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鍾文傑正坐在樹蔭底下,和一群街坊圍在一起看兩名老頭下象棋。

人年紀一旦大了,做甚麼都會格外謹慎,看似不動聲色隨便下的一步棋,實際上早就經歷了極其複雜的考量和計算。

君子無所爭,下棋卻是要爭的。

太陽漸漸西沉,風拂過樹葉,在棋盤上映出深淺不一的印記,局勢緊張得讓大家不敢吱聲。

許久,對面的老伯捏著棋,往中間一放。



「將軍。」

全場鬆了口氣,晃晃脖子,連連讚嘆勝者棋術高超。

這邊的人卻倏地一愣,緊咬牙關:「唔得唔得,我啱啱唔小心行錯咗步!」

還沒等老伯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動手把棋子放到兩步前的局面。

「再嚟過再嚟過!」



老伯氣得吹鬍子瞪眼,可又不想為了一時之快而撕破臉,唯有點點頭拱手讓步。

眾人紛紛互相交換眼色,更有一兩人替老伯打抱不平起來,皺著眉發話:「你咁樣會唔會唔太好呀,都悔咗好多次棋啦喎!」

確實不是初犯了,在鍾文傑的印象中,這位江叔棋品極為差勁,為了守住自尊無所不用其極,在生死關頭頻頻悔棋,藉口花樣百出。只是大夥念在都是熟人的份上,才忍著不出聲。

長久下來,大家終究是按捺不住了。

江叔聞若未聞,對著棋盤抓耳撓腮,眼尾夾出一堆魚尾紋。



適才的插曲就這樣不了了之平息下去。

這樣一步一悔的對弈誰看誰無聊,鍾文傑偏過頭慢悠悠撓了撓腿,餘光卻忽然掃到路邊有幾道鬼祟的小身影,趁眾人不注意悄悄走近江叔的單車。

其中一人像是察覺到甚麼,回過頭便對上了鍾文傑的目光,猛地一頓,催促伙伴趕緊加快動作。

五秒鐘內,一推一騎,光速順走江叔平日的代步工具。

這年頭竟然還有人偷單車啊……

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會懶得開口提醒,但今天瞧著對面老頭一臉憋屈的樣子,心底莫名生出一股仗義的欲望。

鍾文傑原地舒展身體,抱著手臂站到江叔後方:「你架車要冇啦。」

對方有點不耐煩似的擺擺手,視線依舊投在棋盤上一動不動:「後生仔唔識就唔好拗亂講,嗰個讀『居』!」



言辭鑿鑿,擲地有聲。

鍾文傑噗嗤一聲笑了,跟著一字一頓說出口:「好呀江叔,你架單居冇咗啦!」

江叔順著鍾文傑的視線一看,瞬間便罵罵咧咧便追了出去。

眾人視線皆落在拔腿狂奔的江叔身上,有點不知所措。數秒過後,不知道是誰率先忍俊不禁,接著更多人笑得肩頭抽動,四周頓時沉浸在歡鬧之中。

老伯心情暢然得無法形容,長長呼了一口氣,對上鍾文傑的目光:「多謝你啊。」

鍾文傑被那雙真誠的眼楮一望,耳根有點熱,摸了摸後腦。

「小事。」



笑著笑著,他回過頭,才發現原來陳凱婷正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一臉無語。

鍾文傑向她走過去。

陳凱婷貌似心情還不錯,難得沒有一來就和他較勁。

可那並不代表鍾文傑便會就此罷休。

他問她:「你做咩成日偷睇我?」

陳凱婷這下更無語了:「你係咪覺得自己好幽默?」

「還好還好。」鍾文傑又看了她一會,忽然又說:「你個樣更加幽默。」

陳凱婷氣極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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