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闫世龙顿了一下接着说:“林彪同志在《毛主席语录再版前言》里还说:‘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在当前这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我们首先要执行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最新最高指示,:‘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在革命行动中,首先要分清敌、我、友,然后要统一我方,团结友方,孤立敌方。对敌方一定要实行最坚决、最彻底、最全面、最严厉的无产阶级专政。毛主席不是早在一九二七年三月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里就说过吗:‘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裂的行动。’对于文革中出现的新事物、新思想,如果不理解,就要到毛主席著作里找答案,好好看看,毛主席他老人家是怎样说的,也就明白了。这就是林彪同志在《毛主席语录再版前言》里所说的:‘学习毛主席著作,要带着问题学,活学活用,学用结合,急用先学,立竿见影,在“用”字上很下功夫。’在学习和执行毛主席最高指示的问题上,即使真有一时不明白的地方,也要本着林彪同志所说:‘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在执行中加深理解’的原则去做。总之,对毛主席的指示就是要无条件的绝对服从、坚决照办。 “毛主席他老人家就是伟大,我们现在没见过、不理解的事物,他老人家在多少年前就已经给我们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了。我们在学习、工作、革命和生活中遇到的问题都能在毛主席著作中找到答案。毛主席他老人家领导我党、我军和我国人民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中,同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苏联现代修正主义以及形形色色的国内外反动派做了长期英勇的坚决斗争,已经在政治、军事、统战、政权、党建、建设国家、反帝防修等多方面总结和积累了十分丰富的革命斗争经验。这些革命经验,我们就是天天学,这辈子也学不完。对于毛主席他老人家,我们不但在行动上要认认真真的永远学习,而且在感情上也要永远保持‘三忠于’、‘四无限’的无产阶级革命深情。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毛主席他老人家为我们亲手开创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千秋万代后继有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毛主席为我们亲手开辟的社会主义红色江山千年万年永不变色。 “去年病故的柯庆施柯老,在一九五八年三月的中央成都会议上说过:‘相信毛主席,要相信到迷信的程度;服从毛主席,要服从到盲从的程度。’你们听听,这话说的多到位啊。从那时起,颗老就被人们誉为‘毛主席的好学生’了。柯老是什么人?颗老生前是中共中央委员、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中共中央华东局第一书记、南京军区第一政治委员、上海市委第一书记、上海市长。这说明了什么?这充分说明了:毛主席非常相信颗老。相信到不但在党中央和国务院给柯老以高职,而且还把一个重要大区所有的党政军大权都毫无保留的交给颗老一人之手的程度。这么高级的地位,这么众多的职务,这么重要的工作,对于柯老来说,简直比封建时代的封疆大吏、一方诸侯还要权重位高、爵显名赫呀!毛主席他老人家一直非常重视培养接班人的问题。他老人家不但提出了关于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五个条件,而且还特别希望能培养出一大批可靠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毛主席要培养接班人,当然要从最听他老人家的话、最忠于他老人家、让他老人家最放心的无产阶级革命者中培养了。只有这样的人,毛主席才最信得过,才能放心的委以重任大权。 “还别说毛主席他老人家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最可靠的接班人这样的重大事件了,就是咱们学校里,老师认命班干部,少先队辅导员挑选骨干分子,共青团培养新生力量等等一类的事情,不是也要专捡最听话、最顺眼、最顺心的人吗,更何况关系到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最可靠的接班人这样关系到党和国家百年大计、千年大计、万年大计的重大事件了。可惜,颗老走的太早了。颗老是去年四月九日病逝的,享年才只有六十三岁。六十三岁呀!这个年龄,对于一个党和国家的高级领导人来说,可真不算大呀!四月十三日上午,首都各界一万三千多人在劳动人民文化宫举行公祭柯庆施大会。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刘少奇主祭。你们大家好好儿想想,颗老要不是生前长期如此无条件的迷信和盲从毛主席,能被人们誉为‘毛主席的好学生’吗?颗老要不是生前长期如此无条件的迷信和盲从毛主席,能受到如此众多高位要职的重用吗?颗老要不是生前长期如此无条件的迷信和盲从毛主席,能在身后受到如此高等规格的公祭吗?如果我们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要都是像颗老和林彪同志那样,无条件的永远迷信毛主席,永远盲从毛主席,永远紧跟毛主席,永远做毛主席的好学生,一言一行,让毛主席放心;一举一动,让毛主席满意的人,毛主席他老人家还用得着搞这次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吗?我们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不是也就能千年万年传至永远了吗?我们的社会主义铁打的红色江山不是也就能千秋万代永不变色了吗?!”第4章 2 闫世龙顿了一下接着说:“林彪同志说过:‘毛主席这样的天才,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现一个。’