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早上,穆青松一如既往地上班。回到辦公室,坐在旁邊的同事又向他搭訕了。正當穆青松以為她又準備評論他的作息時間,同事卻説出了讓他訝異的話題。

「Quinton,你竟然玩Instagram了?」

忽然在辦公室的環境遇到這樣的問題,這讓穆青松感到很突兀。

「你……你怎麼知道的?」穆青松嘗試掩飾自己的不安。

「我看到程式説我通訊錄裏有朋友新加入了,一看發現是你。」同事喜孜孜地説,仿佛發現了甚麼驚人秘密似的,這讓穆青松更不自在。「我追蹤了你,你多發點帖子吧!」同事笑説。





穆青松想告訴她,自己已經把程式刪掉了。可是這會引來更多追問,而且穆青松知道就算程式刪掉了,已開設了的帳戶也依然存在。

於是他只好客套地説一聲「好的」,禮貌地説一聲「謝謝」。

忙碌幾小時後,又迎來午飯時間。穆青松覺得自己並不餓,而且小張剛把季度數據交過來了,穆青松希望盡快把數據寫進董事會報告裏,於是他決定放棄吃午飯。附近幾個同事離開辦公室,吃完午飯又回來了,穆青松還在自己的座位裏埋頭工作。

「Quinton,你沒有外出吃午飯嗎?」回來的同事好奇地問。「早知把你叫上,和我們一起吃飯嘛。」「對啊,不值得為工作不吃飯,哈哈!」「今晚不要再加班了,早點回家吃晚飯吧!」同事們七嘴八舌地關心他,穆青松謝過他們的好意。

晚上六時正,下班時間,在同事再三催促下,穆青松終於離開了辦公室。





「沒關係,反正這些工作明天也會等着我。」穆青松心想。

走到巴士站,穆青松看到那蜿蜒的人龍,心中不禁納悶。不知何故,穆青松對停滯的、等待的人群,有一種莫名的懼怕感覺。他想轉為乘搭地鐵,以逃避這不安感,卻又想起那關東煮小店。

那晚之後,穆青松心裏暗暗發誓,不會讓自己再經過那關東煮小店——最少,不要在晚上經過它。

於是穆青松只好硬着頭皮,跟在長長的隊伍後面,慢慢等起來。

等待巴士中的人,無一不是在用手機——有些在玩遊戲,有些在用通訊程式,有些在看影片。穆青松也拿出自己的手機,看着屏幕,心裏暗忖應該要用手機做甚麼。忽而,他又記起那個程式。





乾脆把帳戶刪掉吧,穆青松心裏這樣盤算,同時悄悄地嘆了一口氣。

重新下載程式後,穆青松把程式打開一看,看到自己的帳號果然多了一個追蹤者——「happililily_0416」。

同事的名字叫Lily,是一個開朗的女生。穆青松依稀記得她在四月生日,一眾同事曾與她吃飯慶祝。把這個帳號開啟,看着頭像照片裏那一臉甜美笑容的女生,正是自己的同事。

觀看一個公開於網絡世界的帳號,怎麼説也不算偷窺吧?

穆青松這樣想,可是拇指往下滑時,他内心還是有那麼一點尷尬。

Lily的帳號反映她多姿多彩的生活,十來秒間穆青松已經閲覽近百張照片。有一點穆青松覺得有趣的是,照片裏的Lily看起來比他記憶中要高挑。穆青松觀察一張她在藝術館與雕塑的合照,照片用仰視角度拍攝,讓她看起來和雕塑一樣高。穆青松不禁莞爾,那個雕塑他見過實物,比他自己還要高出一個頭呢。

繼續往下滑,他看到Lily去年夏天在泰國旅遊的照片。穆青松記起當時她買了很多手信,還向同事抱怨自己曬黑了,卻也説那是她人生中最好玩的假期。打開其中幾張照片,裏面紀錄了她和朋友在陽光普照的海灘遊玩,在熱鬧的夜市飽嘗美食,在名勝古跡留下許多倩影。

眾多照片中,她在沙灘玩耍的泳裝照片可以説是最吸引目光,照片裏的她穿了性感的三點式泳裝,毫不吝惜地展示自己美好的身段,臉上還挂着她那招牌的燦爛笑容。這些照片讓人看得心曠神怡,讚好數目超過二百個,還有數不盡的留言。穆青松閲讀帖子裏的留言,留意到一個似乎是男生的帳戶寫下了一個評論。





這個評論稱呼Lily為「長腿女神」,還加插了一些耐人尋味的表情符號。

好奇心驅使穆青松按下這個帳號。

這個帳號的頭像是一輛黑色跑車,名字是一些英文粗口簡寫,沒有真人名字的端倪。翻閲照片集,裏面沒有顯示過賬戶真人的模樣,只看到一些紀錄日常生活寫照。這些照片大多加了特別的暗黑濾鏡效果,散發着神秘氣質。穆青松再仔細觀察,見到其中一個帖子的主題是一個巴士站。把照片點擊放大,雖然巴士站的細節用模糊濾鏡處理了,可是依稀能看出這正是穆青松所在的巴士站。照片標題寫着一堆粗口,咒駡着加班,咒駡着公司,咒駡着遲到的巴士,充滿大量怨氣。

穆青松看看照片的發佈時間,是星期一晚上十一時。

這個帳戶,就是小張吧?

穆青松腦海浮現出自己對小張的印象,再和屏幕畫面所見到小張的賬號,以及他發佈的生活照片對比起來。雖然穆青松知道小張喜歡觀賞跑車,也知道他和同居的女朋友養了兩頭松鼠狗(儘管照片集裏只有松鼠狗的照片,沒有見到女朋友的容貌),可是從帳號裏還能看到,小張有收藏打火機的嗜好,數量超過幾十個;他喜歡喝酒,偶爾會去酒吧輕鬆一下;他還會看血腥暴力題材的三級電視節目和電影,每次看完都會發表感想。

穆青松略感迷茫。





他本來以為自己對小張尚算認識,可是合作了好幾年,自己卻連小張有收藏打火機的興趣也不知道。

那些每天和自己共事的人,自己對他們也是毫不瞭解嗎?

突然,穆青松的背部被狠狠推撞。巴士已經到站了,隊伍焦躁地前進,對呆若木鷄的穆青松不會有任何容忍。穆青松順勢上了巴士,在擁擠的車廂裏攙着扶手,整個車程沒有再看過一眼手機。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