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臘攜同約翰,比平常更早到逹會議室。
  昨天收到通知,卡露蓮女王邀請約翰出席今天會議。沒擔政職的約翰,因何被召到例行大會上,菲臘不用多想也猜得個大概,喜滋滋的着兒子穿得更亮眼一點,畢竟他對自家出品可是很有信心的。
  約翰聽到女王傳召,也是暗喜。
  柯連對她的意思,瞎子也看得出;甚至連她身邊那條走狗加特,也對她虎視眈眈,怎能不擔憂?現下宴會過後才一個多月就被召入宮,含意很明顯了。
  果然我才是表妹的真命天子。
  他早上打領帶時還輕哼着歌。
  會議快將開始,但會議室中仍然只有他倆。
  「大臣們常遲到?」約翰有點不耐煩,菲臘倒是放鬆得很:「女王自有安排了。」說時遲,那時快,會議室的門打開了,女王氣定神閒的進來,微微一笑:「舅父、表哥,早安。」二人也立時起身鞠躬:「女王陛下早安。」
  「別那麼拘謹。」她坐下了:「我把會議改期了,今天請兩位來,是另有要事相談。」
  她今天沒有如常盤着髮髻,長直的金髮輕鬆地披散下來,襯在她鵝卵形的臉上,整個人看來青春動人。




  穿著輕鬆,當然要談輕鬆事了。約翰臉上的笑容越漸燦爛,看不懂的女王只好微微含笑。
  「真感激女王今天特別也請來了約翰。」菲臘笑呵呵道:「我想他也有很多說話想獨自跟妳說。」
  望望約翰,女王的表情更是困惑:「是嗎?待會有機會再談吧。」她放在桌面上的雙手十指互扣起來:「我想先談正事。
  「公爵府邸就在皇城裏是吧?舅舅和表哥怎有興致常到菲曼城去呢?」
  聽到菲曼城,兩人都隱隱不安了,約翰想到最近的事件,凌厲的目光已射向加特:這小人……
  「對,在菲曼城有生意,得經常來往兩地。」菲臘簡短道。
  加特把手中一疊文書放桌面上,女王若有所思的翻翻紙頁:「經營奴隸拍賣會是吧?搞得有聲有色……已有七年了?」
  「生意都是合法的。」約翰忙道。
  「當然了,舉行拍賣很正當,也沒有對奴隸用刑,合乎國法了。只不過,奴隸的來源……」
  「我當然希望獵人們都循正當途徑獲得奴隸、而非強行擄劫得來了。但作為拍賣舉辦方,我有權利、卻沒義務問。」菲臘正色道,女王目光轉投向約翰:「"全部"奴隸來源都不明?似乎不是吧?」




  不肖子,不就說了加特的人別碰!菲臘保持着溫和的笑容,額角處卻青筋突起。
  約翰自己做過什麼心知肚明,更肯定與加特有關,狠瞪着他:「做生意的必有敵人,未知陛下是否聽誰人誣衊了?」
  「有些事情,我不需打聽,也是有辦法知道的。」女王徐徐開口,在滿臉困惑的二人眼前,把長直的金髮撥到一邊去,露出了頸項上的珍珠鏈子。
  約翰屏息低喃:「操。」
  不過是把人搶來送去賣的,已嚇得一身冷汗,親自玷污她肉體的菲臘更是如遭電殛,心跳也幾乎停頓了。
  她把鏈子脫掉,垂下來:「不是『B級貨』也不是『婊子』,而是『白蘭瓷』呢。」把鏈子交給加特收好。
  菲臘「咚」的一聲雙膝下跪:「求女王饒恕!」用膝蓋爬到她腳邊:「我……我不知道就是親愛的姨甥女妳!」他伸出了手,女王就心裏發毛,反射動作地提起高跟鞋把他手掌踩在地上:「還摸不夠嗎!?」
  「不、不、不……」他忙收起手,冷汗涔涔續道:「要是知道那是妳,我一定不會出手!女王大人有大量,念在舅甥之情,放過舅舅吧!」
  女王皺起眉:「犯罪的又不是你,怕什麼?起來吧。」他連連叩頭:「謝女王甥女,謝女王甥女!」
  「至於你……」女王抬頭冷對約翰:「哄騙屬於別人的財產、強把人賣去,無論是誰也說不過。」




