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失憶的女巫

 
還是這個這懸崖。凱特·斯溫頓(Kate Swinton)心想道。
 
前方不會有路了,快跳下去吧!
一把聲音在慫恿。
 
看不見的猛獸仍在凱特身後追趕,凱特奔跑的腳步未有減速的跡像。
她會選擇摔死在懸崖之下,還是被猛獸撕咬?




 
懸崖邊緣已在眼前,凱特猛然止住腳步。
跑夠了吧,為甚麼要將我逼到絕境?
 
但那把聲音又不厭其煩地響了起來。
跳下去,飛起來!
 
我不可以的!凱特在內心激烈地反駁。人類才不可能飛起來。
但你不是一般的人類-聲音在她耳邊悄悄耳語。
 




「我不會飛!」凱特終於喊出了口。
無形猛獸的咆哮在耳邊響起,凱特嚇得僵硬,無法反應。
 
「無止境的等待只會帶來悔意。」一把熟悉的女聲從天空處傳來。
 
無形猛獸朝她撲來,凱特嚇得緊閉眼睛,她被壓在翠綠的草地上,從旁邊萬丈懸崖吹來的一陣風帶著溫柔,風變成了一隻手,手拂過凱特的額頭,她從一個夢境醒來,到達另一個夢境。
 
「我回來了?」凱特睜眼,自知提問毫無意義,因為類似的場景已經進行了十多次了。
 
凱特躺在一無望際的草原上,沒有懸崖和猛獸,只她和她的導師。高大的女人身影籠罩著她,擋去刺眼的陽光,里昂(Leon那頭狂野的金色曲髮像被太陽踱了層金邊。她蹲下來,灰藍色的眼睛有種波瀾不驚的平靜。




 
「起身吧,凱特。」里昂的英語總是帶著異國的腔調,她是冰島人。導師輕柔地將她送進帳篷休息。「這次你仍然沒飛起來。」平實的陳述句比起咄咄逼人的反問句要舒服。「是的,我沒能飛起來。」凱特坐下回答,晃晃暈眩的腦袋。
 
在做錯事或者成績不夠好的時候,凱特最討厭母親那暗藏不滿的反問。但里昂,這位與她相識了快九年的德魯伊,從不強迫凱特做任何事。連修練獸靈能力也是凱特提出的請求。
 
她暗中決定,等修練到「獸靈變身」,成功變形至她命中注定的動物,就會去找里昂見面。
 
這九年來,這位神秘的冰島德魯伊,只在通過夢中向凱特授業。
里昂在煮茶,茶香撲鼻令凱特精神一振。
「我還是不夠勇敢,對嗎,里昂?」
「你有足夠的勇氣,只是沒使出來,親愛的。」灰藍色的眼裡是信任,「你在躊躇和猶豫。」
「是,我在害怕。」坦認恐懼後,凱特握住茶杯,沒了喝茶的興致。
「你在恐懼甚麼?」
「我不知道。」
「也許你是知道的。你知道這是夢,但還是不敢跳下去,飛起來。因為你還沒敢承認真正的自己與眾不同。」里昂的直白,讓凱特啞口無言。




「你說過,小時候你常常夢到自己在夢中飛翔。」
「那只是小孩子的夢境,想飛就飛,但現在我…不是小孩子了。也許…我的獸靈真的不是有翼生物。」
「就算你的獸靈不會飛,你還是可以勇敢跳下懸崖,那不會令你受傷的。」里昂微笑。
凱特不知道要如何接口,生硬地轉換話題。
「里昂,你…知道怎樣治療一名女巫嗎?」
「算不準這道算題的答案,總是先跳往下一題試試看。」里昂精準地形容凱特的逃避,凱特臉上滾燙。里昂繼續問,「你怎麼突然對女巫感興趣?」
「呃。」凱特要如何交代,在仲夏節狂歡後,她於路上撿到了一位昏迷不醒的女巫呢?
「你說過巫師治療巫師,德魯伊治療德魯伊,我們從自然裡借用的力量,無法治療女巫。」
「是的,我們的能量來源並不相同。但經德魯伊祝福過而成長出的植物,都加強了藥性。」里昂研碎乾了的薰衣草,加進蜂蜜茶裡。「女巫受了甚麼傷?」
「她的體溫很低,電暖毯都提升不到她的體溫,她大概是中了一種巫術,我猜。」凱特回憶道,「她脈搏很弱,一分鐘才跳一次,但有微弱呼吸,我相信她還沒死…這我能用甚麼草藥救她?」
「有幾種草藥可能有效。」里昂用秀麗的字體在紙上寫下草藥名字。「把這幾種曬乾的草藥按次序熬成濃液,給她喂下去。草藥液還要跟熱水混一起,給女巫浸泡。保持體溫。」
「這樣就能好了?」
「聽症狀,像是冰元素的魔法,若能知道那名女巫中了甚麼咒語,也許我可以找到最恰當的療法。」里昂若有所思,「恐怕我不比你更了解巫師和巫術。」
 
