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嘉莉絲達.加西亞 ( Calista Garcia )
 
 
  自從加入無影組織後,我每天都在草藥店打工,一直等不到新任務。店主安慰我說長老自有安排,叫我不必擔心。可是,每天窩在店裡整理乾花藥材,跟我以前待在傳理部的日子又有什麼區別?這種被投閒置散的感覺,真是令人難受。
 
  直到某天早上,我終於收到組織的通知,前往黑鬍酒吧地窖的會客室。
 
  推門進去,裡面只有四個人,分別是長老、喬納森、湯米,還有一個頭戴兜帽的陌生女子。
 
  「嘉莉,這位是盧茲夫人,是妳和湯米這次任務的委託人。」長老介紹道,接著轉向那名兜帽女子說︰「盧茲夫人,妳想要的情報對我們來說有一定的危險性,所以我希望妳能親自講述一下這項任務的背景。」




 
  盧茲夫人伸手摘下兜帽,她年約四十多歲,面容有些憔悴,眼底掛著深深的黑眼圈,不難看出她一定經歷了什麼難熬的事情。
 
  「謝謝你們接受我的委託。」她雙手放在腹部前,有禮地向我們微微彎腰。「在八年前,我的丈夫因犯罪而被法理部驅逐到人類世界,兩個月前他刑期屆滿,本該回到這邊的世界,但他卻失蹤了。」
 
  「妳想我們幫忙尋找盧茲先生的下落?」湯米急性子地問道。
 
  「湯米,不要打斷盧茲夫人的說話。」喬納森瞪著他,眼神充滿責怪意味。
 
  盧茲夫人繼續說︰「我去過法理部,他們說我丈夫已經回來,至於他的去向,他們也不清楚。可是如果他回來了,他一定會找我!這兩個月來,他一直沒有現身,我去過他以前常去的地方,找過他以前的朋友,但都沒有任何線索。我開始懷疑法理部在說謊,他們可能根本沒有把他接回來,或是出於某種原因把他殺了。」




 
  「所以我們要做些什麼?潛入法理部偷看他們的內部文件嗎?」湯米開玩笑道,沒想到卻換來長老認真的神情。
 
  「完全正確,湯米。」
 
  湯米聞言露出驚愕的表情。「長老,你在跟我們開玩笑,對吧?」
 
  「盧茲先生失蹤前只有接觸過法理部的人,我認為盧茲夫人的推測合情合理,法理部可能對她隱瞞了什麼。所以你們的任務是,潛入法理部的中央檔案室,查看他們的相關紀錄。」長老看向我和湯米。
 
  什、什麼?




 
  我不禁瞪大雙眼,不敢相信長老竟然要我執行如此艱難危險的任務!還是說,長老明知道這項任務會失敗,索性把我這個新人推出來送死?
 
  「潛入法理部?你們沒毛病吧?用屁眼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湯米說出了我的心聲,只是說得比較粗俗一點。
 
  「對不起,我也知道這件事很困難……」盧茲夫人哽咽道,用手帕擦去眼角的淚水。「但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所有能做的事,我都已經試過……我不相信他會對我這麼殘酷,明明回來了卻故意躲避我,他、他一定是出事了!」
 
  看到盧茲夫人低聲啜泣的模樣,我不由得感到一陣心酸。此時在我眼中的她,不是把我們推去送死的劊子手,而是一個等待丈夫歸家的可憐女人。
 
  湯米抓了抓後腦勺,有些無奈地說︰「好了,別哭了,我對女人的眼淚就是沒轍!我接下這項任務就是了!」
 
  「那妳呢,嘉莉?」長老問道,房間裡的其他人突然把視線集中在我身上,彷彿我是關鍵人物。
 
  「沒問題。」
 




  我看向盧茲夫人,她對我報以感激的目光。
 
  就是這樣,我和湯米迎來了第一次的合作任務……希望不是最後一次。
 
  法理部總部的平面圖從不對外公開,並且據聞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改變房間的位置,以防入侵者事前探路。儘管我以前曾到訪法理部,但也不清楚中央檔案室的確實位置。
 
  根據喬納森提供給我們的情報,法理部下班閉門後,晚上會有兩名守衛負責巡邏,他們精通各種攻防法術,是城裡頂級的格鬥高手,非常難對付。
 
  「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不要跟他們開戰。」這是喬納森最後給我們的忠告。
 
  回想早前某夜我在小巷碰見泰倫,當時他正被法理部的守衛追捕,身上還受傷流血。哪怕泰倫的戰鬥力這麼強,也被他們所傷,可見守衛的實力不容小覷。
 
  想到這裡,我心底生出一絲怯意,不過既然我已經同意接下任務,就沒有退縮的餘地。
 
  深夜時分,我和湯米潛伏在法理部附近的街巷。




 
  為方便行事,我把長髮盤成髮髻,身穿全黑緊身衣褲,腳踏一雙黑色皮革短靴,完美融入夜色中。
 
  「小甜心,沒想到妳願意把第一次交給我。」湯米輕佻道,雙眼掃視我因穿上緊身衣而顯得玲瓏有致的身材。
 
  「你在胡說什麼?」我心生幾分怒氣,不是因為他調戲我,而是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態度。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情拿我開玩笑?
 
