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琪曾經跟我說,其實她很羨慕森瑤。

  森琪從不覺得自己是什麼會讀書的人,但卻總是能在上學科取得出茅的成績(就是會有這種人)。從小學﹑中學﹑大學,她一路過關斬將,中學進了名校,大學進了法律系,森琪的父母也是專業人士,自然也很喜歡家中的長女,能夠倒模自己的人生。

  幼年教育除了要求課本的上知識外,也要有課外活動的表現。森琪的父母便花了點小錢,讓女兒進了體操隊。相比總是一堆人的芭蕾舞,森琪的父母更願意看到孩子成為舞台上的主角。

  可是長大以後,要繼續找到練習場地及教練,那就不是小錢了,尤其森琪最擅長的,竟然是最特別的高低槓。加上升學的課業日益繁重,森琪還得花時間去交朋友,談戀愛,經歷過沉重的公開試,進入自由的大學校園以後,連課業都差點荒廢了,父母便勒令禁止女兒再參加任何的公開活動。

  但不論森琪得人生怎麼起伏,在她的家庭裡,主角卻仍然是她本人:森琪。



  森瑤彷彿一直缺席。

  森琪覺得父母不是疼大失小,只是因為一直沒想到要第二個孩子。對於呱呱墜地的森瑤,父母一直不懂得如何去愛惜,只把她看成了第二個森琪,或是森琪的助手。一樣給她去參加體能活動,她便成為了花式滑冰的高手:一樣在學業上催谷她,結果她雖然沒森琪那麼了不起,但至少跟森琪進了同一所大學。

  只是,森瑤不是長女,她不是主角,可以自由自在。

  森琪一直好羨慕森瑤,不像自己,人生故事中的所有情節都已經被父母擺佈好了。

  「我覺得,她在溜冰場上的身影,我在高低槓轉多少個圈也比不上呀。」



  森琪如是說了。

  「她雖然也很少去比賽了。但如果她去比賽的話,一定不用偷偷摸摸,也可以全心全意的爭取勝利。那才是真正的勝利呀。」

  『--瑤瑤妳要贏呀!妳如果這裡輸了,就不能贏了啦!怎麼可以--』

  我想起了剛才森琪的呼喚。原來如此,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小果,前方要注意左轉!」



  在我面前的樂璇大叫,令我回過神來,我咬緊牙關在提起右腳的時侯,左腳維持平衡,然後右腳落地的瞬間,撐動腳步,轉向左邊,單是這一下,便差點令我失去了平衡。

  為什麼樂璇那傢伙,穿著森瑤的溜冰鞋,竟然可以溜得那麼快,根本就比森瑤還要快了吧。

  「小時侯有一段時間,我每天都穿著這個上學去呀。後來老師說大家都在學我,卻跌得滿身是傷,就禁止了,好不公平呀~」

  樂璇大神如是說。

  森瑤將她的滾軸溜冰鞋給樂璇以後,我回頭再拜託另一位殿後的滑冰隊員,給我另一對溜冰鞋,她們看連森瑤都敗陣了,樂璇又提出了新的條件,便妥協答應。

  有了滾軸溜冰,我跟樂璇立刻向前追趕,只希望啦啦隊攻登的人還不太瑤遠。那麼,我們便可以趕在啦啦隊之前,插上體操隊與滑冰隊的旗幟。

  『鋒迴路轉呀!想不到一直在比賽中表現並不亮眼,多次陷入敗陣危機的體操隊,目前竟然是第二位,他們繼承了花式滑冰隊的移動工具,誓要將啦啦隊從第一位拉下來!遊戲規則可沒說不可以合作使用工具呀!Brilliant老頭子!你最光榮的什麼時侯!!!!』

  就在小桃桃鬼號神哭,整個校園也開始傳來歡呼的時侯,費盡力氣奔馳的我與樂璇,在中央的空地上處,終於看見了──



  一個穿著啦啦隊服的身影,迎面攔截前進中的樂璇。

  那健美的體態,淺棕色的長髮與英氣性感的臉孔。

  啦啦隊長鹿儀。

  就在我發出驚呼之前,樂璇整個身體立刻蹲下,躲開了鹿儀的攻擊,卻也失了平衝一屁股坐在地上,鹿儀見一擊不成,想回頭再次攻擊,我二話不說舉槍射擊。

  呯。沒有射中,媽的,踩著滾軸溜冰鞋反而不利射擊,森瑤的動態視力到底有多恐怖。鹿儀閃躲過後,乘樂璇還沒有站起來,便想抓住樂璇的雙手,可是樂璇身手嬌捷,一翻身站起來,反過來用槍指向鹿儀,這下好了,樂璇的手槍裡仍有子彈,一定可以……