里昂的意有所指令凱特起了潮湧,是的,凱特曾經了解過一位巫師,可惜這朋友早就死了。但願凱特能救到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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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特的夢醒了。
 
挪威森林貓跳了上床,即使親自捕獵的小動物能喂飽牠,但牠也不拒絕凱特的喂食。凱特掙扎地爬起身,查看了被她放在梳化上的女巫,確認她仍在呼吸,不過女巫的額間仍是冰冷如鐵。
 
森林貓發出了介乎於嗚咽和咕嚕之間的叫聲。
 
「小不點,要耐心。」貓跳上書櫃頂,如監工般審視著凱特。凱特無暇顧及黏人的森林貓,匆匆填滿了飼料碗和清水後,便去拯救女巫性命。
 
凱特默念著里昂在夢中寫下的幾種材料-薑黃、乾姜片、黑胡椒、紫錐花、乾辣椒、接骨木花、柳樹皮和肉桂…這聽起來簡直像一種炖肉料,只有紫錐花她手上剛好沒了。她匆匆走進親自建的溫室,這裡近一半的藥草,都是她製作茶包賣到鎮上的收入來源。
 
紫錐花,治感冒很有效的藥草。
凱特將德魯伊的天賦揮灑自如,凱特輕吟著小調,祝福使種子在數秒間便催生出盛開的紫錐花。材料齊全了,凱特迅速熬煮出濃濃的藥液,費了半天心力,才勉強喂了女巫喝完一杯藥汁。




 
接下來,凱得累出滿身汗水,才能將女巫小心翼翼扶進浴室,將女巫泡進藥液裡。
高瘦女巫的體重讓個子瘦小的凱特,覺得不管是救人還是殺人運屍,都是體力活。
像凱特昨天半夜,將女巫拖到小舟上,並划回小屋,這簡直是項不可思議的工程。
 
誰叫命運讓她遇上這性命垂危的女巫呢。
 
凱特不停換掉涼掉的水,新熬的藥液緩慢地提升病人體溫。在黃昏來臨,餘輝斜照進浴室時,凱特指腹終於在女巫頸動脈上,感受到回復正常的脈搏。
 
凱特呼掉一口氣,她累癱在浴室地上,森林貓無聲無息地進來,親匿地用長毛蹭她腳邊。寧靜的夜幕降下,體重不輕的森林貓窩在了凱特脖上,像一條毛絨頸巾,監察著凱特進食晚餐--草草料理的炒蛋、吐司和焗薯,這是最快捷的晚餐。
 
直到浴室裡傳來撲水聲,打破了凱特的悠閒。
 
凱特衝進浴室,森林貓早就不高興地跳了下來。凱特被浴室的水氣蒸得臉色微紅,在門邊煞停了腳步。只見女巫在浴缸坐直了身子。
「呃…你…你好點了嗎?」凱特不小心用了母語,大腦呆滯,她一向不擅長跟陌生人相處,與泡在藥中的女巫尷尬地雙目相對。女巫長長的孿曲棕髮散落在水面上,加上顏色濃厚的藥液,遮掉大半個身體,避免了尷尬。女巫視線飄向了凱特,充滿了疑惑,她的眼睛像藍寶石般的深邃。




 
「我在哪裡?你是誰?」女巫的英語就跟大多數的瑞典人一樣傑出。
「哎,這是约翰斯福斯,埃馬布達市的一個鄉鎮。」凱特結結巴巴地回答,「我叫凱特·斯溫頓,是英國人…我是一個德魯伊。」
「德魯伊?」女巫皺著眉,緩慢地搖頭。
「你不知道嗎?你是個女巫啊。」
「是,我是女巫。」女巫似乎剛在夢鄉醒來,仍然不太清醒,「但你怎知道我是女巫?」
「你那件黑色風衣,內襯裡有咒文,上面有點巫力殘留下來。」凱特拿了浴巾遞給女巫,女巫接過,從水裡搖搖晃晃地跨到地上,凱特連忙避開視線。
「你叫甚麼名字?」
「我?」
「你叫甚麼名字?」
凱特用瑞典語問,她斜瞄,只見披好浴巾的女巫站在水汽氤氳的浴室裡,神情迷茫。
「我…不記得了。」女巫迷惑地回答道。
 
凱特突然想起電影《穆赫蘭道》的開場,一個女人救了另外一個失憶女人,最後死掉了一個女人。
 
但願故事不會像電影一樣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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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憶無名女巫的身材比凱特的要修長,兩人高度就差上一大截,凱特的長褲穿在女巫身上變成了七分褲,凱特尷尬地開口,「你的大衣和褲子我洗乾淨了,明天就能乾,但襯衫…被撕壞了。」
 
女巫沉默地坐在餐桌前吃著吐司和蛋,短了一截的衣袖露出了她右臂上的傷口,凱特剛以鼠尾草泥替她敷好傷口和包紮。「好的。」寡言的女巫只應了一聲,目光在起居室上的家具擺設流連,最終瞟向高踞在書櫃頂上的貓。
 
