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列向丙到VA室找施詠雩歸還學生會室鎖匙,他卻在VA室外看到溫卓綸。
他倚在課室窗外,看着施詠雩的眼神是充滿鄙視和嫌惡。他伸手說:「快點還給我,快點!」
施詠雩緩緩從裙袋拿出一個打火機遞上前:「既然這麼在乎,當初怎麼就出賣人家?」
溫卓綸一手拿過打火機,道:「我做甚麼不用妳管,妳自己不也是個不擇手段的人?妳也配教訓我?」
施詠雩無聲地笑了笑:「不擇手段?這不是全校上下用來形容你的嗎?怎麼就變成是我的形容詞?」
溫卓綸狠狠盯了施詠雩一眼便走了,施詠雩只是一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不屑與他多說半句話。
施詠雩的藐視和涼薄頓時令列向丙覺得面前的她有點陌生。列向丙慢慢走過去,施詠雩聞聲回頭一看,她顯得有點錯愕。
「妳和溫卓綸很熟嗎?」列向丙問。
施詠雩很快就回復一面自若,道:「我在禮堂撿了他的火機,他來找我拿回而且,我才不會和這種人熟。」
列向丙當然不信,繼續問:「他說妳不擇手段,你們之間到底有甚麼瓜葛?」


施詠雩手臂相挽放胸前,道:「你是誰啊?這是我的事,我做任何事都無需向你交代。」
列向丙卻說:「妳的事我一點都不想知道,只不過你們剛剛提到于朗,這樣我就不能不過問。」
施詠雩挑眉道:「剛才我根本沒有提過『于朗』這兩個字,你耳朵有問題嗎?」
列向丙有點不耐煩,開始急燥起來:「妳為甚麼會知道綸爺出賣于朗的事?妳到底做了甚麼令綸爺這麼討厭妳?妳還知道些甚麼?」
面對列向丙一連串的追問,施詠雩仍然泰然自若。她看着列向丙,緩緩地從口中吐出了一個字:「滾!」

施詠雩從來沒有對列向丙有過任何正面評價,然而這次她是打從心底裏佩服列向丙。
列向丙一直坐在VA室內,眼睛直盯着施詠雩,兩個多小時不曾動過分毫。施詠雩佩服他的耐力,卻也懶得理會他。她把所有專注力投放在面前的畫板上,用畫筆一筆一筆地描繪着。二人就這樣毫無交流地共處於同一空間內。
當施詠雩回過神來時已是晚上六點多。她放下手中的畫筆,才想起列向丙仍在。施詠雩抬頭看看列向丙,他早已仰着頭睡得正香。
「喂,起身啦!」


施詠雩叫了列向丙幾聲,還是喚不醒他,她只好走上前拍拍他。列向丙卻像暈了一樣,拍也拍不醒,施詠雩便隨手拿起一本繪畫簿用力地打下去。「啪」的一聲,睡夢中的列向丙被狠狠地打了一拳,這一拳連繫着現實中的世界,把列向丙打醒了。
「妳是不是有病?哪有女生像妳這麼大力?」
痛醒後,列向丙的第一反應還是痛。他睜開眼睛,首先看見的就是施詠雩的嫌棄眼神。他伸手揉一揉頭頂,口裏免不了對施詠雩的怨懟。
「我要走啦!你願意就走,不願意就別走,that’s all。」
施詠雩半句廢話也不願多說,拋下一句就回頭收拾畫畫工具,令列向丙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被遺棄感。
列向丙馬上跳起來追上去:「妳就這麼沒有人性嗎?我在這裏陪了妳這麼久,妳看也不看我一眼,還要打我。」
施詠雩繼續執拾着,邊道:「陪?你這叫賴死唔走,而不是陪。更何況你剛剛不是睡了嗎?鼻鼾聲還吵得我不能專心,難道我還要感謝你嗎?」
「我哪有鼻鼾?妳別冤枉我?」列向丙道。
施詠雩不想再被他煩着,便指着牆上的時鐘問列向丙:「你看到甚麼?」
列向丙轉過身去認真地看,他看了許久才說:「不就是時鐘嗎?」


