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以往是森琪總在身邊,所以每次看見森瑤,對話都總帶幾份焦燥感。

  現在當我逐步靠近森瑤,看她修身的簡潔黑色連身長裙,深紅色的鑲花長跟鞋,臨時燙卷了垂放在肩上的長曲髮,酷似森琪的雙眼,簡潔不失尊幍的淡妝。我卻開始思考,森瑤,妳到底是誰?

  我當然知道她是森琪的妹妹,說不定是我未來的小姨子。但就像森琪常說自己不是個稱職的姐姐,比森琪更成熟更理性的森瑤,或許也可說是不稱職的妹妹。

  森瑤就像森琪在這世界裡的安全網,總想辦法阻止森琪觸犯太多的事故。

  「太美了,真的。妳剛才說要回去換衣服,但我真的想不到,會是這樣……」



  「就不要奉承我了,」森瑤瞄了一眼絲明「你身邊美女都多成這樣,什麼類型都有,給姐夫你稱讚我會折福的。」

  旁人聽起來這句話可能有點尖酸強硬,但就我的經驗來說,這是森瑤的「禮貌」。

  我說:「如果妳要找琪琪的話,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呢,或許我試一下打電話……」

  「不,我不是來找我姐的。」森瑤微笑說「我只是來陪溜冰隊慶功,我的隊友也玩得很開心呀。」

  「是哦,這一次真非常感謝妳……對了,我現在要叫妳主席了吧?」



  我們勝出了,那固然就是體育部會正式成立,而森瑤將會擔任體育部的第一任主席。

  「這個嘛,」森瑤拉了拉肩上的頭髮「想來我也是半推半就的,唉,我不如就還是辭職吧,主席還是給你們做好了。」

  「不不不不,」我連忙說「千萬別這樣,我們可以徵得了之前聯署的同意推舉妳出來的,這來換來換去難免有點欺詐,而且……瑤瑤妳非常厲害呀,這一次大家也絕對佩服於妳的表現,我們由妳來帶領絕對是好事。」

  森瑤揚了揚眼眉,對我一口氣的讚揚顯得不置可否:「啊,算了,那就去吧,反正,我也答應要隊友們,要帶她們參加花式溜冰世青賽,她們才讓我擔任隊長的,這也不能回頭了。好吧。」