「牠是隻自來貓,我叫牠小不點(Little one)。」凱特解答道。
「我不喜歡貓。」女巫喝了一大口甘草茶,目光終於落回凱特身上。「謝謝你救了我…雖然我完全不記得。」
森林貓沒理會女巫的無禮,閉著眼睛假寐,只有拍打的尾巴讓人知道,牠在聆聽人類的對話。
「不客氣,你還沒完全康復,還要繼續喝藥……但,你不記得你是女巫?」
「女巫…?我不知道。」女巫嘆氣,吞進鬆脆的吐司,舐舐手上沾到的蜂蜜。
「我猜攻擊你的也是位巫師?巫師律不允許這個的吧,我記得英國有個維持秩序的長老會,不知道瑞典有沒有。」凱特努力回想跟巫師有關的一切。「呃,你是瑞典人吧?」
「對,這點我還是記得的,但除此之外,我腦袋一片空白。」女巫皺眉,「德魯伊…是甚麼?」
「德魯伊是…有著與生靈溝通天賦的種群。」
「種群?」
「我們不像巫師依靠血緣,呃,有點像中樂透吧?」凱特使勁思索要如何釋釋,「就像上天賜的天賦一樣,隨機的。我們可以催使植物生長,跟動植物訴說請求,還可以控制夢境,甚至進入他人的夢境。」
「你是怎樣救我的?用植物?」
「我…我只負責拖你回屋內。」凱特揉揉酸痛的肩膀,「導師教我用哪幾種草藥治你,我發現你時,你體溫低得嚇死人。」
「你導師?他也在這裡?」
「不是。她是在夢裡告訴我的。」
女巫突然皺眉按著胸口。
「怎麼了!?」
「胸口痛。」
「心臟?」凱特恍然,「說不定那巫師用某種符咒擊中了你的心臟。」
直擊中胸口的符咒肯定相當致命。
「昨天是仲夏篝火慶典。」凱特猜測著,「隔壁鎮上好像有幾個巫師,難道是他們攻擊了你?」
「你很熟悉這裡?」
「我在這裡住了快三年了。」凱特回憶經過。「慶典十一點結束,那時天終於黑了,我在樹林徒步,在湖畔發現你…途中沒遇見別人。」
「德魯伊有甚麼方法,可幫我找回記憶?」
「我們又不是巫師,就算有那種巫術,我也用不了。」凱特剛要嘆氣,念頭如閃電劈中了她,「啊!」
女巫探究的目光讓凱特吞吞吐吐。
「我…其實也不太確定,也許…」凱特猶豫,「我試過在夢境中尋找一段記憶,但一直沒成功,我導師說,夢境裡潛藏著我們的意識渴望和記憶。」
「夢境裡找回記憶?」女巫口吻冷靜,乾脆地問,「那你能幫我嗎?」
毫無信心的凱特,試圖在空空如也的胸膛生出勇氣,不確定地回答。
「呃,我沒試過,但…我的導師教過,說只要兩個人,喝下同一杯的椴葉汁液,就能進同一個夢。」
女巫誠懇請求。「如果你願意幫忙的話。」
凱特終於點點頭。
「那就好了,毫無記憶的感覺像沒穿衣服一樣難受。」女巫站起身,伸出了手,凱特下意識回握。森林貓從高處跳下,像獵手般輕步靠近女巫,打斷了兩人。女巫幾乎是同一秒後退,與牠拉遠距離。
 
喜愛人類的貓嗚咽一聲,跳到桌上,凱特安撫著牠,輕抓貓背,感受到貓被冷落了一天的強烈不滿。
 
小不點,看來今晚的夢境修練,我要向里昂請一晚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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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夢」並不是甚麼特別能力。小時凱特惡夢連連,讓她下意識用意志改變夢境,消除恐懼。真正怪異的是她在在六七歲時,發現她跟動物和植物溝通的天賦。
以為自己是怪人的誤解,直到十六歲才解開,經過好幾晚的試探,凱特才確認夢境突然出現的里昂是個活人--她進入了凱特的夢境跟她對話,不是凱特的幻想。
 
這時候凱特才知道德魯伊。
 
據里昂說,德魯伊之間可以到訪彼此的夢境,因為德魯伊的能量能接觸夢境空間的「生命之樹」,它能將德魯伊的夢彼此連在一起。但是若是普通人,就必須靠椴葉汁的輔佐。
 
失憶女巫喝了椴葉汁液入睡,貓趁虛而入,跳到梳化上。凱特輕拍牠的小屁股。
「小不點,這不是你的領地。」
森林貓歪著頭叫了一聲,竄到卧室的床上,用尾巴拍打被子,示意凱特上床跳進女巫的夢境。
 
