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沒有回宿舍。
身心俱疲的我,只想回家好好躲起來,忘掉一切地躲回溫暖的被窩中。
於是,我直接坐車回家,打開家門,倒在床上,一睡就睡到第二天下午一時多。

在悠長的春眠中,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坐在一輛巴士上。窗外下著雨,雨點掛著玻璃上,映照出斑爛的顏色。
然而,車窗外的景物,卻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巴士搖搖晃晃,不知要開往何方。
昏暗的車廂裡,除了我,只有一個女孩。
她坐在我的斜前方,我一直望著她,想看看她的模樣。


窗外的光線有時會打到她的側臉上,卻又迅速移開。
不斷的重覆,重覆,我看到的,卻始終只是她柔順的長髮,和弧度優美的耳朵。
這時,電話響了起來。
我很緊張,以為她拿電話時會轉過來讓我瞧見她的臉貌。
但原來,那是我的電話。

夢就在這刻醒了過來。
電話是阿悅打來的。
她說我自從去完迪士尼之後就音訊全無,問我是不是被老鼠吃掉了,又問我是不是病危下不了床。
聽到她這麼說的時候,不知是自尊心作祟還是什麼,我突然衝動起來︰


「阿悅,那頓自助餐我不想再欠了。我們現在就去吃了吧。」
「軒少,你病傻了還是中了六合彩?昨天才去完迪士尼今天又去吃自助餐?不對不對,你是不是經過昨天之後已經面臨破產,所以才決定不惜一切?」
「什麼原因都好吧。總之我現在請妳,妳吃不吃?」
「幾時?哪裡等?」
我就喜歡阿悅的乾脆。

這本來就是即興的節目,我也懶得花心思去編排,就隨便說了在旺角等,貪其交通方便。
說實話,昨天在迪士尼花的錢比我想像中少,這的確是一部份原因;但說到底,也許我只是想放縱一下。
最後,我跟阿悅在旺角一家酒店吃了下午茶自助餐。
雖然沒有生蠔,但阿悅還是很興奮,前前後後拿了五六盤食物。


我們聊聊食物,說一下教授的八卦逸事,再互相取笑一下,幾個小時輕輕鬆鬆就過去了。
跟阿悅相處,就是這麼輕鬆自在。
我們都不用偽裝,不用想著怎樣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真率得如回到童年,把一切現實的不快都拋開忘掉。
到最後,大家都飽得走不動,一起攤軟在酒店大堂裡,捧著肚皮傻笑。
我們還去便利店買了啤酒和花生,準備回去宿舍前的空地繼續第二輪瘋狂吃喝。

在下了車走回宿舍的路上,我雖然還沒喝酒,卻已經變得口沒遮攔︰
「阿悅啊,坦白說,在我們系裡,妳也算是很不錯的了。」
「很不錯是什麼意思?我本來就很好!」
「不不不,我當然知道妳成績很好,但我這是在說妳的外貌呀。」
阿悅叉起腰︰
「我的外貌本來就很好呀!你現在才發現?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等一下,妳沒聽清楚我的話。我剛才說的重點是……只限於我們系裡!」
話沒說完,我馬上邁步跑了起來。
而阿悅也很配合地在後面追著,作勢要打我。


說到跑步,她當然不是我的對手。
只不過,跟她保持一定的距離,聽她不斷叫囂要殺了我,也是一種享受。

跑著,不一會已到了宿舍附近。
下午剛下完一場大雨,雨雲散去,雖已時近傍晚,但天色反而比較亮。
星期天的宿舍,人流稀少。
所以,我馬上就注意到他。

他正站在我們宿舍門前張望,任誰都可以一眼看出,他不是這裡的學生。
更觸目的是,他的外型。
高挑的身材、貼身長袖上衣、九分窄腳褲,還有彷彿個人標記似的,整齊的小鬍子。
他,正是昨天晚上,雨晴在機場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