話我不想說,但為了世界,我必定要說……現在,做出你們人生最後一次選擇吧。」

        會議結束後,我和王教授站在高塔上,觀看整齊排列著的軍隊。
      「這就是聲稱願意追隨你的人,他們都聚集在這裡了,當中不少人是臨時加入軍隊的。」儘管數量非常之多,但教授還是露出擔心的神色說:「只是我們不能確定他們的心意,畢竟經過推算,這裡將會是其中一個最快消失的國家,他們可能只是為了活下去而加入軍隊,未必有戰鬥的決心。」
      「這也是人之常情,換轉是我,我也會這樣做。」
        看著我久久不肯離去,王教授好奇地問:「這有什麼好看的呢?」
      「那個孩子的爸爸也在這裡。」
      「哪個孩子?」




      「石霜若下兩個輪迴的調和者,石霜若是7月7日死的,她下一個輪迴的調和者也在7月9日被肅清者殺掉,所以現在那個孩子只有一星期左右大……我在想,和孩子度過末日前的最後幾天應該是眾多父母的心願吧……」
       王教授拍了拍我的肩膊,安慰我:「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倘若能增加守護世界的成功率,犧牲一個家庭的最後時光相當值得。」
      「應該是兩個,還有另一個調和者……」我強迫自己振作起來。「我要走了……」
        我進入消隱狀態,向著那個調和者的位置全速飛去。

        這是一間經歷了一定歲月的小屋,幾聲敲門聲過後,一位年輕的母親打開了大門。
        看到我的模樣,她雙眼猛力一瞪,把內心的驚慌顯露無遺。
      「我需要妳的孩子,請妳把他帶來給我。」我不疾不徐地說。
      「你要他來做什麼?」
        我啞口無言,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婉轉地表達,才能避免傷到這位母親的心。
        見我沈默不語,母親也猜到她的愛兒應該凶多吉少,默默流下眼淚。
      「抱歉。」我唯有這樣說:「他……是被命運選中的孩子,他將成為拯救世界的關鍵。」
        她走回屋內,小心翼翼地抱起她的愛兒,然後交託在我手上。
      「他的名字是約翰·史密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家庭,卻偏偏承擔著極其巧合的分離和痛楚。
       我不忍心在她面前下手,我選擇帶史密斯回到軍隊那邊再殺掉他。直到我離開,那位母親都以不捨的目光看著他。




       
       我回來後不久,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大步大步地向我走來,壯碩的肌肉在緊身的軍裝中表現出一種神奇的可靠感,他發出沈穩的聲音:「氫彈應該能在一小時後發射。」
     「我還以為動用核武器是不可能的。」
     「你低估了人們對永恆折磨的恐懼,大部分人在我動議後,都不敢反對,選擇裝作不知道和中立,也許他們覺得只要保持中立,就不會得罪你們兩個神。」
     「將軍,那你為什麼這樣做呢?」
     「為了能夠幸福地生活下去……」
       為了幸福……我舒心一笑,那是司說過的話。
       將軍看著我手上抱著的嬰兒,好奇地問:「為什麼抱著他呢?」
     「我要透過殺掉他來吸收調和者的力量,令最後的戰鬥可以更有優勢。」
     「這樣啊……」將軍以既銳利又冷漠的眼神看著我手上的嬰兒。「那……你還不下手?」
     「但……他是無辜的……對吧?」 
     「你下不了手?」
       我擠出一個笑,希望可以得到他的諒解。 「只是想遲一點……」
       砰!
       話還沒說完,我手上的嬰兒就被將軍一槍爆頭。




       純潔和愛的臉成為了一口血井,新鮮的血液好像不斷地被打撈出來一樣。
       這粒子彈不只沒收了手上的生命,還擊中了我本就搖搖欲墜的內心。
       現在,我已經頻臨崩潰……
       但,我還不能崩潰,我必須吸收調和者的力量。
       這種感覺就像吃人……
       為了最終的目的,必須吃掉這個為我而死,曾經活生生的人,哪怕多麼的噁心,哪怕多麼的想吐……
       吸收的過程十分痛苦……
       混雜著失去司的痛苦,無辜的孩子死亡的痛苦,還有必須走下去的痛苦……
       我不想感覺到任何痛苦,但我只可以盡可能把感覺切斷。我不斷告訴自己——什麼都感覺不到,那個悲傷的心靈不再是我,現在我是這片天空、這個太陽、這片大地、這棟大樓、只是遠遠地看著這一切的觀察者。
     「喂!」將軍忽然對模模糊糊的我大喝,我呆呆地看著將軍,他的眼神充滿對我的鄙視。「請你振作一點,這是有史以來最大的戰爭。」
     「我知道。」
     「經過科學家的分析,我們所能提供的力量遠遠比不上你自身的,我們所做的只是抒一腔熱血,盡軍人的責任而已……真正的戰鬥還是在於你……所以,請你……我求你……振作起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來到避難所裡,找到了另一個調和者。
       我偷偷抱走這個純潔的嬰兒,一直抱著他,直到走到一個無人的地方。




       一陣黑光閃過,他消失在人間,調和之力被我吸收。
       我大概已經習慣了,這次並不怎麼難受。
       我回到避難所裡,那個調和者的父母在焦急地找他們的愛兒。
       我腦海中浮現了一個想法:我應該把他們也殺掉嗎?他們這樣在世界末日前活著,不是太痛苦了嗎?
       雖然我必須活著,我有必須完成的事情,但他們不是吧?
       把他們殺掉,這彷彿是正確不過的……
       我只是想終結他們的痛苦……
       空洞的身體一步一步向他們靠近,背後好像沒有什麼原因,只是順其自然、身不由己地前進。
       黑刃在我手上生成,我緊握著它……
       這個世界是多麼的令人痛苦……
       
       突然,身體各處傳來劇烈的疼痛,體內吸收的兩份調和之力開始融合並掙扎,與主導的破壞之力抗衡。
     「啊啊啊啊!」我痛苦地哀嚎,試圖抒發這非人的痛楚。
       我不再看他們,慌忙離開人群,來到空曠的地方。
       我把正在撕裂身體的調和之力向著天空釋放,混沌的光芒從我的身體噴發出來,直衝雲霄。




 
       世界好像被我搞得再次分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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