喝了同杯的椴葉汁液,凱特很快入睡。初時,女巫的夢十分混亂而無序。進入他人夢境的陌生體驗,讓凱特極不舒服。女巫夢境自顧自的進行,凱特不喜歡喪失控制的感覺,她集中精神,讓意志開始主宰女巫的夢境。
 
在現實中憶回夢境,都是倒敘的,所以凱特試圖用女巫失憶前最後的片段,激起女巫的記憶。
 
是甚麼令她心臟幾乎停頓,像被冰凍一樣倒在地上呢?
想起來,你的記憶,你是誰?女巫。你是被誰攻擊了?
凱特集中精神,用意志發問。
 
發問也許有效了。
 
密林黑夜裡,凱特雙眼跟隨著奔跑的女巫快速前進。
她看到了在月光下閃閃生輝的湖了,就是在這裡!
水裡驀地升起一隻怪物,女巫使用了一種冰的法術打碎它,又召出火焰,順著女巫視線一轉,凱特看清了暗處的敵人……
襲擊女巫的是個男巫!
他正高舉著一把能抵住火焰的獵刀。男人的笑容令凱特毛骨悚然,他的身影消失,轉眼間又在女巫旁出現,凱特看得冷汗直流--男巫緊抓住女巫的手,獵刀高舉,嘴巴嘟嚷著凱特聽不清的咒語,巨大的三叉戟圖案閃耀著藍光直抵女巫的胸口。
 
女巫倒下了,寒冷和疼痛從女巫的意志傳到凱特的,凱特跟她一起,在黑暗中發冷顫慄。
 
你是誰?為甚麼男巫要追殺你?
凱特,順利幫女巫的夢境轉到了下一層。這些畫面更稀碎,快得凱特看花了眼。
 
高瘦的男人面向女巫,說了一句,「你媽媽被那個可惡的獵殺者殺了,我們要為她報仇。」
下一個夢,看上去更年輕些的女巫,與另外一個巫師對峙,對方朝她攻擊,女巫毫不猶豫還擊,夢境光芒與光芒碰撞,巫師被她的咒語擊飛,從二樓窗戶飛墮到地上,女巫跑到窗戶查看。巫師死了。
 
時間向前倒退。
一個七八歲大的女孩,在透明般的湖底奮力向上游,直到重獲呼吸的自由爬上了湖。
畫面飛切,同一個高瘦男人,站在少女旁邊,教導她用咒語擊往森林的獵物。
咒語令一隻深灰色野兔倒地。踩碎草地的聲音響起,女孩靠近著獵物,凱特看到野兔的眼睛失去神采,響起的是瑞典語。
「做得好,洛維莎!」
 
另一把女聲突兀飄入夢中,她的嗓音親切得多,用的還是英語。
「洛維莎,甜心,要起床囉!」
 
聽到這句,夢境主人的意志像是覺醒般,無形將凱特狠狠踢往一旁,凱特沒來得及躲避,眼前變得模糊。
 
夢結束了。
凱特滾下了床,她坐在地上揉揉發痛的手臂,餘悸猶存地深呼吸,看著滿室光亮,日出了。
「一個德魯伊作夢中途滾了下床?」貓的嘲笑在她腦海響起。
凱特爬起身,惱怒地看往床尾那隻好以整暇的挪威森林貓。
貓咪打了個呵欠,恰似大大的笑容。
「閉嘴。」
「我想吃三文魚。」森林貓斜睨凱特一眼,說畢就跳下床消失不見。
 
凱特步出卧室,梳化上是女巫熟睡的身影。
 
凱特決定利用做早餐的時間,好好思考如何向女巫提問。
她要知道女巫被襲擊的始未。
因為夢中那個三叉戟圖案,凱特曾經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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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維莎,甜心,要起床囉!」
夢鄉裡母親的嗓音像來自遙遠的過去。
 
洛維莎從不賴床,她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紅木天花板、漸漸褪去陌生感的起居室讓她頭腦漸漸清醒。
 
記憶的碎片在夢境合攏,這是種無法用言語的感覺。就像人們用力回想夢境一樣,不知不覺間,記憶如泉水湧入,仿佛從未離開,只是洛維莎忘記打開方式。
 
洛維莎記起了自己是誰。
 
她拖著緩慢的腳步,瞄到那位救了自己的陌生德魯伊正在廚房。她進了浴室,鏡子照出病容,嘴唇血色淡薄,一頭雜亂的棕髮慘不忍睹,她試圖用手指梳理,但孿曲的髮質拒絕順從。
 
其實不用照鏡,單是走路和呼吸,洛維莎都知道自己有多糟糕。
頭腦昏脹,胸口鬱悶,虛弱發冷,這些是洛維莎極少體會的感覺,以往她連瑞典的嚴寒都從未怕過。
「黑色的牙刷是新的,你可以隨意用。」德魯伊的嗓音飄進耳中,洛維莎身體一僵,長達一年的獨身逃亡生涯,令她不習慣與人作伴。
 