  「我是說妳加入組織後的第一次任務。」湯米咧嘴笑道,絲毫看不出即將出任務該有的模樣。
 
  我懶得回話,只是瞪了他一眼以示不滿。
 
  注意到我的不悅,湯米聳聳肩說︰「我不過是想緩和一下氣氛,妳看起來太緊張了。」
 
  「如果我有一個穩重可靠的搭檔,就不至於這麼緊張。」我語帶諷刺地說。
 




  湯米聽出我話中的意思,無奈地攤手回道:「好吧。」
 
  我們視察周圍環境,確定街上空無一人後,悄悄打開位置隱蔽的污水井蓋,打算沿著下水道潛入法理部的地底。
 
  準備行動前,湯米跟我說了一句︰「待會萬一發生什麼事,妳先走,我來殿後。」
 
  語畢,湯米身手敏捷地鑽進狹窄的洞口,很快便失去了蹤影。
 
  剛才他說話時,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認真表情,甚至帶有幾分「前輩」的氣勢。也許湯米沒有我想像中那麼不靠譜,我開始後悔自己方才對他說出如此無禮的話。
 
  我小心翼翼地鑽進洞口,並把污水井蓋重新合上。
 
  下水道一片漆黑,湯米掏出隨身攜帶的照明球,一道亮光瞬間照亮了四周的環境。
 
  照明球自動生出一雙小翅膀,升上半空,飛在我們前方探路。




 
  我們跟著光源走,手裡緊握魔杖以防突發狀況。
 
  湯米沿途沒有開口說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嘲諷而生氣。老實說,我忽然有些懷念那個愛開玩笑的他。
 
  下水道陰暗潮濕,只有微弱的潺潺流水聲,以及照明球拍動翅膀的嗡嗡聲,整個空間充斥著令人室息的壓迫感。  
 
  走了一段路,照明球停下,在我們頭上來回盤旋。
 
  「到了嗎?」我問道。
 
  「這裡是法理部廁所的下方。」湯米抬頭察看那些接駁污水的管道,語氣肯定地說:「我們從女廁的位置入手吧。」
 
  「為什麼是女廁?」
 
  「因為守衛一般不會在女廁巡邏。」
 
  「說的也是。」我恍然想通,心裡不禁佩服起湯米的機智。
 
  照明球將光線射向上方錯綜複雜的排水管,湯米仔細打量,透過管道分佈辨識出女廁的位置,然後施法在下水道頂部畫出一個足夠我們通過的圓圈。
 
  圓圈外框發出淡淡的橘光,圈內堅實的岩石頓時消失,變成一個混沌的黑色空間。
 
  湯米隨即把繩索梯的一端拋向上方,我舉起魔杖施展黏合咒,幫忙將繩索梯固定在黑圈附近。
 
  「出發吧。」
 
  說罷,湯米率先爬上繩索梯,不到一會兒已經到達頂部,爬進圈內的黑色空間。
 
  我緊隨其後,雙手抓緊繩索梯往上爬,穿過黑色空間所連接的地板,成功進入法理部的女廁。
 
  早一步到達的湯米蹲在地上,一看到我爬出來,馬上伸手扶起我。
 
  雖然我這位搭檔看起來吊兒郎當,但他純熟的探路手法、精準的判斷力以及貼心的舉動,完全打破了我先前對他的偏見。
 
  「湯米,對不起,我剛才說你不夠穩重可靠,我想收回這句話。」
 
  「妳有這樣說過嗎?我想妳記錯了吧。」湯米咧嘴一笑,恢復了往常的態度。
 
  法理部守備森嚴,所有門窗都設下反魔咒,卻沒料到有人會從地底爬上來。我們各自戴上面具,悄悄從女廁走出去,開始尋找中央檔案室。
 
  入夜後的總部,大部分燈光關掉,只剩下樓梯口的昏黃壁燈,跟白天人來人往的繁忙景象截然不同。
 
  記得上次到訪時,走廊上有不少懸浮半空的紙箱在運送文件,現在想起來,那些紙箱好像都是朝著同一個方向飛行。
 
  我靈光一閃,趕忙拉住湯米的手,示意跟我來。
 
  根據腦海中的記憶,我們繞過幾條走廊,逐層往上探索,所幸路上沒有碰到守衛。經過一番探尋後,我們終於找到中央檔案室。
 
  我嘗試推門,沒想到門竟然沒有鎖上,不曉得是整天開放,還是有人仍在裡面。
 
  我和湯米對視一眼,達成共識後慢慢推開一條門縫,躡手躡腳地潛進去。
 
  室內沒有亮燈,只有微弱的月光從高處圓形氣窗透進來。
 
  湯米故意踢向門板製造聲響,然後趕快藏身在高櫃後方。假如裡面有人的話,多半會走出來查看,但我們等了一會,裡頭依舊毫無動靜。
 
  也許是職員一時大意忘記鎖門吧?
 
