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九月一日開學日。學校每年都會委任具備豐富領袖生工作經驗的中六生為資深領袖生,作為剛卸任的總領袖生,季秋怡理所當然地被選上。在同學的眼中,她依然等於規矩;在老師的眼中,她仍然是全校學生的榜樣。而這份敬而遠之與欣賞,對季秋怡而言是一個重擔,是一份無形的壓力。
八點十分,上課鐘聲響起,阿文才在此時踏進校門,站門崗的季秋怡便上前去。
「同學你遲到了,麻煩出示學生證。」
阿文看看手錶,說:「遲了兩秒而已,不算遲到。」
季秋怡卻道:「遲了就是遲了,就算只是兩秒也是遲到。麻煩學生證。」
阿文只能不情不願地交出學生證。
「鄺耀文同學,現在我會記你一次遲到記錄。提醒你一下,遲到累積達三次會被記一個缺點,請同學注意。」季秋怡又翻一翻記名簿,道:「還有,同學尚未完成上個學年的覆檢,我會把此事轉交給訓導組的老師。」
「三個月前的事妳還記得?我真的服了。」
阿文總是被記名,他已忘了自己缺席過多少次覆檢,然而季秋怡總能記得一清二楚。她不是在刻意針對阿文,而是她很自然就能把許多事記進腦海裏。這是她的優點,也是缺點。





開學典禮後,季秋怡留下來與新任總領袖生交接工作。下午兩點多,季秋怡交待好工作後便準備回家去。這個時候的學校十分冷清,鮮有學生還在。經過走廊,季秋怡俯瞰操場上幾個正在打籃球的男生,她想起了去年的今日。記憶中一切猶如昨天,但時光卻已流逝如煙,季秋怡忽然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快得使她追不上、握不緊。
走廊緩緩傳來結他聲,季秋怡有點愕疑。她四處探看,終於在不遠處的band房找到結他聲的來源。季秋怡頓時亂了,她既驚訝又慌張。面前發生的一切與過去的回憶是多麼的相似,卻又那麼的不可思議。季秋怡伸手握住門柄,她鼓起勇氣用力一擰,門被打開了。結他聲湧進季秋怡的耳朵,她往內踏進一步,與她四目相對的人使她有點始料不及。
季秋怡駐足在原地,目光一直注視着對方。溫卓綸抬抬頭,道:「沒有見過我彈結他,覺得很愕然?」
見季秋怡不說話,溫卓綸便繼續說:「其實相比起打鼓,我更喜歡彈結他,但于朗說我們沒有鼓手,便不准我彈結他。明明他也懂得打鼓,卻因為他想當主音,所以就逼我跟他的話去做。」
季秋怡微微抬起頭,神態自若地說:「于朗就是這樣。說好聽點就是決斷、有主張,說難聽點就是霸道、獨裁。」
溫卓綸笑了出聲:「原來妳也知道他霸道?我還以為在他面前的妳是盲目的。」
季秋怡輕皺眉頭看着溫桌綸,甚麼都沒有說。溫卓綸便道:「難得見到,幫我調一下結他可以嗎?」
季秋怡點點頭接過結他。她還是坐在漆黑的角落裏,安靜專心地聆聽着結他發出的每一顆音。
「那天妳為甚麼不來送機?」
季秋怡怔了一下,又繼續專注地調音。




「他直到入閘那刻過在頻頻回頭,希望能看到妳出現。妳的心真夠狠!」
季秋怡停下雙手,她緊緊地握着拳頭,把心裏的話說出口:「我不是對他狠,我是對自己狠。」
溫卓綸看着季秋怡,他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不能理解,因為他始終都站在許諾言那頭。
把結他還給溫卓綸後,季秋怡便開門離開,外頭卻在此時下起大雨。
「看妳的樣子就知道妳沒有帶遮。」溫卓綸從書包拿出一把灰白色的雨傘,道:「拿去用吧!他之前借給我的,我一直都不記得還給他。」
季秋怡想了想才接過雨傘:「謝謝,我明天還給你。」
「不用了,反正本來就不屬於我的。」
不知道為甚麼,季秋怡把他這句話聽了進去,彷彿此言話裏有話。