洛維莎後知後覺地關上門。
在梳洗的幾分鐘間,洛維莎首要確定了幾件事。
第一,戴維斯真的以為她死了,洛維莎至今仍未遇上任何追擊的危險;
第二,她虛弱得無法繼續逃亡;
第三,幸好收留她的人是德魯伊,在她失去了施法法器後,根本無法掩蓋黑巫師氣息。
 
而這個德魯伊女孩,並不知道洛維莎的黑巫師身份。
洛維莎沒跟很多德魯伊打過交道,但她不會愚蠢到認為黑巫師很受歡迎。
萬一洛維莎在這裡遇上別的巫師,他們會馬上向長老會舉報自己行蹤。
 
思考,活下去。像她父親常掛在嘴邊一樣。
下一步洛維莎該怎樣做?
 
「那個……」洛維莎在已經坐回餐桌前,面對香噴噴的早餐。德魯伊猶豫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考。「夢境有效吧?」
「嗯。」洛維莎斟酌該透露的信息,「有效,我想起自己的名字。」
「洛維莎?」她準確地喊出了名字,德魯伊友善地重新介紹自己。「我叫凱特。」
「我記得。」洛維莎接過凱特遞來的炒蛋,「謝謝。」
除了早餐,還有救過自己的恩情。
「我想問…」凱特緊張地在餐桌前交叉著手指。「那個襲擊你的巫師是誰?我認得那個三叉戟圖案……」
洛維莎手攥緊了,她是怎認出戴維斯的巫術…
「你認得?但你不知道那人是誰?」
「對,這個人對我很重要。」
「為甚麼?」洛維莎警惕。
「這很重要,是因為…我的一位朋友,巫師,他被同一種致命魔法傷害過,他死了。」
輕輕吁出一口氣,洛維莎快速思考,若她的朋友都被獵殺者殺死的話……
「那巫師叫戴維斯。」
「戴維斯?」凱特神色複雜,思緒似乎飄走了。
「你想復仇?」這是洛維莎的第一反應。
「呃…不,首先我想確定這種致命魔法,是不是很多巫師都懂。」
「不,"三叉凍咒陣"是一種幾乎失傳的咒語。」洛維莎回憶道,「我父親告訴我,這種咒語源自一個古老南歐巫師家族,叫塞巴斯蒂安。」
「那戴維斯是兇手的機會很高了。」德魯伊臉上一沉。
「他不是善類。」洛維莎善意提醒。
年輕的德魯伊沉默下來,無言進食。洛維莎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德魯伊。
「你為甚麼來瑞典?上大學前的空檔年嗎?德魯伊的流浪修練?」洛維莎聽母親說過,有些德魯伊就愛流浪,拜訪不同德魯伊族群。
「不是,我沒上大學。」凱特臉色微微僵硬,「瑞典很好,我喜歡這裡的湖。」
「你多大了?」洛維莎補上禮貌性的語氣,「你介意我問嗎?」
「剛滿了二十五歲,你呢?」
「比你大四年。」洛維莎胃口很好,但累得快吃不下,推開了椅。「凱特,早餐很棒,但我是時候離開了。」
「等等!但你還沒康復。」凱特一臉訝異,「留下吧,這幾天還是仲夏節假期呢,我也不用去鎮上工作。」
「你的工作?」「在一間書店裡。」
「若攻擊我的人回來,你也不安全。」洛維莎避免提起獵殺者這名詞,「我不宜久留。」
雖然現在洛維莎的確虛弱得要撐著桌子才能站起身。
「但你還需要時間治療。」看上去溫和的凱特,難得地堅持己見。「如果你離開後倒在路邊停了呼吸,那將會是我的責任。今晚我會問問導師該怎樣治好你,但我認為你該多留五天。」
凱特視線飄向了洛維莎那微微顫抖的腳,洛維莎嘆了口氣,鬆開了手,跌坐回椅上。
「是的,德魯伊治療師。」
以目前的狀況,若洛維莎遇上其他巫師,也是死路一條。
 
凱特微笑,奔向廚房。「我再給你準備藥液。」
那隻挪威森林貓又跳上了餐桌,這次洛維莎鎮定地黏在椅子上,用兇狠的黑巫師目光告知對方,嘿,不要靠我,我可不是喜歡貓的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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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維莎很久都沒愜意待在室內過,逃亡這一年多來,她都野宿林間,離群索居,避免獵殺者的追蹤。對比起來,德魯伊居住在這幢位於湖邊的木屋舒適得像天堂。
 
木屋只有一層,簡單分成起居室、卧室、廚房和衛生間,空間寬敞,屋內陳設有種久違的溫暖感。起居室壁爐寬大,木製地板上鋪著手工縫製的地毯,銅製茶壺和整排的雲莓色木馬擺設放在層架上。全屋均由漆成紅色的木製成,原始而傳統。白色窗框鑲起屋外的湖濱,適合養傷的人平復心境。
 
