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喬離開後,季秋怡點進whatsapp查看訊息。剛回覆完許諾言,他便馬上打過來。
「妳沒事了嗎?」
「沒事了。咦,你知道我過敏的事?」
許諾言沒有回答,只問:「妳現在方便出來嗎?」
「也算方便。怎麼了?」
「我在九龍仔運動場等妳,不見不散。」說完,許諾言便掛了電話。
季秋怡不知就裏,卻還是換了身衣服出門。
季秋怡跟着Google map的指示來到九龍仔運動場。她環顧四周,許諾言正站在一百米召集處。季秋怡走過去,問:「找我有甚麼事?為甚麼要約到運動場來?」
許諾言還是不回答她的問題,只說:「是不是真的全好了?真的已經沒事?」
季秋怡點點頭:「嗯。」


「那就好。妳的手機拿來。」許諾言伸手道。
季秋怡不明白許諾言的用意,她雖掏出手機,卻仍猶豫着要不要交給許諾言。許諾言趁季秋怡不為意,一手搶過她的手機退後幾步:「追到我,我就把手機還給妳。」
季秋怡滿面疑問,道:「你在搞甚麼鬼?快就還給我。」
許諾言再退後一步:「我剛剛說了,追到我,我才會把手機還給妳。」
他轉身就跑,毫不留情地用盡全力奔跑。季秋怡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但見許諾言越跑越遠,她只好邁腿而跑跟上去。
季秋怡追着許諾言跑了一整個圈,足足400米,最後是許諾言先停下腳步,季秋怡才追得上他。
季秋怡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她一手按着腰,一手指着許諾言,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再跑。
許諾言微喘着氣,問:「怎麼樣?有沒有頭暈、頭痛,或者想吐?」
季秋怡生氣地說:「你怎麼能跑得這麼快?我氣喘得快要斷氣了!媽媽叮囑過我不能跑得太快,我身體弱,會出事的。」
許諾言笑了笑:「有醫生證明嗎?還是妳媽媽本人是個醫生?還有力氣罵我,我看妳好得很。」


許諾言把手機還回去,季秋怡用力地把它一手奪回:「你到底想幹甚麼?你在整蠱我嗎?」
許諾言認真地看着季秋怡:「首先,我要跟妳說一聲對不起。是我沒有問清楚就帶妳去譚仔,使妳過敏發作,這件事我的確有責任。然後,我希望妳也能跟自己說對不起,昨晚的事妳應該要為自己負上最大的責任。」
季秋怡完全不能理解許諾言的話,道:「我本來就不打算怪任何人,我爸媽也不知道你昨晚都在,你不用做任何小動作來撇清責任。」
許諾言搖搖頭,說:「我不是要撇清責任,我只是想妳好好地面對自己的問題。」
「我有甚麼問題?」季秋怡反問。
「妳的問題就是妳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妳身邊的人一直都把妳捧在手掌心,他們怕妳生病、受傷,於是他們幫妳安排好生活中的每一樣事情,妳一直都在過着別人預先替妳修飾好的人生。所以當妳走出了他們預想好的路線,妳便完全無法招架。就好像昨天發生的事,妳明明很清楚自己有味精過敏,妳亦不是第一次誤食味精,但為何妳就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蹈覆轍?為何妳總是要依賴別人的照顧?」
季秋怡抬頭瞪着許諾言:「你說夠了嗎?」
「我還沒說夠!」許諾言吸了口氣,在胸口填滿了勇氣:「現在的我還像不像于朗?我猜應該完全不像吧!因為我不會像他那樣一直縱容妳,妳也該是時候醒了。我不知道妳眼中的我與他有多相似,但我只是我,我不是他,我不是于朗。不要再縱容自己活在他人的手掌心裏,亦不要再留戀往日的人和事。回憶是屬於過去的,人是要活在當下的,一切的溺愛與過份保護只會把人鎖死在過去,而妳是人——一個活生生的人。」
季秋怡的眼睛裏充滿着恨意,她道:「你怎麼會懂得我的感受?你根本沒有經歷過⋯⋯」
許諾言打斷季秋怡的話:「我經歷過,我也曾經被傷害過。小時候我家裏很富裕,我是家裏的寶貝,我有祖父母、父母和家姐的疼愛,我想要甚麼就有甚麼。直到我十歲那年,忽然有一天媽媽帶着我離開家回來香港,我所有的幸福就從那一天起消失了。離婚的時候媽媽一分錢都不要,她只要我的撫養權。但我很清楚她不是因為捨不得我才拼命將我留在身邊,她只是知道我爸爸和爺爺都重男輕女,而我是家裏的長孫。我媽媽就是因為恨我爸爸和爺爺才會把我帶走,我只是她報復的工具。」許諾言自嘲一笑,又說:「所以當我知道妳家有四姐妹後我便在想,倘若妳有哥哥或者弟弟,也許被捧在手心裏的人便不是妳了。」


