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六 離開

萊布爾在腦海之中搜索著有用的資訊,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自己在房間中的一點一滴,試圖尋找任何有用的線索。

工......作......

他的腦袋就像齒輪生鏽了的機器一樣,緩緩地運轉著。

編寫程式......





這讓他腦海中忽地靈光一閃— —或許在網絡之中,能找到逃脫的方法!


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硬撐著疲憊的身軀,熟練地在鍵盤之中輸入了一連串的指令,翻看著自己曾經編寫的程式......


忽地,一個程式的名字映入他的眼簾,讓他的精神也是為之一振!


「定時關閉程式」。





他隱約記得,自己編寫這個程式之後的不久,潘城便是進入了封城狀態,或許......兩者之間,有著什麼關聯。


萊布爾在屏幕之中一點,屏幕隨即便顯現出一個「更新編寫程式」的按鍵。


兩者間有沒有關聯,驗證的方法,就只有一個。






儘管知道此舉很有可能會惹來黨的懷疑,但這想法卻只是在萊布爾的腦海中轉了一圈,便是被他刻意地忽視了,心中一橫,手指微微用力,點下了那個按鍵。


嘰嘰......嘰......
電腦之中,傳來機械運轉的聲音,半晌之後,便是重新顯示出編寫程式的頁面。萊布爾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在腦海之中回憶著程式的內容,在回憶之中,他寫了一個「讓某一樣東西關閉某一段時間」的程式,儘管具體的內容已是模糊不已,但大致上的結構還是能勉強地認出來。

想了一想,萊布爾把「某一段時間」那一欄的數字,改成了一個「0」。


「這樣的話,按理上,那『某一樣東西』,就只會關閉『0』這個時間,也就是......不會關閉。」萊布爾想了一想,確認當中的邏輯無誤。

滴答......
滑鼠在屏幕之上猶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把修改程式遞交予系統。






嘰嘰......嘰......

一個沙漏形狀的圖案在屏幕之上緩緩轉動,萊布爾從未感覺過時間竟是過得如此的緩慢。那轉動的沙漏倒數著,就像倒數著一個未知的未來臨近。

或許是過了一分鐘,甚或是一秒,但萊布爾也是覺得無比的漫長,如坐針氈。


良久,屏幕一跳,上面彈出了一道語句:「修改成功。」


咔咔......

後方的房門好像傳來了解鎖的輕響,讓疲憊無比的萊布爾也是為之一振!

門......開了?






他面色一變,霍地站起身來,驚疑地看著背後的房門,心中滿是難以置信之感。


不但是因為他能離開了,還因為自己所做的,能為世界帶來一絲的改變。從前的他,總是樂於成為黨的房角石,為黨而奉上一切,幻想著自己為黨而貢獻良多,但心底之中,卻是時常疑惑自己所做的,能否在世界之中產生一絲波瀾。

畢竟在房間的牆壁之中,除了工作,便是什麼也沒有。就是黨最虔誠的擁護者,也是會疑惑自己工作所帶來的意義。


然而,在四壁之中,又如何能驗證自己工作是確實能帶來改變?誰又能宣稱自己的工作有所意義?

而此刻,卻是能證明,他以往所做的,不只在房間之內,也是確實地著影響著房間之外。

「嘿......難道我一直以來的工作,就是把自己困在房間之中?」萊布爾看著房間的門,忽然有一種很可笑的感覺,一陣荒謬的笑意油然而生:「那麼......我在房間之內不眠不休地工作,到底有什麼意義?」





自己在房間之中廢寢忘餐般地工作,此刻回看,卻是如此徒勞和荒謬。


「休息是病毒的溫床,工作是最好的良藥。」黨如是說。

若說工作是為了防疫,杜絕病毒的滋生,然而瘟疫卻是從沒有因為他辛勤工作而收斂一星半點。

相反,彼克辛病毒在潘城之中卻是仍舊肆虐。據他所知,潘城也是與外界的其他城市斷絕了來往,但疫症卻根本沒有因為人們的合作而減退,反之卻越演越烈。

甚至,潘城人還被關在房間之中工作,但疫症卻是沒有平息的跡象。這一切就如徒勞無功一樣,根本無法對病毒帶來絲毫的影響。


休息也好,工作也好,把自己工作的一整天都花在踢那道房門也好。





全都是徒勞無功。疫症依舊存在,食物依然按時送來。他的工作,並沒有如黨所說的,為他帶來改變或是意義。


然而此刻,一個更加可怕的想法卻是呈現在他的腦海之中,一個讓他遍體生寒的想法......


或許工作,便是沒有任何的意義。甚至人生本身,也不帶任何客觀的意義。


所謂工作,不過是一個謊言。


所謂的人生意義,也只不過是一個謊言。


深吸了一口氣,他快步上前,握住了房門的握把,用力一扭。

咔嚓,
門開了。


迎面而來的,是一陣苔蘚的濕潤氣味,濕濕濡濡,讓他的鼻子也癢癢的,有種難以言喻的異樣感。


門外的是一條狹窄的橫巷,儘管已是許久沒有走出房間,萊布爾也是依稀地記得,自己所居住的,是一百五十一層。在建立集中隔離營的時候,自己便是刻意選了一間位於高層的房間,為的是讓自己能在工餘的時候觀看更多的景色。


然而,諷刺的是,他卻一次也沒有離開過房間,直至現在。


步出房間,只見在橫巷的欄杆之外,有著一道灰濛濛的防護罩,把集中隔離營與外界隔絕成兩個世界。那是隔絕病毒的防護罩,就像一隻隻灰色的巨蛋一樣。隱約之間,萊布爾彷彿能看見遠方也是有著無數高樓聳立。當中不乏有著集中隔離營存在,就如自己所身處的巨蛋高樓一樣。


從防護罩之中看去,外間的世界就是一片陰沉,天空中有着無數電纜交錯,電纜之上,佈滿著無數蹲坐著的人形機械和「天眼」監視鏡頭。

那些人形機械和鏡頭在縱橫交錯的電纜之上不斷循著一個既定的方向巡邏著,密密麻麻的,就像無數螞蟻在蟻巢之中活動一樣,這些機械運作時默然無聲,但卻井然有序。天空之間的無數電纜,就如一個網絡一樣,讓人形機械在上面不斷走動,就連天空陽光都是難以看得到。


遙看過去,就只有一道微弱的光線在極遠的方向斜照而來。


直覺告訴萊布爾,或許那求救的人,就是在光線的方向。


他看著那遙遠至極的距離,心中也是不禁有點卻步。頭頂上那黑壓壓的網絡,就像重甸甸的擔子,重重地壓在他的肩頭之上,心跳也時不由自主地加快著,不自覺地,他的手心已是滿是緊張而致的冷汗。

良久,他捏了捏褲袋之中的白色名片。


心臟仍舊急速的躍動著,但他卻是選擇無視了心中那難以言喻的緊張和卻步。

「我要救他。」
儘管繼續前行的代價,很有可能是自己的性命,但他眼中卻仍舊閃過了一絲的決然。

萊布爾很怕死亡,但比起死亡,他更怕活著,至少是這一種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