  我暗自鬆了口氣,抬眼環視四周。這裡的佈局儼如圖書館,左右排列著一行行整齊高大的檔案櫃,從地面延伸至天花板,每個層架都放滿密密麻麻的紙箱和文件夾。
 
  要不是我曾在傳理部工作過,真的會被這鋪天蓋地的壓迫感震懾到,而且這裡比我以前工作的檔案室還要大上好幾倍。
 
  「哇,這要怎麼找?」湯米不禁頭疼地說。
 
  我眼角瞟到入口處附近放有一本魔法書冊,顯然是用來快速搜索所需的資料。不過我們現在是入侵者,擅自使用書冊會留下痕跡,增加被發現的風險。
 
  然而,中央檔案室這麼大,人手搜索的話,真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時間才能找到想要的資訊。
 
  我望向眼前高大的檔案櫃,心裡默默思索,法理部和傳理部同是白魔法聯盟轄下的部門,文件分類和歸檔方法應該大致相似。
 
  有了頭緒後,我邁步走上前,按照以前的工作經驗,走過一個又一個檔案櫃,不久便來到存放罪犯紀錄的位置。
 
  「真厲害!換作是我,恐怕到天亮還沒找到!」尾隨我身後的湯米讚嘆道。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長老把任務交給我們。」我這時才想明白長老的用意,原來選我是因為看中我的能力。
 
  我和湯米分頭行事,在眾多紀錄中尋找盧茲先生的名字。我用指尖輕輕掃過架上的文件夾,搜索了幾個層架,最後定格在其中一份文件上。
 
  「湯米,我找到了!」
 
  「上面寫了什麼?」
 
  我們湊在一起查看盧茲先生的紀錄,正如盧茲夫人所說,他在兩個月前刑期屆滿。根據紀錄內容,法理部當日派員到人類世界接他走,但盧茲先生竟然拒絕離開,還說願意放棄巫師身份,永遠留在人類世界。
 
  文件上記錄了他們當時的對話內容。
 
  法理部職員︰盧茲先生,所以說,你已經不想回去我們的世界?
 
  盧茲先生︰是的,我願意放棄巫師身份。
 
  法理部職員︰我們尊重你的意願,但請問為什麼呢?我想不出你有什麼理由想要留下來。
 
  盧茲先生︰其實……這是因為迪莉亞。
 
  法理部職員︰一個女人?
 
  盧茲先生︰是的,她是在我人類世界認識的女子。八年前在我落難的時候,是她幫了我。當年你們把我丟進深山,我遭到野獸襲擊,差點死掉,幸好熱愛爬山的迪莉亞及時發現了我。事後她幫我在社區找房子、找工作,一直陪伴在我身邊。對我來說,迪莉亞就像天使一樣,我不想離開她。
 
  法理部職員︰呃……對於你當年被野獸襲擊的事,我們真的很遺憾。不過根據我們的資料,你太太還在等你回去。
 
  盧茲先生︰拜託你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她!你們可以說我已經死了,反正當年要是沒有迪莉亞,我早該死掉。
 
  法理部職員︰……那好吧,不過為了保障雙方,以上的對話內容必須記錄下來。
 
  盧茲先生︰好的,沒問題。
 
  看完這份紀錄後,一股強烈的空虛感如藤蔓般纏繞我全身。
 
  「哈,竟然是因為有了另一個女人?害得盧茲夫人白白擔心他!」湯米搖頭嘆道,幫我將文件放回原處。
 
  法理部沒有說出盧茲先生的「死訊」,大概是不想讓盧茲夫人傷心,才故意營造他回來後失蹤的假象。
 
  「這個混蛋。」我雙手緊握成拳。「就算他真的移情別戀,也應該給太太一個明確的交代,好讓她早日接受現實、重新生活,而不是無故消失!」
 
  想到克里那封莫名其妙的分手信,我彷彿感同身受,忍不住把心中的怒氣發洩出來。
 
  「小甜心,為什麼妳這麼激動?」
 
  「不要叫我小甜心!」我生氣地吼道。「逃避問題的男人都是懦夫!」
 
  突然間,湯米用手捂住我的嘴巴。
 
  我不滿地掙扎著,湯米趕緊在我耳旁低聲說︰「噓,當心,外面有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