  「不要動。小璇,丟開手槍。」

  但這時侯,一根堅硬的槍管抵在我的後腦。



  那把曾經在床上令我慾仙慾死的聲線,夾帶著濃郁的汗氣與體香。

  「藝莉醬,到底為什麼……」我不自覺喊道。

  「我說了,不要動。」藝莉手中的槍管,用力頂向我的後腦。

  鹿儀帶著勝利的笑容,搶去樂璇手中的手槍,然後丟向遠處的地上。Shit,那是我們最後的彈藥。鹿儀說:

  「抱歉呢,我的手槍也沒子彈了,現在你們的生殺大權,都操縱在藝莉手中,沒想到吧,最後狠下殺手的,還是你們以前的同伴。」

  樂璇臉上卻異常冷靜,晚霞之下琥珀色的瞳孔直視著我,雖然無計可施,卻無比堅定。鹿儀注意我們對望的視線,察看著樂璇的臉:

  「妳就是樂璇吧,沒想到是妳挖走了我家的藝莉,聽說妳是男女通吃,是真的嗎?嗯,咪咪還蠻堅挺的,臉蛋也很可愛。」

  「是妳不了解藝莉醬。」樂璇說。



  從我後腦的槍管,我感受不到任何情緒變化。

  就只是冰冷的槍管。

  「是嗎,可是,只是我一聲令下,她就會把妳的男朋友斃掉,是妳那麼了解的藝莉。」鹿儀揮手指向我,然後說:「兩個選擇,一﹑你們將旗幟交出來,等我們取得第一名之後,我會幫你們把旗幟插上去了,那體操隊就有第二名,滑冰隊也有第三名。二﹑我現在就叫藝莉開槍,體操隊直接落敗。」

  我跟樂璇看著對方,沒有回答。

  黃昏色的天空傳來無人機的盤旋聲響。大概連小桃桃,校園裡的所有人,看著直播的觀眾,也都屏息靜氣,看著這Maple Speed劇場的最終幕。

  「如果你們不回答,就我當你們選擇第二個選項。」

  鹿儀繞到樂璇身後,扣起雙璇的雙手,推開我面前,大概是藝莉開槍射殺了我之後,下一個就到樂璇的意思。



  「對了,把這個脫下來,看來很有趣。」

  鹿儀突然推跌了樂璇,樂璇「呃呀」的仆倒在地。她強行脫下了樂璇的滾軸溜冰鞋,自己穿上,站起來望看我,撫摸著啦啦隊背心上的一道乳溝,說:「很可怕的表情呢,男人。怎麼樣?很想保護女朋友嗎?嗚喔,我也好想有你這種忠心的男友。」

  「男友就不了,如果只是炮友,我可以接受。」我看著鹿儀性感妙曼的身材說。

  「那好吧,如果你能得第一名,就給你一個晚上吧。」鹿儀伸著惡作劇的舌頭,像舔著無形的棒棒糖「藝莉,開槍~♡」

  公園中沉靜死寂,連一絲風也沒有。

  藝莉並沒有開槍。

  「藝莉?」鹿儀奇怪道「就算是遊戲,還是捨不得下手嗎?唉喂~妳總不能讓我跟他做愛呀。」

  「對不起,小果……」

  我聽見了,是藝莉的聲音,像微風般溫柔的聲線。

  「藝莉醬……」

  「對不起,我其實也不想……」藝莉懺悔般說「……騙了你那麼久。小果,掩住耳朵。」

  咦?

  藝莉的槍管向左邊移動,我依言掩起耳朵。眼前是眼皮張開,瞳孔放大的鹿儀。

  「不可能!藝莉,你的子彈也是鮮紅色的──呀丫!!」

  呯。

  我的耳邊吹響起了槍聲,水藍色的子彈,擊在鹿儀的肩膀上

  『這﹑怎麼會……各位觀眾,小桃桃也無言了,到底為什麼……!』

  「如果只是一個晚上,我倒想看看妳被小果弄得不斷高潮的樣子呢。」

  藝莉說。鹿儀中槍,穿著滾軸溜冰鞋的雙腿不穩坐倒地上,完全無法相信肩上那片水藍色顏料。

  「怎﹑怎麼會,藝莉,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樂璇站起來了,她露出比惡魔更邪惡的笑容。

