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言上機的那個下午天氣很不穩定,時而陽光普照,時而風雨飄搖,航班因而延誤了一次又一次。一眾送機的兄弟陪許諾言等待着,找了個角落位置圍坐下來。
列向丙說:「你媽媽心真狠,說不來送機便真的不來。」
許諾言嘆氣道:「她雖然沒有反對我回馬來西亞,但也從來沒有同意。我知道她還在生我氣,她肯讓我走已經很好。」
「兩母子怎會有隔夜仇?她很快就會消氣,不用擔心。」阿Paul說。
彭定煜抬一抬眼鏡,看看許諾言:「她呢?她也不來嗎?」
許諾言聳肩不語,列向丙道:「打了幾十次電話給她,還是不聽。」
阿文聽得一頭霧水,連忙問:「誰啊?她是誰?」
施詠雩斜目看他,道:「關你甚麼事?」
阿文馬上瞪眼看她:「我說話又關妳甚麼事?」
施詠雩模仿阿文的語氣和說話:「我說話又關你甚麼事?」


阿文被施詠雩氣得生氣,他反駁:「收皮啦妳,我說甚麼都與妳無關。」
施詠雩甚麼都不說,只一面得意地看着阿文點點頭,頓時把阿文氣得跳腳。
看見阿文被氣瘋,列向丙忍不住笑了,他對阿文說:「別跟她鬥氣,你鬥不過她的。」
阿文狠狠地瞟了列向丙一眼,不願再說話。
許諾言站了起身,道:「我肚子餓,想去買點東西吃,你們誰要?」
阿Paul和施詠雩舉手示意要,許諾言應了一聲便走開,溫卓綸卻跟上去:「我和你一起去。」
許諾言點點頭便一起走。
他們走進便利店,許諾言選了幾款叮叮點心和一盒朱古力奶,溫卓綸只選了一支烏龍茶。他們站在微波爐前,聽着微波爐發出的嗡嗡聲,二人皆靜默不言,雙方都在等待對方先開口。後來,溫卓綸終於開聲說話。
「你之後有甚麼打算?」
許諾言倚着身後的高枱,道:「應該會回小時候念的那間國際學校讀書。」


溫卓綸喝了幾口烏龍茶,說:「我上網查過馬來西亞的學制,他們中六要讀兩年,而且中五的時候要通過平核試才可以繼續升讀。你ok嗎?」
許諾言搖搖頭:「國際學校可以選擇讀IB課程,不用跟那邊的學制。」
溫卓綸點點頭,又問:「讀IB的話,你之後會去外國升學?」
許諾言想了想,道:「未知,還未想好。見步行步吧!讀書的事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先回去。」
「你到底有多討厭香港才會如此急着離開?」溫卓綸問。
許諾言卻說:「我不討厭這裏,我只是很想很想回去,我很想回家。但好像連上天都要為難我,偏偏到我離開的時候才風起雲湧。」
「看來就連上天都想挽留你。」溫卓綸道。
許諾言決絕地搖搖頭:「我很想走,我一定要走,耶穌都留我唔住,我話嘅!」
溫卓綸笑着說:「可以,條路你揀㗎嘛偶像。」
許諾言笑一笑,伸手搭着溫卓綸的膊頭:「好兄弟,有包容,有寬恕,就夠啦!」


溫卓綸的笑容凝固了,他微微垂着頭,忍住心底最想說的話,只說了兩個字:「多謝。」
他的聲音很小,但許諾言完全聽到他的話,也猜到他擱在內心最真切的心底話。許諾言不需要溫卓綸說對不起,因為口講未為真,用心感受到的才是最真實的肺腑之言。
列向丙不停打給季秋怡,電話一直被接駁到留言信箱,後來,季秋怡甚至把電話關了。列向丙越打越生氣,彭定煜乾脆把列向丙的電話搶過來不讓他再打。
「你把電話打爆也沒用,她不肯聽就是不肯聽,你打一萬次也是沒有用的。」
列向丙用力搶回電話,氣忿地說:「你讓我打吧!她之前想送無得送,今次有得送又唔送,癡線!」
列向丙的手機在此時收到一通來電,列向丙一看,來電者卻是施詠雩。列向丙看過去,道:「搞甚麼?」
施詠雩才掛了線放下手機,說:「你是變態嗎?不停打電話給人家女生,你這樣很騷擾。」
「唉,妳不會明白的,我打過去是不想她後悔。」列向丙解釋說。
施詠雩卻與他理論起來:「你又很明白季秋怡在想甚麼嗎?她這麼大的人自有主張,用不着你替她瞎擔心。」
施詠雩一手搶過列向丙的手機並放進褲袋裏:「手機我替你保管,夠膽你就來搶。」
見列向丙毫無還手之力,阿Paul不禁拍手說:「好啊!終於見到列向丙被治得妥妥貼貼。」
列向丙只能弱弱地反抗:「我是真的怕她會後悔⋯⋯」

