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時靜謐,小單位裏藏著各懷心思的三人:兩人隔著大門相持不下,還有另外一人躲在洗手間裡側耳細聽。

從中學開始,鍾文傑就到處沾花惹草,典型的紈絝子弟,私生活一塌糊塗,就連好友張靜宜也曾經對他喜歡得死心塌地。

對他死纏爛打的人數之不盡,不過直接衝上來的好像是頭一回,還要讓他這麼避之唯恐不及……陳凱婷的八卦之魂此刻被徹底點燃了。

「佢唔喺度。」話雖如此,她還是打開了門,側過身示意讓女生進去。

「我可以入嚟咩?」對方沒想到陳凱婷會這麼大方,滿腔敵意頓時消失了大半,略為紅腫的雙眼充滿疑惑。



陳凱婷微微頜首,餘光則掃過緊閉的洗手間門口,心裡不禁冷笑一聲:鍾文傑,你真以為我會當你的擋箭牌嗎?

你今晚還是作好在浴缸睡覺的心理準備吧。

「我叫鍾倩羚,係鍾文傑嘅⋯⋯前任。」女生坐在沙發上,語氣高傲。

「我叫……」陳凱婷從飯桌拉了張椅子坐到她對面。

「我知道。」



「我和鍾文傑只係單純嘅……」

「你唔使再狡辯啦。」鍾倩羚顯然比較急性子,每次陳凱婷解釋時都會飛快地打斷對方:「我冇諗過佢竟然會咁在意你。」

女生一旦被人傷透了心,跟瘋子差不了多少,理智邏輯全盤拋諸腦後。

「佢本來仲同屋企人住得好地地,但就係因為你,竟然會搬過嚟呢啲地方!」她雙手蹙緊裙擺,愈說愈激動。

在鍾倩羚的記憶裡,鍾文傑溫和的笑容裏永遠透著股自信篤定,行為舉止成熟穩重,對男女關係點到即止。怎麼也猜不到他會拋下父母和面前這個女生同居。



「啊?」陳凱婷懵了,跟對方對視了幾秒,忽然噗哧一笑。

「其實你係咪真係佢前任嚟㗎?」

到底該怎麼說好呢?

光是短短數天,陳凱婷便深刻體驗到鍾文傑認床的嚴重程度—— 據說客廳那張沙發便是因為柔軟度接近他老家的床褥,因此他寧願每天被她大吵大鬧也要躺在上面睡。

這種不論風吹雨打都要黏著自家床褥的人,又怎麼會突然為了愛情委屈自己呢?閒著沒事幹嗎?

這回到鍾倩羚愣住了,她不知道在想甚麼,神色在柔和的燈光下染上一絲茫然。

「如果你同鍾文傑拍過拖嘅話,至少應該會知道佢呢種人唔會無端端搬出嚟受苦。」陳凱婷出奇地心平氣和,起身倒了杯水遞給鍾倩羚:「雖然我唔知道你同佢之間嘅關係,更加唔清楚點解佢要同我夾租……」

「但我真係唔係佢女朋友,你放心啦。」



鍾倩羚的手才伸到一半,卻被對方的話惹得一時走神,手一滑,不慎撒了一地水。

陳凱婷當下「啊」了一聲,隨即扭頭便跑去找毛巾。鍾倩羚下意識便彎下身,碰巧瞧見茶几底下躺著一塊深灰色的布料,她也沒多想,伸手一掏——

女生數秒後從廚房走出來,只見鍾倩羚跪坐在地上衝她怒目而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手裡捏著一條四角褲。

「陳、凱、婷。」鍾倩羚氣得牙齒發抖:「你係咪有心玩我?」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貼身衣物到處亂拋——

這下尷尬了。陳凱婷感覺先前的解釋都被那條內褲一下子打回原形。

「得,唔怕同你講。其實我本身都唔係鍾文傑前任。」鍾倩羚站起身,跺著腳又急又氣:「但你唔使旨意我會承認你嘅身份!」



「吓?」陳凱婷還沒反應過來時,對方就已經氣沖沖地揚長而去,只剩下沙發旁一片狼藉。

人才走了數分鐘,洗手間裡隱約傳來細碎的笑聲,一開門便看見鍾文傑憋得腰也直不起來。

「你笑乜鳩?」陳凱婷內心直冒火,二話不說便撿起內褲狠狠甩在男生頭上。

明明是你欠下來的桃花債,你好意思嗎??

「啊!」鍾文傑抬手撥撥頭髮,還戲劇化地擦拭眼淚:「對唔住……我冇諗過佢會上嚟搵我……」

「鍾文傑。」她意識到有點不對勁,快步上前緊張地問:「鍾倩羚究竟係邊個?你點解要搬入嚟?」

男生清清嗓子,湊過去彎下腰看她,恢復了那戲謔的笑容。

「點解你突然開始咁關心我嘅?」



兩張臉之間一下子拉近至五六厘米,女生盯著他的眉眼,一時無言。

周遭那刻只剩下他們的呼吸聲。

也許是錯覺,但洗手間在那瞬間彷彿縮小得無比狹窄擠擁,幾乎容不下他們倆。

十多年來好像光顧著針鋒相對,陳凱婷從來沒試過和鍾文傑距離這麼近,乍看之下覺得他一如既往地討人厭,可又感覺他早就在不知不覺間變得陌生,甚至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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