  「妳以為,藝莉醬在校史資料館的天橋外截到我們,真的是你們運氣好嗎?妳以為我將手槍丟出去,只要一時情急嗎?妳以為我們撿到滑冰隊的旗幟,是因為有幸運之神嗎?如果有幸運之神,那正就是本小姐呀!!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爽了,就是這種表情!我終於能夠成為計劃通り的大魔王了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樂璇狂妄的笑聲了,我突然貫通了所有真相。


 『--「看起來就都是有伏兵呀,哪一邊會比較……」我思考著。
  
  「進去就知道了啦!Let’s Go!!!」

  樂璇卻毫不猶疑,就領著我們衝進了校史資料館--』


 『--藝莉的手槍掉落地面。

  是樂璇。

  樂璇中彈一時昏厥後已醒來,見狀便立我推倒,然後用手槍丟向藝莉,正中她的手腕,解除了藝莉武裝,但樂璇也失去了手槍--』

 『--森瑤看著我,若有所思的回答:「我們先遇上啦啦隊,那時侯她們的遊擊兵仍然沒有回來,我們花了一輪力氣才將她們逼退了,可是還是給她們奪去了旗幟,我還親眼看著她們拿著旗幟。喂,在指揮的,不是妳們隊的藝莉嗎?」

  森瑤的最後一句,明顯帶有強烈有指責感,我心頭一震,那時侯指揮的是藝莉?--』



  原來,那都是為了能讓樂璇與藝莉交換手槍,在最後關頭刺殺鹿儀。

  對了,難怪那之後,樂璇就再沒有開過槍,因為她手槍裡,是啦啦隊的鮮紅色子彈,等一下,那麼說,天橋上那些無情的對話,對我與樂璇都開了一槍,都是為了……!我們撿到白色的滑冰隊旗幟不是偶然,而是讓我們能夠與滑冰隊共同作戰……!前幾天我聯絡不上藝莉,全部都是……!

  她從後緊緊抱住了我。

  「嗚,小果……不要生氣啦!嗚,那﹑那都是小璇的計劃,因為不能讓你識破,也要靠你的自然反應來騙鹿儀。所以我們暪了妳好幾天,嗚﹑要開槍射你,我心裡才真的超級難受,簡直就像要殺了我,可是,不這樣做,就不能潛伏在鹿儀身邊,鹿儀就不會相信……」

  此刻,我的感受已經無法用筆墨去形容,如果讀者發現有太多錯字,不要怪我。因為我無法自制。我緊緊地保持藝莉親吻起來,闊別三天,闊別恩怨,闊別生死的吻呀呀呀呀呀呀呀──!!

  『丫丫丫太精彩了!Marvelous!Bravo!究竟有多恨毒的心腸才能編出這麼邪惡的計策!?這已經不是黑暗兵法了!是極黑的布倫希爾德!這就是暗暗果實的能力嗎!?等一下,還未結束……』

  還未結束?

  「小果!」

  藝莉突然將我推倒在地,是慾求不滿了三天嗎?怎麼可能。

  鹿儀她站起來,握著剛射擊完的手槍,鮮紅色的子彈擊在我們身後的樹上。

  如果不是藝莉,我就已經出局了。

  「妳不是沒有子彈嗎!?也不是已經中了一槍嗎?」藝莉對鹿儀驚叫。
 
  鹿儀哼地笑了,卻沒有回答。轉而瞄向樂璇,樂璇見突然有變故,早已飛身躲進樹林裡,鹿儀不再浪費時間,腳下的溜軸開始移動,奔向終點。

  「小果!快去追鹿儀,啦啦隊就剩她一個了!不然……!」

  我望向急得快哭的藝莉,無可奈可只好放開了她的身體與手心。接過藝莉的手槍,便滑起滾軸溜冰鞋追上去,還好鹿儀也不是滾軸溜冰的老手,我很快便追上她的速度。

  鹿儀回頭看見奔馳的我,冷笑著說:

  「哼,藝莉先前一直想離隊,上星期卻突然答應幫我,還負責指揮,我本來就覺得奇怪。不過看她那麼認真,天橋的時侯我差點就相信了,但她之後卻一槍也沒有開,我又開始懷疑,果然,事先撒點謊,是正確的選擇。」

  太可怕了,這個叫鹿儀的。她的心計根本就比得上我家的樂璇。她利用藝莉的指揮能力,也猜到藝莉的背叛,便訛稱自己中槍以及已沒有子彈,她中槍也只是跟藝莉同等的演技!