  森瑤像自言自語地說著,我才恍然大悟。



  那一天在溜冰場裡,森琪公然對森瑤歇斯底里的喝罵,確實也許能在打動到森瑤,但她也不可能無端就當上隊長。

  「妳一定可以奪冠吧,主席。」

  「哼,我可沒有你們那麼熱血奔放,我可不會把話說死。」

  森瑤說著。那滾圓的雙眼﹑漆黑的瞳孔、無比堅定的語氣,我心頭一動──

  每當她的姐姐用幾乎同樣的眼光望向我,卻都是因為害怕﹑因為無助,想我陪著她,哄她睡覺,抹走她的眼淚,或是給予她性慾上的安慰。

  她們果然是兩姊妹,無可否認的血緣關係。森琪那遲疑到最後卻總能把守的堅毅,森瑤那嘴硬心軟卻始終會一往無前的勇毅。

  「我姐她變了。」森瑤意味深長地說。

  「是嗎……」我笑說「如果琪琪能聽見當面這樣說,她一定很高興。」



  「不,我不是指變好。而是變得更衝動了。」

  「呃,可是她至少令妳……」

  「包括在睡著的妹妹旁邊做愛,還一直叫床,原來我姐也能發出那麼女人的聲音。」

  我耳根一紅,果然我沒有看錯,森瑤果然被吵醒了。

  「不……那不是衝動……」

  就好像正在觀看電影突然中斷了,我跟森琪都望看絲明。

  等一下,這叫什麼?我剎那忘記了那個名詞,就是有兩個或以上的人在對話,但一直不在﹑或從來不會說話的第三者突然說話,那好像有個名堂。



  對了,插嘴。

  絲明竟然會插嘴,那簡直就是樂璇會安靜。

  「那不是衝動……是勇敢。」

  絲明抓緊我的手臂,眼神確實到就像把話刻進森瑤的耳裡。

  我與森瑤都不禁互相看了一眼,又再望向努力組織著詞句的絲明。

  「琪琪,她……她很勇敢,妳被鹿儀困住……她一直問我,要去……要去救妳、妳、妳在哪裡……那是勇敢,不是衝動……!」

  雖然還是斷斷續續帶點顛抖的聲線,但我聽得出無法以字詞表達的激動。

  原來絲明所指的不是我跟森琪親熱,而是校園內戰時的事情。



  森瑤避開絲明的視線,呷了一口飲料,我不知道那是真正的被駁倒了,還是出於禮貌不過份爭辯。森瑤窺視著我的表情,我也苦思著該說什麼來打破沉默。
  
  還好這時候她撲過來了,總是最勇敢的那個人。

  「瑤瑤!!抓到你了,快陪我一走玩呀!嘩哈哈哈哈哈!」

  「那個,樂璇同學,請﹑請不要──」

  樂璇從後抱著森瑤,雙頰緋紅,醉意醺醺,應該是喝了不少香檳。

  森瑤比她高了幾公分,掂起腳想把她掙脫。

  「老公,明明!你們別站著看呀,快來幫忙抓住野生的瑤瑤呀!」



  「什﹑什麼,野﹑野生?」

  森瑤似乎沒聽過這種表達方式,樂璇依然像長臂猿般死纏不放。

  我喜聞樂見地看著眼前滑稽的畫面,說道:「主席,妳就陪我們體育部的隊長們玩玩嘛。」

  森瑤手足無措地應付著樂璇的死纏爛打:「什、什麼啦!怎麼連姐夫,你都這、樂璇同學、妳要--」

  樂璇像綁架般雙手環抱森瑤的腰,硬生就要將她拖走:「來呀來呀,我們體育部的主席,來玩吧來玩吧,阿主席啊,呢首歌唔易唱架喎!哈哈哈,對呀我們來唱歌吧!」

  我與絲明站在原定,見證著森瑤心不甘情不願被樂璇拖行到人群之中。

  如果說絲明是鹿儀的天敵,那麼森瑤的天敵,會否就是樂璇呢?


Ω

  「乾!乾!乾!乾!乾!乾!乾!」

  禮堂中央,我被逼站在百多人的面前,將瓶中的劣質紅酒灌進我的胃裡,看著對面陣營的雨薇,早就把整瓶紅酒喝得一滴不漏。

  「薇薇姐!薇薇姐!薇薇姐!薇薇姐!薇薇姐!薇薇姐!」

  不知何故,雨薇似乎認識了不少本地人,在啦啦隊中人氣也不低。

  紅光煥發的雨薇翻倒了杯子,做出手槍的手勢,吻向雙指,瞄準我的眉心射了一槍。

  「真是的!你可以帥一點嗎!?氣勢都輸了呀!」樂璇捏著我的腰間說。

  紅酒的酒精雖然不至於讓我醉倒,但瞬時之間也夠我頭暈目眩,我抓住樂璇的肩頭想要反駁,卻大大的打了個酒嗝。

  「小果?」

  沚澄扶住腳步一滑,幾乎跌倒的我,她摸了我的額頭說:「你還好嗎?」

  所有的物件散發著蒼白的光,連沚澄的臉也不例外,我輕撫著沚澄格外迷人的臉。樂璇卻拉開了沚澄說:

  「澄澄,輪到你了!哼!我們可是不會輸的!」

  「那我們派出森瑤!」雨薇拉著身邊森瑤說「討伐她們吧!瑤瑤!」

  工作人員都已經準備收拾了,舞台上也早已沒有樂手。場內只有大學生,自行買了一堆紅酒,在聖誕舞會上公然拼酒,這會否成明天報紙的頭條?

