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兩人就像炸開了般扭打在一起。陳凱婷雙手一使勁,便把鍾文傑按在地上打,雙眼佈滿血絲。

周遭的人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可也顧不上那麼多,紛紛過去把他們分開。

奈何陳凱婷在盛怒之下的力氣更加可怕,愈勸愈瘋,整個人緊緊鉗著鍾文傑一拳又一拳落在小腹上,疼得對方齜牙咧嘴。

漫天夕陽又紅又熱,附近的人都亂成一團,而他們坐在中間,咬著牙拳腳交加,額頭滲汗,有種決一死戰的氣勢。

陽光一照,似乎連血液都會沸騰起來。



不知不覺中,合租的憋屈、上班的壓力,甚至是吵架的不甘,好像都在這段時間裡一絲絲消散。

就在陳凱婷又是一掌揮上去的時候,對面忽然有兩道身影氣勢騰騰地跑過來了。

「陳凱婷!」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她不禁一滯,猛地一抬頭。

只見張靜宜從遠處匆忙跑過來,一臉焦急,而跟在她身後的正是陳凱婷的哥哥。

就在陳凱婷怔神的短短一瞬間,身後的倆街坊便乘機合力把她拉走,幾番折騰過後終於結束了這場風波。



隨著兩人愈走愈近,陳凱婷再也沒有動手,又看著躺在地上的鍾文傑,長舒一口氣。

她閉上眼睛。

完了。

完蛋了。

十五分鐘之後,陳凱婷和鍾文傑各自被人扶到單位。



燈泡一亮,兩人臉上的傷口顯得更觸目驚心。

陳凱婷嘴角帶瘀,膝蓋還有好幾處擦破了皮。她窩在沙發裡垂下了頭,下一秒,餘光瞟到有人走到自己正對面。

「都廿幾歲人,點解仲係郁啲就打架?」聲音不大,但是依舊清冷緊勁,無形之中有股壓迫感。

陳凱婷抬起頭,和她哥哥四目相對。

雖然兩人同父異母,可五官還是很相似,眼睛都炯炯有神,只是哥哥輪廓稜角更重。

至於性格方面,說是南轅北轍也不為過。

張靜宜見狀,連忙湊過去開始替她上藥。

「凱婷,你同我解釋吓。」陳曉智居高臨下地瞧著她,表情很平靜。



陳凱婷和陳曉智終究是兄妹,哪怕陳曉智顯得若無其事,她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他心情很差。

鍾文傑輕輕冷哼一聲,陳凱婷不禁轉頭瞪了他,卻忽然倒抽一口涼氣。

張靜宜拿著棉花棒按到傷口附近,跟她使了個眼色,無言中催促她從實招來。

明明是她先發火動手,可是在家人面前,她卻覺得自己無比委屈。

「佢又想話我係孤兒……」陳凱婷忍著痛開口,眉眼低垂,一副要告狀的樣子。

陳曉智瞇起眼楮。

「你咪撚屈我!我幾時有講過!」鍾文傑忽然轉過頭,顧不得腰酸背疼,像是瘋狗亂吠般吼回去。



「你有!」陳凱婷握緊拳頭,險些又忍不住衝過去揍人。張靜宜瞬間意識到不對勁,連忙伸手拽著她。

「唔好嘈住!」陳曉智放重語氣,耐性被兩人吵得消減了許多:「有嘢就唔可以直接講咩?係咪一定要搞到其他人先安樂?」

張靜宜輕輕推了推陳凱婷。

「佢當初都係咁話……」陳凱婷思索了一下,終究還是如實全盤托出—— 

從中五到現在,不過是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卻把一個人打得潰不成軍,反反覆覆憋成了心結。

陳曉智聽完了,有點無言以對,仰起頭嘆了口氣。

鍾文傑聽得有點茫然,沒預料過陳凱婷竟然會把以往的情緒帶到喬喬的事。他甚至沒想過要舊事重提。

「咁你點解要講呢?」陳曉智淡淡地說:「中五嗰陣。」



鍾文傑轉過頭,看了張靜宜一眼。

「幾多年前嘅事呀?邊個會記得?」

「咁你有冇道歉?」陳曉智不緊不慢地問。

鍾文傑抿抿嘴,別過臉去。

「鍾文傑,過份咗啦。唔通我又係孤兒?」

「哦。對唔住。」他側目一瞥,態度敷衍得很。

陳凱婷坐在原地,聽著他的聲音,忽然覺得自己所謂的自尊其實也不過爾爾。



比起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暢快,她那刻更像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空了般疲憊。

最後,陳凱婷輕聲說:「算啦。」

當大家都把過去忘到九霄雲外,只有她還在執著過去的死結。難過歸難過,但好像也沒有再解釋的必要了。

「都咁耐冇見面,我唔想一嚟就話你。」陳曉智俯下身,低頭望陳凱婷:「但你真係唔打算搬過嚟同我哋住?」

涼風驀然湧進來,牆壁上的日曆在輕輕掀動,陳凱婷一斜眼,看見了日期。

九月二十號,還有十日。

「唔搬。」她隨即回過神,語氣堅定:「就算真係要搬,都係佢走我留。」

一山不能藏二虎,懂?

「好。」陳曉智忍不住笑了一聲,帶著無奈拍了拍她的頭:「呢段時間唔好又要人擔心。」

陳凱婷沒再回話,起身走去洗手間,推門一關。

小小風波就此揭過。

她站在鏡子前上下打量,眉頭不經意地皺了皺,有股陌生的感覺。

她垂眸,看到架在杯子前屬於鍾文傑的牙刷,靈機一動。

門外隱約傳來鍾文傑的聲音,「嗰邊好似整親……我唔方便搽……」

陳曉智說:「哦,咁我嚟。」

接著是一聲堪比殺豬的慘叫,大快人心。

「輕手啲呀!!!!」

此刻陳凱婷正捏著鍾文傑的牙刷放在馬桶裡攪動,手下晃得更加起勁。

她聞聲,忍不住低頭一笑,覺得心情輕快了不少。

誰叫你口無遮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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