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的黃昏,斜陽白趕,照進你廳裡,曬得一屋金黃。我推開露台的窗,眺望下面街道路人,高樓大廈和窄巷間,印有俐落的陽光痕跡,幾個人影上上落落。

我從你的衣櫃深處找到半包香菸和火機,以為你早己戒掉。我倚著欄杆,試著點燃,香菸的尾巴受潮已久,試了幾次都無法點燃。

「你吸菸嗎?」

住旁邊的女教師也倚著露台的欄杆,她穿著一件寛身的T裇運動長褲,頭髮扎成馬尾,她眼眸和微微向上彎曲的眼睫毛中,充滿著眩目的夕陽光線。

「沒有,以前不懂事食過,之後戒了⋯⋯」





我將含在嘴邊的菸,放回菸包裡。

「上次謝謝你⋯喔⋯⋯我是說謝謝你幫我找回鎖匙。」

「不用客氣,又不是我幫忙找到,你應該要多謝執到和交去失物認領處的那個人。」

「還有跨過露台幫我開門,也要多謝你。」

太陽西沉至兩座大廈中的夾縫,天色越漸暗淡,沿路街燈由遠至近一個個亮起,看到手臂下的露台欄杆,第一次認真仔細去看清那黑鐵繡花的裝飾,木造的手托,現在不再容許這種透風穿洞的露台欄杆設計,好像法例規定必須密封,取而代之都換做成玻璃。





「你不覺得挺奇怪嗎?這個露台扶手。」

黑幕從背後慢慢蓋起整個天空。

「我們都不認識這個欄杆的建造者,不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不知道他有沒有用心裝好這欄杆,卻放心倚在上面,這個不經意的動作,明明若它不穩固,例如一根螺絲脫落,我們就會向前倒跌死⋯⋯」

「⋯⋯你搭巴士的時候會睡覺嗎?我時常在想如果坐到旁邊的陌生人忽然神經病發作,拿刀桶我,殺我一個措手不及,人原來可以這麼簡單就死了⋯⋯」

「⋯⋯明明自己的生命是如此重要,明明只要細思過,死亡的危機隨處可見,為什麼我們還是會毫無顧忌,繼續倚著欄杆、在陌生人身邊熟睡⋯⋯」





「⋯⋯好像我們對其他人抱持著某種信心,甚至可以將自己的生命付托他人⋯⋯」

天色已全黑,連遠處盡頭的夕陽餘暉都消失殆盡。

「誒,你覺得要見對自己最重要的人時,應該是盛裝打扮?還是應該穿自己舒適的一套衫?」

我試著問。

「一般都是盛裝打扮吧。」

她一臉疑惑答。

「我覺得自己最重要的是家人,是最親密、最讓你可以毫無顧忌,所以我不會盛裝打扮,反而會穿最舒適的衫。」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著我講,頭伏在倚著欄杆的手上。





「就像你頂著亂槽槽的頭,穿著家居服時,也不希望被陌生人見到,我覺得你是個認真的人,你大概將工作看得很重要,將工作和私人生活分得很開,雖然家裡亂糟糟的,但全屋唯一乾淨的地方便是工作枱的周圍,又會穿得整齊去上班⋯⋯」

我們的單位都沒有開燈,黑影從背後襲來,旁邊她的輪廓漸變模糊。

「⋯⋯說真的,見你上班的模樣,真認不出來,那會所的女職員都認不出,直至你找那鎖匙扣,找到頭髮和妝容少許凌亂,她才認出你便是常常跟那個自殺女生一起去健身室的朋友⋯⋯」

縱然她的表情隱沒在陰影裡,但我仍見到她慌張的抬起頭,專心的聽著我說。

「⋯⋯你問我可不可以借廁所時,我一開始以為因為兩個單位的格局一樣,所以不用問,便知道廁所位置,但當我跨過露台發現兩個單位並不一樣,就覺得很奇怪,彷彿你常常來這個單位。」

「我住進這個單位時,滿屋都是白花圖案,窗簾、花瓶、水壺、杯杯碟碟,還有你那鎖匙扣,我估是她送給你吧。」

沿著大街的住戶一個接一個亮起室內的燈光,但外面的光越亮,包圍著兩個露台的陰影就更深,她的臉、身影彷彿完全消失,只能單憑感覺有個人站在那裡。





「我們第一次見的時候,你說你跟那個自殺女生不熟。為什麼要隱瞞呢?會時常出入她的單位,珍重著她送的鎖匙扣,不介意在她面前表現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所以到底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