「幾點了?」施詠雩又問。
列向丙歪着脖子看了又看,遲疑地說:「不知道。」
「吓?你連幾點都不懂看?小學二年級都懂啦!」
施詠雩既驚訝又不解,列向丙卻是一臉茫然:「梵高把畫畫成這樣,誰能看得清楚啊?」
施詠雩感覺自己的理智快要被消磨殆盡,她大步踏上前指着時鐘說:「我是說這個時鐘,不是說它旁邊的畫!」
列向丙才恍然大悟:「妳剛剛怎麼不說清楚點?不過梵高也奇怪,把時鐘畫成這樣。」
施詠雩忍不住用力拍枱,道:「這幅畫叫《記憶的堅持》,是達利的作品,不是梵高畫的。」
列向丙又一次從迷惘中醒過來:「吓!我一直以為是梵高畫的。」
施詠雩更用力把拍着枱面,道:「幾點了?還說廢話?」
列向丙才看向真實的時鐘。
「大鑊!六點半了,我要回家吃飯啦!遲到的話會被阿媽鬧。」列向丙說完就急急邁步往外走,卻走了不夠幾步又回頭。他從褲袋掏出鎖匙隨便放在其中一張枱上:「鎖匙放這裏,我先走了bye 。」
從列向丙急速的腳步聲中,施詠雩聽得出他有多趕時間。施詠雩知道列向丙是一個很固執的人,要是她一直不肯說,列向丙便會一直煩着她,直到列向丙知道她與溫卓綸之間發生過的事為止,但施詠雩就是不想說。施詠雩不介意被任何人說她是個懂得耍手段、玩心計的人,卻唯獨不想讓列向丙知道。因為她覺得列向丙的思想很簡單,非黑即白,單純得很,她不希望自己的灰暗沾染了他的世界。

最近放學後列向丙都會到VA室去,直到晚上六點便會自動自覺地離開。施詠雩每次都彷彿看不見他的存在,二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施詠雩專注地畫畫,列向丙靜靜地坐在她的對面。其他在場的同學都覺得他們很是怪異,這件事也開始被同學們口耳相傳。
從許諾言口中得悉列向丙和施詠雩的事後,彭定煜異常地着緊。下課後,他讓許諾言以學生會的工作為由拖住列向丙,自己往VA室去。


彭定煜長得頗高,板着臉的他自帶着極大的氣場踏進VA室,整個VA室裏的人都忍不住抬頭看他。施詠雩知道彭定煜來了,卻不曾抬起眼角看他,依舊專注在自己的畫板上。
彭定煜站在她跟前,道:「有事找妳,妳出來一下。」
施詠雩看也不看他,只說:「我很忙,沒有時間。」
彭定煜的語氣比對方更強硬:「我也很忙,我也沒有時間,所以請妳合作,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彭定煜的聲音傳遍整個VA室,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們,施詠雩礙於眾人的目光才不情不願地跟他出去。
施詠雩坐在後樓梯的階級上,眼睛一直盯着外面的松樹。彭定煜倚着梯間的扶手上,斜目看着施詠雩。
「妳和彭定煜最近到底在幹甚麼?現在全級都在說你們的事。」
施詠雩繼續不看他,道:「請你搞清楚,這不是我們的事,是列向丙他自己一個人的事。你想知道甚麼便自己去問他吧!」
彭定煜忍不住開口罵道:「如果不是因為妳沒有明確地拒絕他,列向丙會一條死路走到黑?列向丙的世界很簡單,他是一個很單純的人,妳不要玩弄他的感情。」
施詠雩瞟了彭定煜一眼,說:「整件事都是他在打擾我、煩着我、纏着我,我從來沒有理會他。你應該去勸他,而不是來教訓我。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把他帶走,還我一個清靜。」
彭定煜搖搖頭:「我真的很後悔把于朗和溫卓綸的事都告訴了妳。妳知道越多我們兄弟間的事,列向丙就越容易被妳的手段玩弄於股掌之中。」
施詠雩打從心裏笑了出聲,她看着彭定煜,道:「後悔?你不是應該慶幸嗎?這世界上最容易被利用的並不是蠢人,而是於心有愧的人。他們明知自己被利用,卻因為受到良心的譴責而只能心甘情願地被人操控在手中。這一點你明明很清楚,但你不想髒了自己的手,所以才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目的就是想我出手,逼溫卓綸自願上臺幫Ethereal救場。我利用了溫卓綸,而你也在利用我。你有多高潔,我又有多不擇手段?不過是半斤八兩而已,你裝甚麼清高?」
「至少我不會當第三者,更不會拿自己的命來當籌碼。」
彭定煜說的話徹底觸及施詠雩的底線,施詠雩狠狠地盯着他:「又是張倩婷告訴你的?你們情侶之間還真是一點秘密都沒有啊!」施詠雩又陰冷一笑,說:「說起張倩婷,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可以的話麻煩你替我跟她說一聲『家姐很想念妳』。」她頓一頓再說:「不急的,有空才說,畢竟你很忙。」
彭定煜咬住施詠雩的痛處不放,道:「妳這種人也配做倩婷的家姐?別在這裏攀關係,我聽到都覺得嘔心。」


施詠雩不自覺地緊握着拳頭,指甲深深地掐進手掌心,留下幾道紅紫色的痕跡。
「那麼你呢?你還在做你的春秋大夢,覺得自己真的襯得起張倩婷?妳女朋友的爸爸是個官,而你只不過是一個死窮鬼,你阿爸也是死窮鬼,你阿媽也是死窮鬼,你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