  我才是她要追究的人?約翰漸漸慌了。
  女王能如何狠心,他都聽說過,她要追究責任,肯定不會顧念親情。
  「舅舅,」她冷問:「你兒子做的好事:誘拐、偷竊,刑罰是什麼?」菲臘嘴上囁嚅:「刑……刑罰……」
  「你知道律法的,說呀。」
  約翰見他面如死灰,也惶恐起來,瞪着眼,聽着父親低道:「死……死刑……」
  話音一落,約翰有如五雷轟頂,理智崩潰了,竟手摸腰間抽出了匕首,衝身直朝女王刺。她卻不閃也不避,由得加特上前搶過匕首,把他手反在身後制住了。
  「別一錯再錯,護衛隊把出口都守住了。」女王淡淡道:「我也是會顧親情的。殺害血親的事,怎下得了手?」她問菲臘:「無期徒刑,可以嗎?」
  「無期徒刑!?妳這婆娘——」約翰怒吼,卻被加特用刀柄重擊嘴巴。
  菲臘看着約翰嘴巴吐出血來,忙不迭道:「好,無期徒刑好!謝女王寬宏大量,放過我這不肖子!」
  加特吹一下響亮的哨聲,門外就有兩個護衛進來把掙扎着放口大罵的約翰押退。
  會議室中就只剩下女王、加特和菲臘。眼看兒子坐牢,菲臘頹然弓着背,肥胖的身軀彷彿溶掉了。
  「不知者不罪,舅舅你不是罪人。」
  「謝謝、謝謝……」他坐着還是連連點頭如叩拜。
  「話雖如此,現在你知道我的秘密了,讓你如常過活,我不放心。」她緩緩道,他連忙提手:「我發誓,我不會說出去,隻字不提!」
  「教出了那樣的兒子,叫我怎麼信你?你變成屍體了,我才能放心吧?」她心平氣靜:「我不主張私刑的,但為了舅舅破例,也算得上是對你的敬重。」




  他驚慄萬分的睜眼看着她,嘴裏發出了虛弱的呼聲,又「噗通」的跪到地上,這次不敢再爬近她,只是縮成一個圓球:「求……求求妳放我一命,我做什麼也願意,什麼也好,只求妳放我小命一條。」
  低頭看着他,女王說:「用親情換取性命,好嗎?」他抬起了眼看她,點頭如搗蒜。
  「耗盡親情,你就再不是皇族,循皇家途徑所得的資產、收入,全部充公。」她把整疊文件推到他面前:「你的田契、房契,身家全都在這。該怎處置?」
  只要能保命……看了壁爐中的熊熊烈火,他抱着整疊文件到爐邊,猶疑着,還是全數送進火舌之中。
  身份、地位、財產,以至權力,一切就在這一瞬化為烏有。
  他腦中不斷地想,還擁有什麼是完全與皇室無關,女王卻已把一份原好的文件交給他:「你的拍賣會與皇室沾不上邊,這份合同,可以留着。」
  拍賣奴隸所得遠不及以皇室名義作的投資收入,但總足夠他過好日子。她留給他本金,他日東山再起又有何難?甚至連兒子也能買通釋放。
  他大喜接過:「謝謝、謝謝妳!」
  「不用客氣,但現在建築物正被封鎖,資金也凍結了,我也想不到這份合同有什麼價值。」
  什……他大瞪着眼。
  「老闆以不法途徑取得奴隸,拍賣會受到檢舉。下月初受審,我看也逃不過封鋪的命運。」
  那我還剩……
  「財產歸零了,貧民窟的生活算比較能負擔得來了吧?」她扯不起笑容:「我會安排人送你去,好好照顧你。」
  他仍僵硬看着手中猶如廢紙的合同。女王站身,讓外面的護衛把他拿下。
  在門邊回頭再看他一眼,她道:「保密方面,是啞巴的話,我勉強可以信任你。」說完帶着加特轉身離開,不欲目睹他被當場割舌。




  走遠了,女王才壓下嗓子跟加特道:「約翰狡詐,不能留活口。」說他被關,不過是想減低對菲臘的打擊,她沒一刻想過約翰不用死。
  「我會派人安排他今晚膳食。」加特道。
  女王沒回應,踏着沉重的步子向書房走。
 
  菲臘公爵和兒子遇害的消息,在拍賣會被封的同時就在行家之間傳開去了。
  沒有人知道下手的是誰,但約翰鬧得沸揚揚的那一場,無人不曉,猜是尋仇。有拍賣會為免惹禍上身,開始審查奴隸來源;有的甚至懷疑是有勢力的人以俠義之名私刑,把奴隸的賣身契張貼出來,以示清白。
  這事件促成了一年後立法奴隸同契賣的條款,擄拐的罪案也減少了近四成。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