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請放心交給我吧!』

或者,我應該被天朗所感染,慷慨激昂地說出這句話才對。
然而,我看著天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呆呆地,點頭。

跟這個大哥對他妹妹的愛相比,我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淺薄而渺小。
這兩天來,佔據我思緒的是什麼?
在我來到這個Starbucks之前,我腦中在想的又是什麼?
在我心中不斷打轉的身影,都是誰跟誰?



天朗說完那番話之後,又開始跟我東拉西扯,說著可有可無的閒話。
我可以感覺到,他很想了解我更多。為了他妹妹。
我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他已經百份之百信任我,只不過,正因為他沒有說過半句質疑我的話,正因為他的目光那麼堅定,正因為他的表情那麼開朗那麼陽光,才讓我覺得無法面對。
聊了一會之後,我借口還有事做,告別了天朗。
他攤攤手︰
「是嗎?那沒辦法了!下次再聊啊!嗯,不過下次可能是很久之後……總之,怎樣也好,Seeya!」

我走回星光大道上,在雨中撐起傘,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開始向前跑。
遊客很多,也許在他們眼中,我正趕著送外賣、或者追渡輪、或者怎樣都好,反正我不在乎。
一直跑到鐘樓前那觀光天橋底下,我收起傘,看著華燈初上的維港。


灰濛濛的天空下,綿綿不斷的雨絲,還有四散的光華,簡直就像我心情的真實寫照。

在海潮的聲音中,我腦中的影像隨著海浪反覆翻騰。
天藍色的雨傘。
Lecture Hall裡的筆記薄。
傘柄上的紙條。
睡公主城堡前的煙花。
白色的高筒水靴。
她被大雨打濕的頭髮。
暗粉紅色衛衣。


沾著肉醬的銀叉。
她走回宿舍的背影。
看起來都一樣的水墨畫。
冒著熱氣的伯爵紅茶。
餐盒裡的皮蛋瘦肉粥。
鑲滿寶石的復活蛋。
她拿在手上的英文書。
瓶裝青島。
伴隨著數學習題的吻。
她被我緊握著的手……

最後,我拿出電話來。
看著電話薄裡的幾個名字,呆了兩分鐘之後,我撥了雨晴的電話。
奇怪的是,電話響了兩下之後,竟然轉來熟悉的聲音︰
「這裡是5-7-3……」



一下子,我的大腦急速轉醒過來。
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這幾天以來,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我腦子裡的時間觀念,亂得一塌糊塗。
我上一次跟雨晴聯絡,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
好好想一想,其實沒多久,不過是昨天晚上。而且,我們昨天上午還見過面。
不過,我陪她看水墨畫時,一直都心不在焉。
到晚上,雖然我打過電話給她,但因為說起Candy的事,我怕自己露出破綻,所以匆匆掛線。
再後來,我一心只想著阿悅的事,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再找過雨晴。

到底雨晴昨天的心情怎樣?她今天有什麼安排?我完全不知道。
說不定,就因為昨天我表現欠佳,她已經把我除名了。
我忐忑得要命,一次又一次地重播她的電話號碼,卻竟然像之前一樣,怎麼撥都只能連接到留言信箱。
我想了想,馬上重施故技發SMS給她︰
『雨晴,妳電話打不通呢。妳還好吧?』


發完之後,我站在原地一直等到天色轉暗,卻還是沒有收到她的回覆。
在等待的過程中,我也打過電話去找天朗。
明沒多久前才見過面,但這一刻他們兄妹卻像商量好的似地,都找不到人。

完蛋了……完蛋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來到這一步,我到底為什麼會在不知不覺之間,把手鬆開了呢?
我一邊在心中悔恨著,一邊像喪屍那樣踏著蹣跚的步伐坐車回去宿舍。
到了房間之後,我連飯都不想吃,衣服也不想換,直接倒在床上。
Jimmy還沒回來,漆黑的房間中,只有我一個人。
我蜷縮在床上,只覺得身體內的某處出現了一個裂縫,還不斷擴大、擴大、擴大……
到最後,那個曾經一度癒合的黑洞,把我整個人吞噬進去,不留下一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