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7-9-2014 星期日 。林柏特 - 林伯。
 
  自古以來中秋節都是慶祝人月兩團圓,我們四個沒有家庭的背負,所以每年中秋節正日都會約好吃團年飯。這是習慣,即使上班也要請假,絕不能失豹。
 
  今年,我們選擇了最近同志界很火紅的韓國燒肉店。它能夠火紅起來的原因絕對和食物質素無關,只在於這家店是由韓國人開的。
 
  韓國男士開的。
 
  這個韓國男士可厲害了,長得有點像2pm的nickun,不過眼睛比較細小,身型也沒有他來得強壯。儘管如此,也足夠讓一眾同志大飽眼福。這家店還有一個有趣的地方,就是它不接受訂位。店面半大不小,只放下十餘桌座位,四至六人不等。假如這裡是港式餐廳,大概會被塞下至少三十桌。還是那種可以隨意搬動,方便合桌的。但老闆崔先生說最緊要客人吃得舒適,錢賺少一點,但口碑做好一點,生意一樣蒸蒸日上。
 




  六點正,我坐在餐廳外面的長椅等位子。由我來做這種事不意外吧,幸好我來得早,應該下一張就輪到我。
 
  我本來就沒有奢望他們會準時,早就做好一個人燒肉的準備,但此時我看到杜小峰在對面街拿著兩袋月餅悠然地走過來,我不禁好奇。
 
  「邊有人中秋正日買月餅架?」我看著他手上的紙袋問。紙袋上寫著東海堂。
 
  「唔係呀,我朋友拎俾我架!咁我諗住今日中秋,點都要應下節嘅!咪帶嚟一齊食囉!」
 
  「都唔洗買兩袋咁多掛。」
 




  他將其中一袋交給我,另一袋收到白色大背包中。「一袋係我地陣間食嘅,另一袋係俾我阿媽架。」
 
  要知道杜小峰和他的媽媽關係向來不好,怎會突然轉死性送起她月餅來?
 
  杜小峰知道我的疑惑,便自行解釋起來:「唉,人地中秋都係一家人聚埋一齊,佢就孤伶伶自己一個過,咪諗住聽日去同佢飲下茶,順便買啲月餅孝敬下佢囉。」
 
  杜小峰今天早上才剛完成了另一單freelance工作,雙肩酸痛的他自己在按摩。我感覺到,他成熟了,不單止外表成熟了,就連思想也是。他突然像個年長的大叔一樣關心起後輩,問:「你個葛斯呢?今日唔嚟?」
 
  「佢今日同屋企人做節呀。就算佢唔洗做節都唔會嚟啦。」我心不在焉地滑了電話幾下。
 




  他居然更認真地教訓起我來。「林伯,你諗住呃到幾時呀?你地遲早都會一齊架啦,唔通到時又繼續隱瞞咩,俾老鼠知道左真係反面都似呀。定還是你根本都對佢無信心,覺得自己唔會同佢一齊呀?」
 
  最後的問題很有趣,也許我自己都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無可否認,我和葛斯關係越來越親密,不過自從他說過因為我的樣子普通而考慮會不會在一起後,我再也不敢問他關於一起的事,直至現在,我都不敢確認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是像杜小峰所說一樣,就連我自己都認為根本不會一起?
 
  「喂~」Toby突然像隻鬼一樣在我和杜小峰身後出現,他看到東海堂月餅紙袋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問我:「林妹妹,其實你有冇諗過一個問題?對你嚟講,其實點先算係一齊?」
 
  怎樣才算一起?不就是大家都確定對方就是自己的伴侶關係嗎?
 
  「等我呢個情場老手教精你啦,有時候呢,講左又唔代真係一齊左,有時唔講又唔代表唔係一齊喎。呢啲野,好玄嘅。」
 
  其實他所謂的很玄,也不過是淺顯易明的道理,反正老話一句。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以後分解。
 
  我們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鍾就被安派入內,我們的坐位在店的正中央,不過非常寬闊,不會覺得擠湧。老鼠whatsapp通知我們已經趕在路途上,通常老鼠很少會遲大到。
 
  Toby一坐下來就大喊熱,滿頭大汗的他不斷叫人倒水,加大冷氣。但明明今天氣溫已經比上星期回落。加上Toby剪了一個超級小平頭,滿頭的汗水使他看來像是剛洗完頭一樣。




 
  「有冇咁熱呀?呢到冷氣好勁噃。」
 
  老闆崔先生親自為我們三人倒水,結果Toby緊盯著人家的大胸肌,比剛才還要全身火燙。平常這種時間,杜小峰一定像個大八婆一樣大笑大鬧,乘機吃吃豆腐。但現在杜小峰一動不動的坐在原位,始終向著一個方向望,就連老闆把水杯遞給他時,他都沒有非禮人家。
 
  他果然長大了。
 
  「七點鍾方向。」杜小峰說。
 
  我向著他的七點鍾方向望,那邊有有一個只穿米黃色背心,頭戴韓式潮帽的大隻型男。
 
  難怪杜小峰不非禮老闆,因為他要用眼神非禮另一個人。
 
  奇怪的是那個大隻型男只有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裡,雙目無神,低頭看菜單,該不會是中秋佳節獨自慶祝吧?
 