季秋怡在家裏一直坐立不安。整個下午,她的手機都響個不停,調至靜音後,手機繼續被無間斷撥打。最後,手機因為沒有電而自動關機。季夏喬覺得季秋怡得矛盾,電話響的時候她會覺得厭煩,但當手機關了機,不再被來電騷擾時,她又會很不安。
季夏喬猜想,這個下午的來電通通都與那個帶季秋怡吃譚仔的男生有關,於是她沒有問季秋怡便拿了她的手機去充電。


季秋怡回頭看看季夏喬,道:「不用充電,我今天不會出門。」
「不是啊,妳馬上就要出去,我已經幫妳叫了車,十五分鐘後到。」季夏喬邊說邊拿來充電寶:「手機現在能充多少是多少,上車後用充電寶繼續充,拿着吧!」
季秋怡有點反應不過來,她問:「吓?我們要去哪裏?」
季夏喬搖搖頭:「不是我要出去,是妳要出去。至於妳要去哪裏,這個我不清楚,待會兒妳自己跟司機說。」
「甚麼司機會不知道目的地便接單?」季秋怡說完才想起自己的重點跑歪了,又說:「慢着!我要去哪裏?」
季夏喬笑了笑,道:「電話響了那麼多遍,妳自己應該心裏有數。不要問我為甚麼會支持妳,我不想又把從前的故事再說一遍。總之就是一句:不要讓自己後悔。」
季秋怡依然記得季夏喬和余偉麟的故事,當時她只覺得可惜,但如今她開始體會到季夏喬當時的心情。因為喜歡才會著緊,因為著緊才會依依不捨,因為怕捨不得才會不願意見面。季秋怡怕見到許諾言離開,怕跟他道別,怕要說不知能否實現的「再見」。
「家姐,我覺得自己無資格。我有份令他決定離開的。」季秋怡說。
季夏喬卻說:「一切決定都是他自己選擇的,妳不需要把責任推到自己身上。」
就像當年孫昊的離開,季夏喬不曾有過半點自責,因為季夏喬很清楚,路是孫昊自己選的,就算她是孫昊離開的原因,那也只是孫昊自己一廂情願的決定,與她沒有半點關係。人生是屬於自己的,沒有人能阻礙別人的人生,也沒有人應該被左右。但季秋怡與季夏喬不同,她不但沒有季夏喬的灑脫乾脆,更多了一份拖泥帶水。她既害怕影響別人,又不想被影響,而這樣的人往往都會弄巧反拙。
「但家姐,我無法像妳這麼瀟灑,我覺得自己虧欠了他。」季秋怡說。
其實不只這一次,季秋怡早就覺得有愧於許諾言。在眾人面前,她就是規矩和榜樣。在家人面前,她必須合乎父母的期望和要求。人前人後她都無法為許諾言正名,然而這段感情裏,由始至終都是許諾言在默默付出。季秋怡所承受的壓力都是源自自身,而並非為了許諾言。
季夏喬沉點片段,道:「感情裏沒有誰欠了誰,一切都是雙方心甘情願的。他願意,妳接受,大家都能心安理得。」
見季秋怡心不安、舉不定,季夏喬說:「算了,不要去了,去了只會令妳更不自在。我通知司機不用來接妳。」
「call的士能臨時取消嗎?」季秋怡好奇地問。


季夏喬笑了笑:「當然不能,但因為我call的司機是謝我,所以可以。」
「妳本來想讓他用電單車載我?」
季夏喬搖搖頭:「他還有架四個轆,安全很多。」
季秋怡想一想,猶豫地說:「這樣不太好吧!他特意抽時間來載我,但現在又讓他不用來。」
「他願意,我開心,大家都心甘情願,有甚麼問題?」
季秋怡覺得自己跟季夏喬完全不同。有些事季夏喬會想、會做,但季秋怡連想也不敢想,她害怕有負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