  「小果?小果?你還好嗎?」這次扶好了我的是森琪。

  森琪用絨毛闊袖抹著我臉上的汗水,擔憂地看著我,真是的,粉紅色的娃娃裝,怎麼連森琪總是那麼可愛,太可愛了。

  「唔──!?不要……呀,這不是房間裡啦……小果!?」

  我抱著森琪又吻又摸,好柔軟好可愛呀,真的太可愛了,可惜我都硬不起來了,不然我不只要把妳拐到日本去,還要把妳拐到二樓後台去──

  「小果我扶你去廁所好嗎,嗯……?」森琪緊張地說

  我用力搖了搖頭,呼著酒氣,對森琪說:「留在這裡,看好小璇不要讓她亂來,我們不知道澄澄的酒量,所以……你留在這裡,我去個廁所就回來。」

  森琪嗯嗯點頭。我穩住腳步,酒精的酸性開始融入我的血液裡,產生強烈的酸痛感。我帶著沉重的身驅,離開用盡最後一份力氣狂歡的人群。我離開禮堂,走向廁所,呼,我推一樓廁所的大門,隨便選了一個廁所,充滿酒精甜味的尿液,嗯……怎麼有種很陌生的感覺……

  對了,原來我的性器宮除了射精之外,還會尿尿,我怎麼好像忘記了呢。

  作為一個男人,能於某時段內在女性體內射精的次數比小便多,應該也算是某種成就。

  小便過後,我用大把冷水拍打臉部,這使我瞬間清醒不少。

  「呼……」

  我吁了口氣。看著鏡子那彷彿變得陌生的臉孔。

  衝動嗎?勇氣嗎?

  其實鏡子裡的這個人,從來沒有思考過這一切,相比之下,他抱持最大的想法,是擔心。

  他擔心的小璇太亂來;擔心藝莉醬會吃醋﹑要面對家庭;擔心琪琪會害怕;擔心澄澄會仍然會難過;擔心明明太孤獨;擔心伶馨的身體;擔心鹿儀的執著;擔心瑤瑤與琪琪的關係;即使獨步天下的雨薇,他會擔心她會有危險……

  這是他留在她們身邊的原因。他沒把她們看起炮友,而深愛她們的原因。

  我用馬龍白蘭度的姿態,指向鏡中的他。

  孩子,你做得還算不錯,Just keep fucking……Non﹑keep going。

  我離開廁所,雖然我還不至於醉倒,但酒精已經讓我暴露了所有的弱點,過度瀕繁的性事,校園戰爭的疲累。現在回去的話,一定會被抓著拼酒,我擦了擦眼角的水滴,步向二樓的後台,非常熟悉的階梯,以及皮鞋跟木版地的腳步聲。只是這一次,我是一個人過去。

  我推開門,十分熟悉的味道,但不是女性體液的味道,而是──

  煙味。

  她靠在木桌上,看著滿身酒氣的我,不覺說了:「你怎麼會來這裡……」

  可是她眼皮一動,就好像了然於心:「是那一位呢?樂璇嗎?藝莉?我真的想知道妳最喜歡的那一個?正常位嗎?不過我看這桌子似乎有脆弱,背後位應該是最好的吧,你喜歡背後位嗎?」

  她左手夾著煙,用右手敲了敲木桌。

  鹿儀換去了表演的那套短裙舞衣,而是換上了應節的聖誕女郎裝,黑色的長皮靴,白綿花的襯邊,低胸V領令雙峰十分誘人。

  「怎麼樣?不稱讚我漂亮嗎?我的乳溝不性感嗎?你如此多的女友,我以為你嘴巴一定很甜。」

  我順手關上了門,靠在門上讓我的腦袋冷靜下來。

  這不是鹿儀。

  我的意思,她不是她,是另一個她。不——我喝太多了。總之,這又是那平常的鹿儀,而不是就在一天前,在森林抱著我痛哭的鹿儀。

  「小鹿儀,妳還好嗎?」

  鹿儀吸了一口煙,煙端的火屑像發光的飛蟲,一團白霧從鹿儀的鼻裡呼出,像鬼魅似的霧,我從沒看過那麼漂亮的煙,籠罩著那麼漂亮的臉。

  「你這是什麼意思?」鹿儀冷冷地問。

  「呼,妳知道是什麼意思的,」我把頭靠在木門上,放鬆著太多酒精的腦袋:「我親愛的小鹿儀,妳到頭來還要不願意接受我關心妳呢?」

  她舉步向我走來,濃重的煙味非常刺鼻。

  鹿儀將手伸進我的西裝裡,撫摸著我的胸膛,嘴唇靠上來吻著我,可是不再粗暴,而是非常親切,灌注著感情的吻。她的嘴唇塗滿了赤紅色的唇膏,散發著化學品與香煙的焦油味,像某種濃烈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