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受切膚的心痛,抹去藝莉嘴角嘔吐出來的胃液。沚澄接過髒掉的抹布,清洗後換個新的。體育館的女醫護說:

  「多分食中毒みたいです,すぐに病院に行ってください!」

  我們望向除藝莉之外,最通曉日語的絲明,絲明翻譯說:

  「是﹑是食物中毒,要立刻去醫院!」

  食物中毒?



  我望看面無血色昏迷了的藝莉,好好的為什麼會食物中毒?她有特別吃過什麼嗎?體操隊整個早上都在一起,她吃了什麼我們也有吃過,連那什麼聖護院和菓子,也是我們分著吃的──

  「小果!」我姐喚醒了我的慌張「你跟明明立刻帶藝莉醬去醫院!你知道藝莉醬的身份證與護照在哪裡吧?」

  比賽之前,藝莉已將私人物品交給我,收在選手休息室的儲物櫃裡。

  「明明!」我吩咐道「跟工作人員說,先叫救護車到體育門前,等我拿到了護照就立刻送藝莉醬到醫院。」

  嚇得花容失色的絲明頻頻點頭,開始用急促的日語指示著在場的醫護人員。



  「我也要去!」樂璇抓著我的手大叫。

  「不行!」「不行!」

  我跟我姐異口同聲呼喝,樂璇難得畏縮地打住了話頭。

  「小璇你是隊長……」我掩飾著顛抖的聲帶說「妳有責任留在這裡,陪琪琪、澄澄、再完成下午的比賽。藝莉醬不會有事的!」

  樂璇眼角熱淚打轉,堀強地咬起嘴唇,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衝出醫護室,奔向選手的休息室,用鑰匙開了門,跪到儲物櫃之前,扭動密碼鎖,打開櫃物,翻找出藝莉的小肩袋。

  不見了。

  怎麼可能。

  藝莉的小肩袋不見了。

  我慌忙將櫃子裡所有的東西全翻倒出來。

  樂璇的外套﹑森琪的眼鏡﹑絲明的披風﹑沚澄的止汗劑﹑我姐的名牌手袋﹑甚至藝莉的毛衣外套也都還在,其他人的護照與身份證也都還在。

  但唯獨沒有了藝莉的小肩袋﹑以及裡面的護照。




Ω

  我在計程車的後座,剛收到絲明的簡訊說,藝莉已經到了京都市立病院的急症室,醫生檢查過後,已經開始替她洗胃。

  京都市立病院位於西五条通,可幸地離體育館不遠 ,計程車一路前行,毫無阻礙,我卻心急如焚。

  無數的問題像蒼蠅般在的腦裡縈轉。體育館儲物櫃的密碼是我第一天所定的,這幾天我沒刻意守口如瓶,但負責看管私人物品就只有我,印象中也沒跟多少人說過,我剛才再問過她們,她們都一致表示,今天早上還沒有進過選手休息室。

  也就是說,只有我一個人進去過,將藝莉的小肩袋放進儲物櫃,但當藝莉出事後,我再回來,藝莉的護照卻不見了。

  而且,要進選手休息室,就必先要有鑰匙,而只有我跟老姐有才有。

  根據我姐所說,今早曾有日本隊的工作人員遺失了鑰匙,而問我姐借用──但就算如此,進去的那位日本人與我們毫無交集,就更不可能知道儲物櫃的密碼,以及儲物櫃裡面有什麼。

  我到了病院門外,下了車,奔向急症室。在病人輪侯室裡,絲明一看見我,便衝到我面前,她滿額汗水,結結巴巴地說:



  「藝莉醬﹑沒有生命危險﹑要洗胃﹑之後再﹑再觀察……他問我們要護照登記﹑還有藝莉醬吃過什麼……!」

  今早藝莉到大賽登記時,她的護照還在,所有我們問大會要了登記用的影印本,臨時權當身份證明文件之用。我將影印本交給絲明,絲明走到登記處,開始替藝莉辦理入院手續。

  我望向遠處的救急病床,穿著白袍的醫生與護士在白紗之間穿梭奔波。聽見絲明說「沒有生命危險」後,我算是鬆了口氣,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食物中毒,護照不翼而飛──

  偶然?

  不,又怎麼可能不是偶然。

  藝莉恰巧吃了什麼髒物,再忘了將護照放在什麼地方。

  只是這樣吧。如果不是這樣,那……



  「辦、辦好了……!」絲明回到我身邊說「再﹑再等一回就會……就會把藝莉醬轉送到病院﹑但……這、這是醫院臨、臨時通融……!如果沒有護照﹑今天之內﹑還是……我、我們還是得帶、帶、藝莉醬離開……!」

  「辛苦妳了明明,妳先歇一下吧。」

  我執起絲明的手,讓她坐下來,撫著她喘息起伏的背項。我的眉心隱隱作痛,拿起手機,向樂璇及花姐傳達目前的情況,告訴她們藝莉並沒危險,要她們專心作賽。

  【變態小小璇:藝莉醬的分數是13.033,暫時是A組的第二名,等她醒來了,一定要立刻跟她說!】

  13.033呀,雖然能否晉級是未知之數,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高分。

  噗嚕。手機收到新訊息,這一次卻是戀音。

  【恋音:早安,我剛睡醒呢,你們有旗開得勝嗎?】

  雖然是充滿溫暖的早安問侯,但此刻我的只能強顏歡笑。我猶疑著再輸入:



  【我:發生了點事……我在醫院裡。】

  【恋音:欸~~!??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望向身邊同樣低頭握著手,收藏著各種憂傷的絲明,對她說:

  「明明,我想去透透氣,順便買點食物,妳想要什麼嗎?」

  絲明點頭回答:「沒關係,都可以……我、我想喝點、咖、咖啡……」

  「如果藝莉醬要上病房了,就拜託妳先陪她,有什麼就立刻打電話給我,好嗎?」

  「嗯、嗯……」

  我輕輕擁抱過點頭的絲明,便步出醫院之外。

  我看著戀音的訊息,在功能欄中直接選擇了「撥號」。


Ω

  大約是十數分鐘後,又一輛計程車停在醫院的門外,穿著素藍色浴衣與被風的戀音蹌踉步出。她走到我的眼前,把我緊緊擁抱著說,用哀憐的聲音說: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戀音別起了簡單的髮髻,趕急出門之下只化了極簡單的眼線與腮粉。我把她帶進醫院的飯堂,牽著她冰涼的手說:

  「我也不知道,太突然了……」

  戀音低聲說:「既然,藝莉醬已經沒生命危險,別太擔心。」

  我勉為其難的微笑。戀音貼上臉孔,用親吻安撫著我,又說:

  「你,只有一個人嗎?」

  我搖了搖頭回答:「不,還有我的另一位女友,她叫絲明,正陪著藝莉醬。」

  「那……其他人?」

  「她們下午還要出賽,雖然醫院離運動場還算很近,但……我不想影響她們比賽的情緒。」

  說完全不影響是沒可能的。但如果樂璇一旦來了醫院,看見藝莉臥床不起,很難說她不會大吵大鬧說要死都要陪著藝莉,比賽什麼全都不管之類;森琪本來已經夠慌張了,更不用說;沚澄雖然算最冷靜的那一位,但水平不算突出的她,還是不應有任何動搖比較好。

  我望看戀音憂心憧憧的臉色說:

  「真奇怪呢。」

  「怎﹑怎麼了……?」戀音水黑色的眼珠透射出惶然不安。

  「我們本來都亂成一團了,可是當我一見到戀音醬,倒真的有點平靜下來了。」

  我要戀音過來,當然不只是為了自己的情感需要。戀音說到底是本地京都人,絲明的日語能力可能也有限,如果有戀音在場能幫上忙,這就最好不過。

  戀音掩袖笑了,用像吟唱的京都腔調說:「お客さん﹑口が甘いわ~」(客人你的嘴巴真甜呢~)

  「啊?」我聽不明白。

  「嘻,字面上的意思,就是這樣……」戀音靠在我懷裡,又再將嘴巴粘向我的嘴角。

  我抱住戀音的淺吻著,她的小舌頭像嬉鬧似亂翻。我輕撫她軟得像布料般的腰間,戀音的呼吸如旖旎春意,吻得愈來愈深。我趕快打住說:

  「好啦好啦,這是醫院呢。我們先去看藝莉醬好嗎?」

  「『我們』,我也要嗎?」戀音猶有豫色。

  「對,一起去,」我握起戀音的手,堅定地說「我相信藝莉醬看見戀音醬,一定會很高興。」

  戀音的面上浮現了某種微妙的表情,喉間一動,好像我這句話揭開了世界的某種真相。

  「那……既然你這麼說、好吧……」戀音應著。

  「那我先問一下明明,藝莉醬的病房在哪裡。」我對戀音道「再一起過去吧。」

  我打了電話給絲明,絲明告訴我,藝莉暫時在二樓的病房,然後告訴我房號。

  我跟戀音站起來,步向醫院內部。可能是因為要跟絲明見面了,戀音握住我的雙手似乎有掩飾不住的緊張。我們走過醫院充滿死寂感的走廊,步入升降機,然後按了2樓。

  步出升降機後,絲明已在守侯。她看見牽著我手的戀音,雙眼都瞬間像短路了,微微張開了嘴想欲言又止,我先一步說:

  「這位是戀音,是我在京都的朋友,她是京都人,所以來探望及幫忙的。戀音醬,這位是絲明,她會不錯的日語,妳們應該可以好好交談吧。」

  戀音向絲明行禮示好,而絲明也稍一點頭。我問:

  「藝莉醬的病房在前邊嗎?」

  「嗯,對……戀、戀音小姐,請走這邊……」絲明看見了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又變得戰戰兢兢起來。

  絲明帶領之下,我跟戀音穿過醫院的走廊,推開了某中一扇病房的門。一般病房內有四個床位,但四個床位都空著。

  在我感到奇怪之前,絲明以前所未有的聲線尖叫著。

  「藝莉醬────!?藝莉醬!!???!」

  「明明……?」

  我跟戀音徬徨不解望向絲明,絲明大驚慌張地走到門前,再次確認了病房的門號。她焦急地對我說:

  「藝﹑藝莉醬﹑是在這個病房!但……不見了﹑我一出來……就不見了……!」

  我睜大眼晴的望向絲明,絲明跌跌撞撞衝出病房。我與戀音跟上去。她走到櫃台前用日語詢問醫護人員:

  「那﹑那位叫藝莉的病人呢?醒、醒來了嗎?她、她去……那裡了!」

  醫護人員飛快地回答了一連串的日語,絲明回到我們跟前,驚惶失色地:

  「怎麼會……這……小果﹑怎麼會、那個……我肯定﹑肯定沒有聽錯……」

  「到底怎麼了?明明?」

  「有人﹑有人﹑拿著藝莉醬的護照﹑替﹑替藝莉辦了出院手續﹑接接、接走了藝莉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