季秋怡獨自撐着傘來到巴士站,她掏出紙巾把等候座擦乾,然後靜靜地坐在那裏。她看着雨點,看着四周,明明一切都不曾改變,她卻覺得一切都變了。街道變了、柏樹變了、花與草變了,連雨點都變了。季秋怡的內心很平靜,腦海卻不斷浮現着過去的一切。她知道,回憶裏的人已經走了,然而此情此景都使她忍不住回望過去,心裏更悄悄地掛起了一絲奢望。或許有一天,許諾言會從回憶中走出來,對她說一聲:我回來了。




巴士上人不多,季秋怡選了近下車門的位置坐下。她把雨傘捲好,用遮套的繩子把它綁在前面的扶手上,書包則平放在大腿上。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嘩啦嘩啦的雨水打在車窗上發出噼哩啪啦的聲音,與車廂內的靜寂一片形成強烈的對比。季秋怡看着窗外雨點,一滴、兩滴、三滴⋯⋯每一滴都彷彿流淌進她的心裏,既冰冷又孤寂。她漸漸看花了眼,不知不覺便睡著了。待她醒過來時,巴士早已過站來到喇沙利道,季秋怡趕緊拿起書包,在車門關上前一刻跑下車。隨着巴士的駛遠和雨水的灑落,季秋怡才想起被她遺留在巴士上的雨傘。她甚麼都顧不上,抱着書包就跑,此刻她的心裏只有那把雨傘。
地上的水灘被她一踏濺起,污水和雨水一併傾落在她的裙擺上。她頓時站不穩,腳底一滑,整個人撲倒在濕透的街道上,全身上下全都沾上了水灘裏的泥濘和沙石,狼狽至極。兩個路過的途人好心地上前扶起她,又遞給她紙巾。季秋怡卻怎麼都扶不起來,上一秒剛把她扶穩,下一秒她又應聲倒地,整個人虛弱乏力。她用盡全身的力氣遙遙地注視着巴士的車尾燈,直至那一顆光消失在遠方,散沒在人群中。季秋怡想起溫卓綸說的話,原來那番話是如此有道理。不屬於你的終究不會是你的,而季秋怡何其有幸,曾短暫擁有過那份終究不屬於她的溫暖。

一場大雨,季秋怡整整病了五天。回到學校時,她已剪了一頭與她中一剛進學校時一模一樣的中短髮。不同的是,她已變得不愛笑,雙眸完全失去了光芒。
許諾言沒有跟季秋怡說過,他對她的好感源自於那年她不經意的回頭一笑,梨窩淺現的一瞬間。一個回眸,一個微笑,蓄着一頭中短髮的她既出眾又特別。她的眼睛裏彷彿亮着星星,一閃一閃的,靈動可人。
許諾言曾經想過要替季秋怡找回當初的她,他很想再見到那個使他一眼萬年的季秋怡。後來日子久了,許諾言才醒悟過來,人長大了就必然會改變,任誰都會被時間收走眼眸裏的星光。季秋怡不是唯一一個,也不會是例外的一個。許諾言懂了,他知道自己甚麼都改變不了,從前那個使他眼前一亮的季秋怡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然而許諾言也一樣,他的心再也收不回來了。那年的他,那個懵懂青澀的少年,那一瞬間的心動就是永遠。

——————正文完——————

照君想說的話⋯⋯

一直堅持看到最後的讀者們,謝謝你們,你們的點看是我寫下去的動力。在這裏寫文的我沒有甚麼目的,只是純粹想讓大家看到我的創作和想法。當然,如果能在留言區看到你們的意見和看法,我會更開心ฅ •ﻌ•♡
來到今天,季秋怡和許諾言的故事終於要告一段落了,但他們的人生還會繼續走下去。分開可以是結束,也可以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如果大家有看過我上一個作品,應該會知道夏與秋是有關係的。那麼走過了夏與秋,下個到來的又會是哪個季節?
約定你們 下個季節再見*⸜( •ᴗ• )⸝*





P.S. 想寫番外篇 但想不到寫甚麼 大家有哪一條副線想看嗎?留言告訴我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