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就真的、呼、真的不能讓我贏一次嗎?」

  「不是我不想,是妳沒有辦法呀,阿藝。」

  藝莉──7歲的她望向庭院的樺樹;戀音──同樣也是7歲的她,悠閒地坐在離地數呎的樹幹上,懸空雙腳,一手扶住樹幹,另一手老成攤出與年紀不符的手勢。

  藝莉已經努力地追趕著戀音,沒有半小時也有二十分鐘。她滿頭大汗地喘著氣:「阿姨、呼、阿姨說妳要讓我的呀!」

  藝莉知道把對方的母親搬出來並不公道,但這是7歲時的她,我們就故且體諒童言無忌。



  「妳知道,」戀音睥睨著樹下的藝莉「我還沒有盡出力吧。如果我這樣還要讓妳,就算妳捉到我了,妳會開心嗎?」

  藝莉氣鼓鼓地撐起雙臂,喘息著的嘴巴完全無言以對。她愈想愈氣,氣得雙頰都漲紅了,她最後決定一言不發,一腳踢在樺樹上。

  藝莉也不知道她家中的這棵樺樹有多久歷史了,但總之她用盡力的踢擊完全沒有令樺樹有一絲的動搖,反而是她球鞋中腳掌泛起痛楚。

  藝莉忍受著腳下痛楚,轉身離去。這時候,戀音倒是「咦」了一聲,說道:

  「欸欸,阿藝,妳不玩了嗎?時間還早呢。」



  「不玩啦不玩啦!!」藝莉頭也不回地向前走「老是我輸,有什麼好玩的!」

  戀音皺了皺眉頭,她從樹幹上站起來,呼吸口氣,穿著棗紅色浴衣的身子輕盈往前一翻,踩到軟實的草地上,她有點不穩地往前跌了兩步,對藝莉的背影說:

  「可,可是──!我母親要妳陪我玩的呀!夫人跟老爺也是這樣說的呀!」

  藝莉噘起嘴尖,忍住卻要回頭的衝動,還是繼續往前走,直到──

  「阿藝阿藝~!來玩嘛,好啦,頂多這一次,我就不爬上爬下的,我不會爬到梯子上也不會跳到樹上去,範圍只有平地好不好。」



  直到戀音跟上來,勾起她的手心。


Ω

  「澄澄,你的後面!」

  沚澄聽見我的高喚,她幾乎是反射性地回頭,就在不到一秒之間,她身後障子門刷地拉開,戀音現身。

  幾近完全入黑的天色下,她伸出手來抓向沚澄的頸間,沚澄縮後,慌亂之間向下摔,整個人倒在榻榻米上。

  戀音見一擊沒有得手,又立刻拉回障子門,門後的晦暗得幾乎看不見的剪影往右方遁去,無聲消失。

  我與絲明趕到沚澄身邊,她抓住我們的手臂:「不,我沒事──等一下,戀音還在──」



  沚澄拿著我與絲明的手臂,我與絲明馬上望向障子門──什麼也沒有發生。

  幾乎已經沒有陽光的和室大廳,我們三個人屏息靜氣,看著眼前像隨時會張開大口撕咬的障子門,但沒有任何動靜。

  「你們沒事吧?小果,丫澄?怎麼了嗎?」

  雨薇從我們身後衝來,藝莉與森琪上前,拉開我們面前的障子門,門後只是空寂無人的走廊,戀音早走遁逃。

  「抱歉,」沚澄站起來,拉了拉她穿著女裝絲白T恤「是我太神經過敏了。」

  我上前輕輕擁抱沚澄,撫著她的背以示安撫。站在眾人最後方的鹿儀說:「你們呀,完全被識破了呀。這樣下去就算糾纏到明天,妳們也必敗無疑。」

  我們眾人默然不語,即使是平常一定收不住嘴皮的樂璇,此刻也只能緊皺著眉心。

  確實是如此,現在大概已是晚上7時左右。



  捉迷藏至今的戰果是:0:0。

  戀音沒有搶去我們任何人的勾玉,而我們也沒能搶去任何戀音的勾玉。

  我們從白天開始,一直嘗試不同的戰術,包括守株待兔、以體能最弱的絲明作利誘、派藝莉與雨薇佯攻再埋伏,我們地氈式搜索試圖將戀音逼到死角……但戀音就是不上當,總是能在剛好的時間點全身而退,而且對円和覺寺構造極為了解的她,總能神出鬼沒。