治療進行到第四日,一切都很完美,包括塗抹上雲莓醬的麵包、加了蜂蜜、肉桂粉和藍莓醬的燕麥粥。洛維莎對凱特的了解緩慢增長中,但她故意不透露自己的訊息,比如黑巫師身份。
 
為了應付洛維莎一天要灌進嘴的藥液份量,凱特不時在溫室裡對著種子唱歌,這是德魯伊催生植物的方法之一。
 
有一個家、在書店工作、賣草藥茶和自家蜂蜜,德魯伊的生活是洛維莎夢寐以求的,是安全且合法的維生。而對她父親拉斯·林奈斯來說,「黑巫師」就是畢生的工作,養活家庭的金錢自然也是通過黑巫術,他從不認為女兒需要一份正經工作。
 
真是可怕的黑巫師家庭教育。洛維莎自嘲地想。
 
父親從來不教洛維莎除了黑巫術以外的咒語或咒陣,他沉迷在力量強大的禁忌法術裡。母親只負責教元素法術,洛維莎擅長火和水,可惜母親會的水系咒語不多。
 
「別再去煩洛維莎了,小不點。」凱特惱怒地抓起意圖接近洛維莎的森林貓,洛維莎那件黑色束腰大衣已洗乾淨了,只是又沾上了貓毛。
「對不起!」
洛維莎面無表情—其實只是習慣不流露表情。她捻起上面的貓毛。
「上面的咒文,我猜是種保護咒語,對吧?」凱特突然問。
洛維莎內心一驚,「你看得懂魔法咒文?」
「我感應到的。」森林貓再度跳走。「那些咒文亮過,是暗藍色的,我感應到…它好像在保護你。」
洛維莎幾乎要認定凱特是個假裝成德魯伊的女巫,只有巫師才會感應到巫力。
但這也說不通,因為凱特沒感應到她身上的黑巫師氣息。
「那是我母親在上面施的咒。」洛維莎從來看懂母親在大衣內襯裡刻畫咒文的意思,直到現在-那是保護性咒語。
這是她活命的唯一原因。
「啊…原來如此。」凱特露出了窘態。
 
凱特在夢境裡已知道了。
 
「我母親不在了,而那個戴維斯一年前殺死了我父親。」洛維莎輕描淡寫。「總有一天,我會報仇的,但不是現在。」力量不足的巫師,並無資格在這場獵殺中反客為主。
「那你打算怎樣?」
「回一趟家鄉,在北邊。我需要施法用的法器,那裡出產的椴木,可以製作出我慣用的法器。」
「像魔杖?」
「我不用手杖法器。」洛維莎指著右腕,臂上的傷口已經起痂。「我父親用椴木給我做了個手環。」
「你確定不需要找長老會嗎?如果瑞典有的話。巫師想殺死另外一個巫師,這不該合法吧?」
「瑞典沒有長老會,英國才有。」洛維莎小心應對,「是的,但他們也沒空理會所有罪行。」
 
洛維莎沒說出的是,野蠻的長老會眼中的罪犯只有黑巫師,他們出賞金讓獵殺者捕殺黑巫師。
洛維莎想念她的手環,沒了它的幫助,以洛維莎現在的稀少法力,她無法施上偽裝咒,避免其他巫師探測她的黑巫術氣息。而且,沒法器輔助,她施咒速度將大大減低。
 
「一定有其他辦法讓那個戴維斯伏法的。」凱特說,「你知道那戴維斯的全名嗎?也許我可以問問里昂,看她能不能找巫師幫忙。」
「不知道。」幸好她問的不是洛維莎的全名。「我也不想打擾你太久,後天我就離開了。」」
「嗯…好吧。」凱特終不再追根究底,「明天我可以帶你去鎮上,你需要些換洗衣物。」
是的,畢竟洛維莎的家當都丟光了。
不過,黑巫師有獨特的維生手段,洛維莎只需要找到父親藏起現金的地方就行了。
 
她不能再留在這裡,連累這個一無所知的德魯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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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凱特而言,亨利是位重要的朋友,這也是為甚麼在亨利一聲不吭失蹤後,凱特緊張地用盡所有方法尋找他,甚至到了警局報案,但無人在意一個失蹤人口,只有凱特在意。
 
失蹤案並不像電視劇演的,一小時內就能憑少許線索推測出真相。
從擔心緊張,直至麻木灰心,凱特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找不到亨利,甚至懷疑亨利只是厭煩自己才不告而別的。
 
直到三年前,凱特在里昂的鼓勵下行,用夢境占卜去尋找亨利下落的線宗。
但她沒想過竟在夢裡直接看到了亨利死前的畫面。
那個三叉戟圖案,被一個看不清樣貌的兇手發出,擊往亨利的背後。
跟襲擊洛維莎的咒語,一模一樣。
 
