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29-8-2014 星期五 。林柏特-林伯。

  星期五晚,黃埔花園。
 
  葛斯早上突然打電話來說想約我今晚吃飯。接近一個星期沒有見面,我當然一口答應。話雖如此,但他還是幾乎每日都會聯絡上我一次,大部份時間都是分享他自己身邊的趣事。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約在黃埔吃晚飯,聽聞黃埔有很多特色餐廳,但他這種隨性的人,倒不像是會對食物計較。
 
  我們走在黃埔街頭,四周餐廳立林,倒真的是款式多多。葛斯一邊帶領我走,一邊為我介紹各家餐廳。我不禁好奇地問:「點解你咁熟路嘅?」
 




  「我就住喺嗰邊,過兩條馬路就係架喇,我成日落嚟食野。」
 
  原來如此,看來約在黃埔吃晚飯的原因已經不攻自破了。
 
  最後我們選了一間韓國餐廳。韓國菜大多講求味道濃郁,而且重辣。才一進到店內,那股猛烈的辣味便撲向鼻來。不太能吃辣的我就連聞到都覺得倒胃。葛斯見狀即問:「你唔食辣架?」
 
  我勉為其難地點點頭,以免他覺得我太麻煩,諸多要求。
 
  他笑兩聲後說:「咁你要練下喇,因為我好鍾意食辣!」
 




  本來我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坐下來點菜的時候,我也看見菜牌上有為數不少的「無辣菜式」,但他竟然連問也不問一聲就點了好幾道辣肉、辣年糕、泡菜等。最後只點了一個紫菜湯。他煞有介事,陰陰濕濕的對我說:「紫菜湯解辣架!」
 
  我該讚他細心嗎?
 
  菜到的時候,我每道菜都小酌一口測試辣度,事實上沒有我想像中辣,還挺惹味好吃的,只是這種辣度還是教我鼻水長流。
 
  他得意地笑著將一張紙巾遞給我說:「你睇下你食到流哂鼻水都食唔停口,係咪好好味呢?無介紹錯啦。」
 
  「如果…可以…嚇嚇…小啲辣……會好啲囉。」我的舌頭辣得發麻。
 




  他搖搖頭後說:「唔識欣賞!」
 
  我看著他一口接著一口把每一道菜都鯨吞下肚,依然面不改容。也許他的動作太誇張,以致我們旁邊另一桌客人一直盯著他看。我眼尾瞧一瞧那邊的人,似乎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叔,他應該不會把葛斯拍下來放上Youtube吧?
 
  我拍一拍葛斯,用眼神提醒他旁邊那一桌客人。他卻始終緊盯著我,問:「做咩?眼眉跳呀?」
 
  我湊近他,輕聲說:「唔係呀,旁邊有個阿叔一路望住你。」
 
  他循著我的視線看過去旁邊,幾秒後,他笑逐顏開指著那個大叔說:「Raymond!喂!好耐無見喇!」
 
  那個叫Raymond的……大叔也笑著說:「喂!係囉,我頭先就係一路諗緊係唔係你,但係又唔肯定喎。」
 
  「我兩年前實習完之後都好似無見過你喇,又會咁岩喺呢到撞到。」
 
  看來那位大叔應該是葛斯初初當上老師時實習的學校的同事,剛才是我想多了。




 
  「係呀,真係好耐喇…你過嚟同……學生食飯呀?」那位大叔看著我說。他上下約略打量了我,似乎覺得我年紀有點細。
 
  我對他微笑點點頭,然後看著葛斯,期待著他的回覆,他會怎樣回應這句「學生」宣言呢?
 