  Toby大概和我想著同一樣的事,他一邊用不知哪裡變出來的毛巾擦身,一邊說:「應該等緊朋友。」
 
  不遲不早,老鼠這時候伴隨著另一個年約六十的禿頭大叔走進來,他們兩人同步分別在我們這桌和大隻型男那一桌坐下。老鼠的位置剛好擋住杜小峰的視線。
 
  「坐開啲,唔好阻…」
 
  「仆你個街你仲敢講野。」老鼠沒有讓開,反而一把抓住杜小峰的衣領。「我叫你餵左大鼻同鋼牙食野先出門口你有冇餵呀?你仲要無收返佢地入個籠到,我收工返到屋企執左個幾鍾呀!」
 
  杜小峰嘿嘿笑一聲後就輕鬆甩開老鼠的手,雙眼繼續看著大隻型男,眼神誇張得就像千里尋親。
 
  Toby反而說:「唉呀,鬼叫妹妹你返飲食業,中秋正日都要返工咩。」他將抹汗的毛巾收回背包後繼續說:「做咩呀?係咪頂唔順喇?聽人講領養嗰啲一星期內有得退架喎,真係養唔掂就還返俾人啦,生命嚟架嘛,都係賭餐buffet啫!呵呵呵。」
 
  他們兩個為了老鼠剛領養的狗「大鼻」和「鋼牙」鬥嘴的時候,我便對看得入神的杜小峰問:「有冇咁好望呀?好似前世未見過男人咁。」
 
  杜小峰把頭湊前,放輕音量卻又提高音調說:「唔係呀,條仔我好似識架。」




 
  「咩話!?」Toby被杜小峰的話題所吸引,就連老鼠也加入一起偷望旁邊的大隻型男。
 
  「你肯定見過佢?佢唔似基喎。」Toby說。
 
  「何以見得呢?大師有何高見。」老鼠。
 
  「第一,著背心係正常,但係佢隻袖有冇開個大窿窿;第二,好少基佬戴cap帽,就算幾咁熱都要gel到個頭行一行;第三,邊有基佬會同老豆咁好關係架!」Toby說。
 
  杜小峰做了一個「去你的」手勢。「多鳩餘,康仔夠係基啦,咪一樣同佢老豆好老友。」(康仔是老鼠上一任男友,有關詳情請參閱(31)10/8/2014 星期日)
 
  「喂~~~~~」Toby和我一同發出制止的聲音。
 
  老鼠搖搖頭,又說:「先唔講佢係唔係基,但係佢同佢老豆兩個人嚟燒肉都有夠奇怪啦,仲要…呢間野係最近同志界top 1喎。」
 




  我們不禁又再聚精會神看著他們。就算精緻美渙的食材放到我們面前,依舊無人動筷。其實我對那個大隻型男本來無甚興趣,不過他和他父親的關係,確實耐人尋味。誰叫我是一個社會觀察家?
 
  正當大家猜測得一片熱烈之時,老鼠神色黯然地說:「話唔定人地孝順呢,同老豆兩個人嚟食團年飯得唔得呀。」
 
  「咁佢阿媽呢?」我問。
 
  杜小峰說:「單親掛……」
 
  於是大家又靜了下來。各自默默地夾面前燒好的牛肉條,辣豬肉。十幾分鍾前我們還在道人是非,現在我們卻又羨慕起人家來。
 
  「其實佢地會唔會係包養呢?」杜小峰忽發奇想地說。
 
  我們四個不約而同看過去,剛好看到那個大叔餵了一條小香腸給正忙於燒肉的大隻型男。
 
  「該偎囉!」杜小峰誇張地大聲說。
 
  「咪咁誇張啦你!細聲啲,一陣俾人聽到我就真係屌鳩你。」老鼠用力在杜小峰頭頂打了一下。
 
  「又真係估唔到佢係包養喎……」我失望地說。
 
  「咁呢個係人地自由嚟嘅,啲阿叔無地方發洩,又有錢,咪包個大隻仔玩下囉。」Toby說。
 
  老闆崔先生走過來放下另一堆食材時,留意到地下有點東西,便指著說:「咦,先生你好似跌左野。」他滿面笑容地幫我們拾起地上的東西,難怪這老闆吸引大量圈中人來光顧,又親切,又細心,又帥。
 
