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我從沒聽說過這種事!」我激動地反駁。
 
  「難道你沒察覺到,那些上一輩的老巫師和巫婆總是對你很恭敬客氣?這並非因為你是法理部長的兒子,而是因為你是比安科的後裔。」
 
  回想起過往的種種,好像的確有這麼一回事。
 
  記得三年級的聖誕假期,我跟利奧他們一起去了月心湖。聖誕節當天,那家旅館的老巫婆特地為我烤了一隻火雞,而且她總是用古怪的眼神看著我,嘴裡反覆唸著我母親的名字。
 
  「假如我真是比安科的後代,為什麼一直沒有人告訴我?即使身邊的人選擇隱瞞我,但其他人呢?我從來沒有在他們口中聽過半點風聲。」
 




  「他們只是不敢說。」帕普不疾不徐地說起往事︰「大概在克莉絲朵五歲的時候,她父親──即是你外公身體抱恙,無法繼續掌管白魔法聯盟。歐文家族趁機說服他退位休養,由他們暫代主席的職務。後來你外公的身體越來越差,沒過幾年就去世了。」
 
  外公早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我自然是不知道這些事。
 
  「用膝蓋想也知道,歐文家族早已覬覦多年,當然不可能把主席位置輕易交還出來。儘管克莉絲朵名義上是白魔法聯盟的一員,但歐文家族早在她成年前就逐步削弱她的權勢。等到她成年後,權力已經完全被架空。因此當她目睹白魔法聯盟種種的惡劣行為,也無法挽回局面。民間得悉歐文家族的做法後,曾經引起議論,但隨著一樁又一樁的離奇命案接連發生,很多人都噤若寒蟬。時至今天,主席之位就由歐文家族『暫代』了四十多年。」
 
  「歐文家族……」我氣得緊握拳頭。
 
  「克莉絲朵實在看不過眼,但無奈的是,她沒有實權去改變這一切,於是她主動找我合作。我提議她舉薦戴維加入白魔法聯盟,從內部瓦解他們的勢力。雖然戴維是黑巫師,但他同時也是前主席女兒的丈夫,這個雙重身份讓白魔法聯盟陷入了進退兩難,各方一時爭持不下。沒想到歐文家族心狠手辣,竟然打算暗殺戴維,可是他們意料不到,克莉絲朵竟為他擋下致命的一擊。」
 




  「這是一樁卑劣的謀殺!」我渾身顫抖,恨不得馬上衝去歐文家族的宅邸。
 
  帕普輕輕按著我的肩膀,示意我冷靜下來。
 
  「如果殺人可以解決一切問題,戴維早就這樣做了。他多年來一直妥協和忍耐,就是為了保護你們兩兄弟。」
 
  「保護我們?開什麼玩笑!」我冷哼一聲。「當年要不是他強迫我們學習黑魔法,愛德華就不會死!」
 
  「愛德華的死是個意外,我也很遺憾。」帕普語調低沉地說。「自從克莉絲朵遇害後,你和愛德華就是歐文家族最懼怕、最致命的威脅,你認為他們會放任你們兩個順利平安地長大嗎?戴維刻意安排你們從小學習黑魔法,不只是希望你們有能力保護自己,更是為了降低歐文家族的戒心,因為根據規定,黑巫師是不能加入白魔法聯盟的。這意味著儘管你們是比安科的後裔,日後也無法順理成章地接管權位。換句話說,只要讓歐文家族認為自己仍有機會坐穩權力核心,自然不會對年幼的你和愛德華出手。」
 




  我不得不承認,若非如此,歐文家族很可能會直接剷除我們,以除後患。
 
  「你父親的處境也好不了多少,身為黑巫師卻坐上了法理部長的職位,自然惹來不少人的妒忌和不滿。在別人面前,他總是假裝對你很冷漠,這樣做是為免被人知道你是他的弱點,防止那些奸狡小人利用你來要脅他,也避免你因此受到任何傷害。這麼多年來,戴維一直小心翼翼地保護你,寧願獨自承受一切的痛苦、悲傷和委屈,他真是我見過最偉大的父親。」
 