凱特沒有再逼問恢復記憶的洛維莎,她能感知到洛維莎沒說全部真相,但她不喜歡強逼人,她得用自己的方法去尋找答案。
 
森林貓走在凱特的腳邊,不停在樹叢間嗅來嗅去。
一人一貓清晨來到了湖畔的對面,那是凱特發現洛維莎的地方。
 
德伊魯不靠嗅覺來感應巫力,而是德魯伊之眼。她體內的德魯伊力量與她感應到巫力截然不同,如果要形容兩股力量的分別,前者就像漫在天地間的自然能量,平和而涓流,充滿綠色的清新氣味,而凱特能感應到的巫力,通常像難以捉摸的一道閃電,偶然帶著脈搏鼓動的聲音,蠢蠢欲動。
 
凱特站在湖畔,德魯伊之眼飛快擴散四周,向周圍熟悉的林木動物問候,牠們耳語著幾晚前發生在這裡的恐怖事件,大自然還記得水和火元素曾經在此躁動。
 
那名巫師去了那裡?
 
德魯伊之眼沿著高低起伏的林地漫遊,尋找那道曾經飛逝的閃電。
脈搏曾經跳動的地方,像一個小點出現在眼前。凱特找到有過巫力痕跡的地方,接下是第二個,看來這個戴維斯是從北方一直往南追趕洛維莎直到湖畔。
 
北邊?是埃馬布達市?那裡更容易買到離開的車票,或者戴維斯是租車而來的?凱特腦中浮現著地圖。埃馬布達市根本沒多少美國遊客,也許她可以試試這個方向。
 
「你是在冥想嗎?」洛維莎的聲音將凱特從德魯伊之眼的感應裡喚醒。
凱特睜開眼,濛上綠色濾鏡的畫面消失了。
洛維莎臉色蒼白,垂下的棕髮正被森林裡柔和的風吹拂。
「我想嘗試感應那個巫師的巫力,看來他是從北方追擊你到這裡的,這是線索。」
「從北方來,不一定會跑回去北邊。而且,你不會傻到想自己去找戴維斯吧?」女巫不客氣地直截了當。「能殺巫師的巫師,就不會殺德魯伊了嗎?」
凱特語塞。
「我…我一定要找到他。」
「然後呢?德魯伊的能力並不擅長攻擊吧?」
「我不能甚麼都不做!否則亨利就白死了!」胸腔跳動的憤怒讓凱特難得地提高聲音,她馬上意識到失措,低下頭來。「我不能原諒…我自己。」
「話說回來,一個德魯伊怎麼能感應到巫力?」洛維莎轉開視線,給凱特時間退卻她臉上的紅暈。
「我相信很多德魯伊都做得到。」
「不,只有巫師才能。」洛維莎審視著凱特,「也許你是特別的德魯伊,但不代表你能打贏訓練有素的巫師,你要當心。就算你找到戴維斯,都不一定能復仇,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公平。」
 
可不要小瞧一個德魯伊。凱特有點不忿地看著女巫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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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用花環和樺樹枝裝飾的五月柱,在仲夏節過後,仍然還豎立在小廣場的中央。
凱特騎車載著洛維莎到了约翰斯福斯鎮上,鎮上的超市跟全瑞典的超級市場都沒甚麼倆樣,包羅萬有,但人流不多。
「你不要去看看那邊的服裝部嗎,洛維莎?」
「不用了。」洛維莎冷淡地開了個玩笑。「除非女巫的頭髮能在這裡賣到非常好的價錢,我沒錢付。」也許她會添置物資,在找到父親藏起來的秘密資金之後。
洛維莎逛完一圈回來,驚訝地發現購物車裡已經躺著合乎她尺吋的衣物,這也合乎邏輯,洛維莎總不能穿著凱特借她的衣物離開鎮上。
 
懷著這輩子都還不了這些錢給德魯伊的煩惱,洛維莎緘默不語。
 
「吃午餐前,我們去書店轉轉吧。」凱特結完賬後,站在門口建議,「亞倫的表弟是巫師,他有些巫術書放在倉庫裡,說不定裡面有能治療你的咒語。」
「等等,亞倫是誰?巫師?」
「哦,不是,亞倫是書店的店主。」
「他表弟也住在這裡嗎?」
「不是,為甚麼這樣問?」
「沒事,我們要去吃披薩嗎?順便來杯咖啡?」不願遇見巫師的洛維莎,用午餐轉移了凱特的注意力。用餐時兩人就咖啡爭論一番,因為凱特不同意心臟還沒痊癒的洛維莎攝入咖啡因。
凱特提出了交易,「只要你留到明天早上,我會在你離開前泡杯咖啡給你嚐嚐。」
「好吧。」洛維莎不怎麼情願。
「還有跟我去一趟書店。」凱特得意地宣佈了她的勝利
 