  自此早上我們第一次交手之後,戀音的進攻顯然保守得多,每一次現身她都只是滋擾般突襲,待我們被牽動之後,大概會再嘗試偷襲兩三次之後,便又如煙霧般隱去不見。

  由於遊戲規則是只要我們沒能搶去戀音的勾玉就算數,如果這種情況一直彊持下去,我們絕對沒有勝算。

  「我看時間差不多了,」藝莉對眾人說「也完全入黑了,留在室內很危險,接下來先回到後院吧。」

  我們起初以為由早上到晚上,至少有七小時的時間,無論如何,我們總能找到戀音的破綻,但我們也許有點過份天真了──就連光線,也是我們的敵人。



  現時是京都的三月,下午大概五點多就會是黃昏,到六點幾乎已完全入黑。如果在市區當然沒有問題,但円和覺寺顯然只有少量電力,寺內大部份地方連燭火也沒有,日照消失以後,我們一進入各種室內範圍就會漆黑一片。這種古宅氣氛險森不說,戀音的戰術更是讓我們鬼影幢幢。

  我們一行人聚在一起,互相防備著,快速地穿過我們身處的後殿走廊,回到後院之中。可幸的是後院的小燈塔都點著幾點燭光,這讓所有人都不禁鬆了口氣,特別是緊緊抓住我手臂的絲明。

  啪噠。

  本來各懷心思而一聲不響的我們,突然被一種清脆的聲音引起了注意力。

  卻是鹿儀逕自拿出香煙,打起火機抽起來。她同時被七對眼晴注意著,也不免有點失笑:「怎麼了?這邊禁止抽煙嗎?沒關係吧。」

  雨薇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鹿儀便自顧自地呼吸起來。我牽著絲明的手來到藝莉面前,問她說:「有什麼想法嗎?」

  「暫時沒有。」藝莉抱了抱畏縮怕黑的絲明,又對我說「我早就知道小戀很難對付呀,落得這種局面嘛,可能我有點悲觀,但也並不是意料之外。」

  藝莉說著,便抬頭看著後院的五層樓塔,就是我白天與鹿儀堪探的那一橦,狀似若有所思。我說道:



  「比賽尚未結束呢,我們也許──」

  咚~~~咚~~~咚~~~

  寺院深處響起來了渾厚的鍾聲,彷彿是佛像在走動的腳步。晚上八點了,比試的第一天結束。

  絲明嚇得抓緊我的手臂,而藝莉則帶著嬉笑說:

  「聽呀,結束了。」

  「只是第一天而已吧。」我嘗試放輕語氣說。

  「哎,」藝莉舉起雙手,伸起懶腰「大不了,就跟著小戀一起在京都謀反,來個二次王政復古,重建武士之國嘛。我可是日本人耶老公,我可不能完全說沒有道理的。」

  「是這樣嘛?」我牽起藝莉的手「那我是否要準備剃那種奇怪的武士頭。」

  「這個嘛……」

  正當藝莉認真地端詳我的髮線,大概是在我想象我剃頭之後的模樣。我們注意到在佛堂那邊亮起了明亮的燈光,大門打開,數位穿著正裝和服的侍女優雅步出。

  領頭是好久不見的阿鶴,她依然穿著一套竹綠色的華貴正裝和服,來到我們面前,以端莊得體的週氣說:「各位戀音小姐的客人,今天辛苦了。我們已為各位準備了豐富晚宴及下榻之處,如諸位不嫌棄,請跟我們內進。」

  我見我身邊的藝莉笑著重重了嘆了口氣,大概是她真的感到拿戀音沒辦法了吧。

  「喂,小璇,」我對前方的樂璇說「妳是隊長,今天晚上就在這邊住一晚,沒異議吧。」

  「隨便了啦!!」樂璇煩悶地說「我只想喝飽睡足,明天把那死戀音扁一頓!」

  我們當然都知道這是同意的意思,眾人便舉步跟著阿鶴步向佛堂。

  我與絲明也正要跟上去,卻見藝莉又回頭看了一眼塔樓,我問道:

  「怎麼了嗎?」

  藝莉歪了歪頭,也跟上說:「唔……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