  他拾起了一副泳鏡。
 
  Toby瞪著那副泳鏡,然後說:「唔係我地架。」
 
  崔先生看一看Toby的背包,又看一看泳鏡,微笑說:「應該係你架,我睇住佢喺你個袋跌出嚟。」
 
  我們三人看著自圓其說的Toby,實在無言。Toby尷尬地接過崔先生手上的泳鏡,放回背包中。杜小峰得意洋洋地說:「原來有人頭先去左游水…唔怪得成頭大汗啦。」
 
  老鼠也說:「係去游水吖?定係去出火呀?」
 
  Toby眼見東窗事發,自知對我不住,只好說:「對唔住呀林伯,我真係無架,我去……昅下野架咋,我認我本來係想去玩,我衰仔,我忍唔住,但係我最後都無玩到架!」
 
  「得啦,唔洗對唔住。」我已經決定放棄。「兩個月之後你自己去check,唔好叫我,以後每一次你都自己去check,反正你都係出左事先識得搵我咋嘛。」
 
  老鼠和杜小峰見事態不妙,躲在一旁耳語。Toby夾了一塊肥美的牛舌放在我碟子上。他使出最常用的那招猴子嘴巴來道歉:「隊唔豬囉……我Fuck誓以後到唔墟啦。」
 
  我也不是說真的要生他的氣,我只希望Toby真的有一日會改過……就算是減少次數也好啊……不過無論我內心怎樣想,這場戲還是要做足,我絕對不能露出半分笑容。兒童教育書說這樣才能令到兒童知道錯誤,下次不敢再犯。以往我就是太過寬容了!
 
  「食塊牛脷,大吉大利啦。」
 
  「走開。」
 
  「唔該借借。」一個十餘歲的女孩子和另一個大約五十來歲的女人經過我和老鼠背後的走道。我們讓開一點通道給她們走,她們向著大隻型男那一桌去。我們四個人的視線就隨著她們的走勢來移動。直到她們坐下來的一刻,我們才真正意識到,原來他們四個是一家人。
 
  「哦……」杜小峰說。
 
  「妖!」我們三個說。
 
  一家好端端的一個家庭,兩父子感情好,被杜小峰說一說居然變成單親家庭,包養……回想起來也覺得好笑……
 
  Toby幾乎笑得噴淚。「見到人地兩父子感情好就話人包養,咁你下次見到林伯拖住條仔出街你話人私奔添架啦!」
 
  …………
 
  「Well……」杜小峰低頭猛吃。
 
  「呃、呢卡、噗啤啤、哇……」Toby手足無措地看著我。
 
  老鼠問:「林伯條仔?」
 
  我和Toby對望一眼,不知怎麼回應,杜小峰卻跳出來幫我護航說:「唔係葛斯呀,佢同葛斯無聯絡架喇。」
 
  謝謝你杜小峰。
 
  「我……我其實只係同佢發展緊,我地未一齊架。」我只能夠無力地以此作辯護。
 
  「得啦,Toby又呃林伯,林伯你又呃我,咁無野講啦,仲話做兄弟,做兄弟做到呃嚟呃去,我要識呃人嘅朋友咁我去立法會識都得啦。」
 
  「咁你又唔好大條道理咁喺到發脾氣……」杜小峰悄悄地說一句。大家都看著他。「你又何嘗唔係呃緊Toby呢?扮哂鬧我無餵狗……你都無領養到兩隻狗咁緊係無得餵啦!唔通我上人地領養中心餵咩!」
 
  「哦!你輸左!唔洗你請食buffet喇,請今餐啦!」Toby指著老鼠說。
 
  「痴線!我未領養咋!我遲多幾日先上去領養之嘛!」
 
  有時候,我們以為身邊的人都無所隱瞞,將自己最完整的一面表露無遺。殊不知自己也有不想別人知道的一面。既然其身不正,想要擁有私隱權,又憑什麼要求其他人對你事事坦誠?有時候,只是我們站在道德高地去看每一件事而已。
 
  「唔該,可唔可以幫我地影張相?」那個大隻型男問。
 
  反正表面看來的又不一定是真的,又有什麼好要人表現給你看,人家兩父子表面看來溫馨恩愛,在我們四個同性戀眼中還以為是包養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