  「唔係我學生嚟架!呢個係我……我…表弟。」
 
  喔…!表弟,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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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在那之後,飯局氣氛變得異常尷尬,我甚至氣得不再感到辣味,一口氣吃下全碗辣年糕。(現在事後當然覺得舌頭發麻)飯後,我們在街上漫無目的閒逛,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走到海邊。葛斯大概見附近途人漸少,便說:「點呀?嬲完未呀。」
 
  「未喎,表哥。表弟我嬲起上嚟唔係人咁品架!咪以為我好蝦!」
 




  我聽到他從背後失笑的聲音,氣得轉過身來指著他大罵:「仲笑!」
 
  他用手在嘴巴上作拉鍊狀,然後微笑說:「你好可愛。」
 
  本來還氣在心頭,此刻聽到他的話,竟不爭氣地由心而發笑了出來。笑歸笑,不過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點解你要話我係你表弟呢?」
 
  他猶豫一陣子,撒嬌地說:「咁…Raymond以為你係我學生…我覺得尷尬吖嘛…你個樣又天生Baby face喎,話俾人聽十幾歲都有人信啦。」
 
  「我都明嘅,始終你做老師嘅,呢啲野都係避忌啲好。」
 
  豈料他竟態度突變,怔怔的說:「等陣先,我以為你介意我話你係我表弟,原來你又嬲嗰樣野呀?」
 
  我本想跟他理論,但他的態度就像中學訓導主任教訓學生一樣,我嚇得視線都不敢跟他對上,只盯著海面,儘管海面上連艘船都沒有。
 
  他繼續說:「我想講就算遇到其他朋友,最多都只會係介紹你係我朋友囉…」我沒有答話,我就連一個解釋的機會也沒有,他自顧自地繼續說:「我真係唔慣咁快就同人一齊架,你唔好迫得我咁緊要啦…」




 
  他的神情頓時變得很冷,柔和的街燈打在他身上,卻絲毫都感受不到他的暖。我很怕遇到這種場面,這些時候我都會顯得很無辜。我只敢弱弱的問一句:「但係…你唔想咁快同人一齊,你又想同人……搞喎。」
 
  他眼神掃掠過我雙眼,卻不說話。
 
  我知道,剛才那一句是一個謊言。我的話曝露了他的矛盾。
 
  我試著大膽推測,說:「會唔會你根本唔係唔想咁快一齊,只係有其他原因要考慮咋?」
 
  他深呼吸,依然不回答。
 
  「你不如直接同我講啦。」
 
  他嘆氣。終於開口說話:「首先我一定要講,我係真心鍾意你,我覺得你個人好自然,同你一齊唔洗諗好多野,我仲好記得第一次見你嗰晚,你喺架小巴到喊到七彩,你仲傻到同返我講對唔住。(詳情參閱(21) 21-7-2014 星期一)嗰陣我已經覺得呢個男仔好傻,好可愛。但係……你唔好怪我直接,我都知呢個原因好唔成熟……但係我覺得…我會猶豫同唔同你一齊,係因為你嘅外型唔夠好。當然仲有好多其他唔同嘅因素……」說到這裡,他靜下好一陣子,之後再繼續說。「其實呢個係我問題……由細到大我都係要最好,最靚嘅野。個個都話我係完美主義者,我覺得自己直頭有強迫症添。有時我都會問自己,點解唔可以簡簡單單,同個普通人一齊就算呢?所以…」
 




  「嗯…」我盡量保持冷靜,但明顯地,我感覺到嘴唇在抖。「所以你諗過,你都係覺得我呢個普通人襯你唔起係咪?」
 
  「唔係呀,我…我仲諗緊,你俾啲時間我吖。」
 
  「唔洗諗喇,我幫你答個問題啦。唔得,你做唔到,你會猶豫就即係你根本接受唔到。」
 
  他一臉苦惱看著我。
 
  這一刻,我覺得他的樣子變得更加帥氣,更加有型,又可能是柔和燈光的影響吧。反正,像我這樣一個平凡男子,是不可能配得起這種模特兒質素的男人。如果在異性戀世界中都可能有異數。但在同性戀世界中……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走喇。」我回頭就走,也不奢求他留我。
 
  他追上來,想叫住我,但我急步跑,向著一個方向跑。我知道這樣他便不會追上來。
 
  因為他太愛面子,太介意其他人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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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晚,我沒有回到上水的住宅,去了東涌老鼠的家。
 
  老鼠一打開門便說:「林伯…?你咁夜…」
 
  我一個箭步上前抱住他。一直哭,一直哭。他沒有問原因,沒有問事發經過,只是不停安撫我,叫我不要哭。他們一直以來發生什麼事都會找我來傾訴,覺得我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而我……只信任老鼠一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