洛維莎還是避不過執拗的德魯伊,步出披薩店時嘆了口氣。
 
 
凱特拿出鑰匙開啟大門,洛維莎走進去觀察著,這是以簡約黑白風格裝潢的書店,全無一般書店陳舊而古老的氣息。
 
「這裡藏書真不少。」
「地下室倉庫狂這邊。」凱特領著她走向櫃枱旁,掀開白色門簾後是通往樓上和地下的階梯,階梯上都放著毯墊,避免腳步聲騷擾愛書人沉醉於書本中。
 
凱特開了地下室的燈,率先步向倉庫。洛維莎正要跟上,卻被裝在梯級上的吊燈差點打到頭。
凱特從在底層書架搬了數本笨重的塵封書本出來。
「這些巫術書是用拉丁文寫的,你看得懂嗎?」
「也許吧。」洛維莎語焉不詳地回答,她當然懂拉丁文了。她接過書翻開,這本書的咒語涉及了黑巫術,讓洛維莎頓時心打了個突。
「裡面講甚麼的?」
「用嬰兒手指製成的靈藥。」
凱特不太確定洛維莎是否在開玩笑。「呃…甚麼?」
「我開玩笑的,這本只是歷史書。」洛維莎撒謊。
「那這本呢?有沒治療術?」
「這本也沒有。」洛維莎快速審視,裡面有些咒語讓她很感興趣,不屬於黑巫術,但有防禦咒語,很適合她學。
「好吧…但你最好找到一個專業治療巫師的同族,心臟的損傷是長久性的,我不覺得草藥能完全治好你。」
 
凱特的話有幾分道理,但洛維莎不會自欺欺人,專門學習治療術的巫師,都是白巫者,他們可不會願意治好黑巫師。
 
「我會考慮看看。」洛維莎撒謊。「你有沒聽到風鈴聲?」
「可能是有客人進來了,我忘了鎖門。」
「斯溫頓小姐?」一個高個子女人說著瑞典語踏進地下室,她身上披著彩虹色的披肩。在洛維莎來不及躲到角落前,她警惕的目光已經嚴厲地投向洛維莎。
「抱歉,我們今天不營業。」凱特回以瑞典語。
「無冒打擾,但我可不是為了買書而來的,我是聞到這裡有不好的味道才進來的。」這個高個子女巫警告著凱特。「難道你不知道這個人身上有黑巫師的氣息嗎?你想拐走這個德魯伊幹甚麼壞事?」
「黑巫師?」
 
洛維莎的心墜至冰點,臉色快凝如寒霜。
 
「她是被壞巫師攻擊的受害者,不是壞人。」凱特反駁。「她需要治療,如果你是個巫師,也許你會知道哪裡能找到治療師?」
「不要被黑巫師動聽的話騙了,德魯伊,被攻擊的黑巫師不是受害者,是報應之舉。」
高個子女巫嗤之以鼻。
「這是毫無根據的指控。」凱特走近高個子女巫,表出不歡迎的態度,「請你離開。」
「記住我的忠告。」高個子女巫給洛維莎一記厭惡的眼神,「去問問你的德魯伊族人,黑巫師不是善類。」
 
沉默橫亘在兩人中間,直到樓上的風鈴再度搖擺。
 
「她說的沒錯,我是黑巫師。」洛維莎率先開口,真相吐露後如釋重負。
「離我遠一點,不然追殺我的人會找你麻煩。」
「不要犯傻,洛維莎,你跟其他巫師根本沒區別。」凱特看上去真的體會不到高個子女巫說的嚴重性,還開起玩笑來。「除非你真的熬過那種嬰兒手指做的靈藥。」
「我沒有,但也許我父親有。」洛維莎坦白,「他也是個黑巫師。」
「家庭不是我們能選擇的。」凱特似是心有感觸,「如果你是邪惡的巫師,小不點和森林早就警告了我。」
 
洛維莎的憤怒深深升起,為甚麼德魯伊就不相信自己能施展惡毒的黑巫術?
凱特大概真的對巫師族群與文化毫無概念。
「只要是黑巫師,就算沒犯過罪,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有罪了,是巫師社會裡的罪犯。」洛維莎反問,「我沒說自己是黑巫師,你不覺得這是種欺騙?」
洛維莎,我有權選擇我的觀點。」凱特說畢就以堅定的姿態離開地下室。「走吧,我帶你去喝杯咖啡。」
 
一杯咖啡也不能收買我。洛維莎叛逆地想著。
高個子女巫的出現令洛維莎有藉口趕緊行動了。
 
被戴維斯搶奪走法器,這是洛維莎面臨的最大問題,其他巫師也能跟獵殺者一樣輕易發現她的身份。遲早,卡爾馬地區的巫師都會知道,有黑巫師出現在约翰斯福斯鎮上。
洛維莎向來很果斷,這是她父親傳給自己的唯一優點。
決定了就從不拖拉,思前想後。
 
彌漫誘人香氣的咖啡廳,在午後出現了鎮上罕見的隊伍,在凱特去買咖啡的空檔,洛維莎藉這機會溜走,不辭而別。
 
走在人跡罕至的小鎮大街,洛維莎想像著好心德魯伊的錯愕。
 
但洛維莎認為她會很快忘掉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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