此刻的季秋怡被許諾言的過去共情了,她無法相信總是樂觀開朗的許諾言竟有這樣的童年。他雖然沒有被拋棄,但所受的傷害已遠遠勝過被置之不顧。
「不是每個人都習慣將自己的感受和傷痛掛在嘴邊,人生不是用來比較誰比誰苦的。因為每個人都會有自己不堪言狀的過去,當下和未來才是我們該張望的方向。」

列向寅和列向丙捧着幾袋外賣回到學生會室,眾人紛紛認領自己的飯盒和飲品,唯獨一杯熱飲沒有被認領。
列向寅好奇地拿起飲品,道:「是熱的,好像是阿華田。你們誰叫的?」
彭定煜看一看,說:「可能是茶餐廳搞錯了多送的,等許諾言回來再問他吧!是他打電話下的單。」
列向寅道:「既然是送的就益我吧!」
許諾言剛好回到,他立即叫住列向寅:「是我的,別喝。」
列向丙指一指自己面前的飯盒和飲品,道:「不是你的,你的在這裏,我幫你拿了。泡椒牛肉炒飯加辣,凍奶茶多奶多甜,你一向都吃這些。」
許諾言很堅持,他走過去伸手拿回飲品:「是我的。」
列向寅疑惑地問:「阿華田你也喜歡?還要是熱的。」
許諾言喃喃自語道:「不是阿華田,是熱朱古力。」
列向寅反問:「阿華田和朱古力有甚麼分別?」
許諾言看看他,想了想才道:「分別就是一個叫阿華田,一個叫朱古力。」他拿着熱朱古力往外頭走:「我出去一下,你們先吃,不用等我。」
列向丙想叫住許諾言:「你要去哪裏?剛剛不是說肚子很餓嗎?先吃完飯再去吧!」


許諾言走得很快,瞬間就消失了。
列向丙吐嘈說:「在搞甚麼?奇奇怪怪的。」
彭定煜早已坐下來津津有味地吃着飯盒,他緩緩地吐出一句話:「我們認識的人裏有誰喜歡喝熱朱古力?應該不難猜吧!」
列向寅第一時間想到,說:「季秋怡!是季秋怡!」
彭定煜正要點頭,列向丙卻強烈地否定:「不是!阿二是喜歡喝暖的朱古力奶,不是熱朱古力。」
列向寅翻白眼,道:「有分別嗎?」
列向丙認真地分析:「當然有分別。暖的朱古力奶是暖的,熱朱古力是熱的。」
列向寅反駁:「你不如說朱古力奶有奶,熱朱古力沒有奶吧!」
列向丙對此表示同意:「可以啊!你說得也對。」
彭定煜終於忍不住,隨手拿起枱上的竹筷子用力扔過去:「你兩兄弟坐下吃飯吧!說夠白癡的話了沒有?」
許諾言去了隔壁的領袖生會議室找季秋怡,卻撲了個空。他又回了一趟班房,還是沒找到她。正當他打算放棄,卻在下樓的時候碰上季秋怡。
季秋怡與許諾言迎面遇見,她拿着筆記簿的手不自覺地越握越緊。
許諾言乾咳了一聲,主動走上前道:「我找了妳很久,妳去哪裏了?」
季秋怡的眼神很是閃縮,她微微垂着頭,說:「昨天沒上學,我剛剛去找Miss鍾補課。」
許諾言點點頭,把手中的熱朱古力遞上去:「熱朱古力,請妳喝。」


季秋怡抬頭看着許諾言,他昨天所說的話彷彿還充斥着季秋怡的腦海。奇怪的是,季秋怡忽然覺得今天的許諾言份外好看。
「謝謝。」季秋怡接過杯子道謝。
許諾言淺笑:「不用謝。妳慢慢喝,我先回去吃飯。」
季秋怡與他說了再見,二人便擦身而過,繼續走在各自的路上。
杯中的熱朱古力雖已放涼了不少,但季秋怡還是覺得很溫暖,那股暖流從手心漸漸傳到季秋怡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