  我的胸膛起伏不平,一時無法消化如此大量的資訊。
 
  明明我早就察覺到父親對我的態度飄忽不定、忽冷忽熱,但我被恨意埋沒了理智,從來沒有去深究原因。
 
  「為什麼……為什麼他從不告訴我這些事?」我深吸了幾口氣,卻依然覺得胸口像被石頭壓著,幾乎窒息。
 
  帕普走向辦公桌,拉開抽屜取出了一個牛皮信封。
 
  「這是克莉絲朵托我交給你的東西。」帕普把信封遞給我。
 
  打開來看,裡面只有半張白紙。




 
  我靈光一閃,趕緊從口袋掏出稍早前在木盒中找到的另外半張紙。我把這兩半拼湊在一起,紙張邊緣自動黏合起來,發出一陣明亮耀眼的光芒。
 
  光芒退卻後,紙上的文字慢慢浮現出來。
  
 
泰倫、愛德華︰
 
  我很抱歉沒能親口向你們解釋這一切,請不要責怪你們的父親,是我叫他不要告訴你們的,因為我不希望你們從小就背負著這個重擔。比安科後裔這身份實在太沉重了,我只想你們安心快樂地長大。
 
  自從歐文家族掌權後,他們處處對我加以限制,以保護為由把我困在華麗的宅邸裡,甚至向我封鎖外界的消息。等到成年後,我終於脫離了歐文家族的控制,但一切都已無法挽回。原來早在我被困住、在假消息的誤導下以為外面世界一片祥和美好的時候,歐文家族已經暗中把所有支持我的人趕盡殺絕。血腥恐怖的陰霾籠罩著整座比安科城、甚至整個世界。
 
  我很不甘心,試過很多抗爭方法,但通通都失敗。
 
  眼看你們外公曾經用心管治的世界日漸敗壞,我真的感到很無力,再沒有面目留在這個世界上。




 
  那天,我來到你們外公的墳前,打算了結自己的生命,卻沒想到有一個人忽然從樹上掉了下來……沒錯,那個人就是你們的父親。
 
  他說他剛離開了任職的學校,想找個安靜無人的地方打個盹。
 
  誰會想在墓園打盹呢?
 
  比起死人,用魔杖指著別人喉嚨的活人更可怕。他是這樣跟我說的。
 
  而我,就是用魔杖指著他的「活人」。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他是黑魔法聯盟的成員,他也不知道我是白魔法聯盟的成員,我們盡情地訴說自己對世界的不滿。
 
  如果覺得不合理,就試著去改變吧。也許這條路很困難,但如果連我們都放棄的話,我們的下一代要怎麼辦?他笑著跟我這樣說。
 




  那個笑容,印在我眼裡,刻在我心底。
 
  遇上戴維後,我被他的個性和想法吸引住。是他讓我覺得,這個世界還有一絲希望。
 
  不過,正如他所說,這條路真的很兇險。自從計劃開始後,我心裡總是有不祥的預感。雖然在我們暗中拉攏遊說下,已經確定手上有足夠的支持票數,但我直覺老歐文先生不會輕易同意讓戴維加入聯盟。我感到非常不安,想要中止計劃,還因此跟戴維吵了起來,但我敵不過他的堅持,他不想在最後一步放棄,無論如何都要出席明天的投票日。
 
  我太了解歐文家族了,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阻止我們。
 
  我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所以預先寫好這封信。如果我死了,千萬不要為我報仇。死亡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死人不會感到痛苦或難過,你們應該把時間和精力留給活著的人才對。
 
  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好母親,無法讓你們出生在一個安定無憂的世界。
 
  泰倫、愛德華,謝謝你們來當我的孩子。
 
  請好好記住,我永遠愛你們。




  
你們的母親,克莉絲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