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

仍是那個場境,不過天空多了一抹詭異的暗紅。像是乾涸的血色。

「大限將至。」又是那把聲音,又是那個男孩。看來又是惡夢的輪迥嗎?我暗想。

只是今次,那個男孩竟轉過身來,讓我看清他的面龐。

我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那人竟是我自己。十年前的自己,身穿純白的校服,和他手中捧着的彼岸花形成強烈對比。這朵花,竟開得如斯燦爛。

「你並沒有珍惜你所擁有的物,準備好好迎接屬於你的大限吧。」他面無表情地說着,然後把他手中的花遞給我。我看着這彼岸花,雖然美,卻帶着尖銳的刺。我覺着這朵花有點詭異,便沒有收下。

「不收我的花也不要緊,反正你生命的大限不會不到。」我不明白,但正當我想問個究竟時,整個夢境瞬間消失。

後來才發覺,如果我收下了這束花,故事可能就不會繼續,不過顯然這是後話了。

驚醒。早上十時四十五分,已算是我睡得最好的一次。梳洗,吃早餐,日復一日。吃完早餐,我又開始想起那怪夢來。





甚麼叫「沒有珍惜你所擁有的物」呢?我對我作家的機會珍於重之,我對我的血汗錢珍而重之,我對我和她見面的時光亦珍而重之,我甚麼時候沒有珍惜我所擁有的物呢?

小說般的情節在我的夢中屢屢出現。不過,畢竟人命在天,我雖則半信半疑,卻無力改變。我假裝不在意地看了點書。由於今天不忙碌,我提早了五分鐘出門。

依舊在那條路上行走,但由於我今天提早了的緣故,我在一個不同的位置上看見她嬌小的身影。

十字路口。

眼前的她在馬路的另一端,戴着耳機,忘我地聽着歌,甚至完全沒留意路面情況。我站在路旁乖乖地等着綠燈,但對面的她,竟大踏步地橫過馬路。





超速的亡命小巴以飛快的速度駛過,而她絲毫沒有警覺性。小巴張開它的血盆大口,急不及待想將她的身軀吃掉,不留活口。如果是看着大台劇長大的人,很可能會猜得到事情的發展。

「小心!」我盡了最後的責任大喊一聲,然後窮盡我畢生的氣力,縱身一躍,推開她,使她跌坐在路旁。

「呯!」又是這些老掉牙的橋段。我躺在路中心,望着清澈平靜的藍天。離去不久的外婆,好像在天邊出現了,向我招手。成為一套電視劇的主角,經歷着戲劇般的結局,來為我的人生畫個句點,好像也不賴嘛。

一點點鮮血濺在路上,宛如一朵朵綻放着的彼岸花,鮮艷而淒美。司機驚惶失措地跑向我。

她在哭。淒慘的,絕望的。聲淚俱下的那種。她不是法醫嗎?她不是每天都對着無數屍體嗎?她為何要對着一個將死的普通朋友而哭泣呢?我對於她來說,是甚麼呢。

別哭吧,別為了我這般閒雜人等而哭吧。
別哭吧,哭了,就不美了。
別哭吧,人生漫長,還有很多更值得妳賠上眼淚的人和事呢。

失去知覺之前,我感覺到她的手,在抱着我的身體。她的雙手雖然冰冷,卻溫暖了我的心窩。我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動着。我微笑着,甜蜜而滿足。





記得妳說過,妳每天都要在空洞無人的房間中獨自面對一個個死去的生命,太沉重了。所以,才更應該時常掛着微笑,去為了自己仍然活在當下而感恩,去為了身邊所重視的人仍然能夠陪伴自己活在當下而感恩。

妳說的話,我才不會忘記哩。

今天,妳仍然生存,我很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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