  中央公園的中心,出現了一個火矩手形狀的小石膏像,原來應該應該是火矩的位置,成為了可以安插旗幟的底座。

  『看見了!各位觀眾,那就是我們的終點!只要將旗幟插上,就得到Maple Speed的第一名,勝利於焉誕生!We are the champions!Who will be the champion!是啦啦隊,還是體操隊呢!觀眾們,歡呼吧,說出你們心裡的第一名!』

  體操隊-!體操隊-!體操隊-!體操隊-!體操隊-!

  是我的幻聽嗎?我好像聽見了觀眾的歡呼,真的是為我們而歡呼嗎?

  我舉起由藝莉手上接過來、原來屬於是樂璇的手槍,射擊鹿儀,但鹿儀突然一剎步,撞在我的面前。我收步不及,整個人被她撞到地上,手槍從手中鬆脫,就此飛得老遠,她像騎乘似的,女上男下壓在我身上,用手槍指向我,憤然道:

  「就憑你也想讓我高潮!?本女皇人稱早洩女巫呀!不可能!旗幟就在你手上是吧,去死吧!一腳踏兩船的死後宮男!」

  『怎麼會!最後關頭體操隊竟然被反將一軍!?終點就在眼前,卻就在最後一百米突然止步嗎!』

  「你錯了,不是一腳踏兩船。」我得逞地笑說。「是『三船』。看風頭,殺一人,嗨。」
 
  「啊?什麼?三……?」

  鹿儀不明白,當然,因為到底什麼是「看風頭,殺一人,嗨。」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陳某也不知道。

  不過,我深吸了口氣,用響徹全宇宙的力氣大叫:

  「去吧!琪琪!」

  第三個穿著滾軸溜冰鞋的女生出現了。

  一直躲在我們身後,靜待我們開路,確保鹿儀前方的路段再沒有任何伏兵的她。

  再無人能夠阻止她取勝了。我下場就是為了贏,不是嗎?

  『小果!快去追鹿儀,啦啦隊就剩她一個了!不然……!』

  我想起剛才藝莉的呼叫,因為,如果我不追上去引開鹿儀,森琪就無法衝向終點了。

  趁鹿儀失神,我便立刻抱住鹿儀的腰,運起下身的力道,反過來將她壓在地上。她尖叫一聲,臉上一紅,發難不斷鎚打我的胸口,但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那身高不足150,幼小的背影。

  她踩著溜冰鞋,奮不顧身,毫不猶疑,疾衝向前。

  她拿著我們水藍色的旗幟,穿著我們體操隊的隊服,奔向終點。

  一往無前的眼神,全心全意的爭取勝利。

  『上呀!!!!!!體操隊的琪琪!一百米!五十米!十米!啦啦隊已經回天乏術了 !一米,近在眼前啦!琪琪,第一名拿下來吧!やられたら、やり返す!!!勝利しだ!!!(注1)高舉我們的旗幟!讓全世界都看見!讓那美麗的藍色旗幟在空中飄揚!我要爭冠軍!體育之火,永不言敗!!讓水藍旗飄!是體操隊的旗幟!歡呼吧!狂歡吧!此刻!!英雄誕生了!第一屆Maple Speed,第一名:體操隊!』

  火矩手小石膏的手裡,是一根小小的水藍色旗幟。

  森琪看著我,如火的夕陽之下,喘息的呼吸燃燒起燦爛的笑容。

  不對,我沒有聽錯。

  真的是歡呼,整個校園的歡呼。

  為我們體操隊而歡呼。

  為森琪,為樂璇,為藝莉而歡呼。

  不只如此,觀眾們的歡呼,還因為……

  我低頭望看鹿儀,她的眼光流趟著兩行閃爍的光茫。

  她哭了。

  我不知那裡來的膽子,抹起這她這位女皇的眼淚,我說:「妳聽見了嗎,是歡呼聲。」

  「那又不是為了我們啦啦隊,只﹑只是你們體操隊的第一名……」

  鹿儀別開的眼神配著暈紅的臉龐,多了幾份難得一見的嬌麗。我繼續說:

  「不,對參賽者來說,競賽的確有勝負。但對觀眾來說,只要我們盡力了,他們也為為我們而歡呼。接受大家的掌聲吧,女皇。」

  「哼……」

  我站起來,拉起了鹿儀,說:

  「不過,藝莉醬我就先帶走了。」

  鹿儀抽了抽鼻頭,不服氣地咬著下唇,還是那一聲:

  「哼。」


-----------
玖︱Ὁπλιτόδρομος︱獦利托多莫斯 完


注1:《半澤直樹》對白,原為「やられたら、やり返す!倍返しだ!」(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加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