没想到,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现一次的毛泽东时代,竟然让咱们这代革命青年赶上了,你们说,咱们幸运不幸运?咱们幸福不幸福呀?!身处这样的伟大时代,我们要不拿出自己的全部力量,跟着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做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的革命宏业,那就太对不起自己,太对不起人民,太对不起时代,太对不起历史,更对不起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了!同时,咱们还有什么脸自称是当代中国的革命青年,还有什么脸自称是毛主席的红卫兵呀?”说到这儿,闫世龙激动的双眼放光,两颊绯红。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说:“咱们今后一定要坚决听毛主席的话,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把当前这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坚决进行到底,直到彻底捣毁资产阶级的黑总司令部,真正揪出资产阶级黑总司令部里的黑总司令为止,不获全胜绝不收兵。”这时屋里静了下来。人们用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闫世龙激动的神态;人们用耳朵全神贯注的倾听着闫世龙由于过分亢奋而粗重的呼吸声;人们的情绪也随着闫世龙的情绪起伏跌宕着。虽然此时屋里没人说话,但是被闫世龙鼓动起来的革命激情却在每个人的心胸中充盈着、激荡着!真乃‘此时无声胜有声’,或曰‘于无声处听惊雷’啊!…… 闫世龙停止说话好一会儿,人们才回过神儿来。桂秋笑着说:“阎世龙,平时你这个革干子弟在班里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就是有人找你请教学问、说点儿正事儿什么的,你最多也就三言两语的把人家给打发了。现在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能说会道的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怎么就一下子修炼出这么大的能耐来呀?都快和周路……”说到这儿,桂秋愣了一下,又接着说:“都快和周路革差不多了。”大家都笑了。闫世龙说:“我算什么革干子弟呀?我爸一直是革命者倒是真的,至于干部,那就算不上什么了,他最大也不过就是个在他们单位里管宣传的小处长儿吗。”周路英笑着对大家说:“从闫世龙平时的个性看,虽然比较少言寡语,在公众场合儿前,从不主动说话。可是从他刚才发表的那番宏论看,他又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你们刚才又看他激动的神态,又听他有力的演讲,又受他情绪感染的,还没觉出来吗?从他那旁征博引、纵论横谈的表现看,俨然就是个训练有素的大理论家了。所以他平时在众人前,只是不想说话,根本就不是什么不会说话和不爱说话。总之,闫世龙是一个个性少言寡语,理论修养颇深的沉默的善言者。这大概就叫‘久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了吧。他的那番演讲,我都说不上来。看来他是真人不露相,我是露相不真人了。”大家又是一阵大笑。周路英笑着又说:“没想到闫世龙现在也要一改以往常年沉默寡言的个性,真的开始主动在公众前发表言论了。他的性格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看来文化大革命还真是锻炼人。这刚两个多月,咱们革命小将的变化就有这么多、这么大、这么快,要是再过上一年半载的,咱们这些革命小将的变化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会有多大、会有多快呢,恐怕到时候,咱们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了。”大家一阵哄笑。闫世龙说:“世间一切事物每时每刻都是处在变化之中的,只是变化大小不同罢了。周路革,你还真没白跟我在一个学校,别看你平时不怎么跟我接触,可是你还真了解我。我确实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可是自从毛主席亲手发动的这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毛主席的最新最高指示在感召着我;一派大好的革命形式在鼓舞着我;时代的革命担子在重压着我;内心的革命责任感在驱动着我,我还能沉默吗?我又怎能沉默下去呀!所以我的个性才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我个人的情况就不必细说了,就拿咱们这些革命青年、时代尖兵来说吧,太远的就不说了,光从这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的时候说起,到现在不过才两个多月吗,咱们这些人就从父母的‘乖孩子’,老师的‘棒学生’,社会的‘好青年’,一下子就变成了敢想、敢说、敢闯、敢革命、敢造反的时代先锋——红卫兵战士了吗。现在我们还在变,正向着更高层次上变化着。当前的这场大革命叫什么?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我们这些人的变化就是要向着无产阶级的方向,红色文化青年的形象和革命战士的身份上变化。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愧为今日中国革命青年的称号,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辜负红卫兵所应承担的当代革命重任。”周路英说:“还有,你虽然说了这么多、这么大、又这么快的变化,但是不管我们怎样千变万化,咱们这些革命小将终于毛主席的红心是永远、到哪儿也绝对变不了的。”大家说:“你说的真对,真好。我们就是一颗红心永不变,坚决跟定毛主席。” 黄子玲问:“闫世龙,咱们都在一个学校,又在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就算智力水平有差异,也总该不至于到你一说话,就让我们这些人感到如此惊讶的地步吧?你这么能说,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呀?”闫世龙的脸有些泛红,他不好意思的说:“你说的很对,我的智力水平跟你们比起来确实高不了哪儿去,只是咱们各自所努力的方向不同罢了。我刚才说的话要真算一种本事的话,那也应该归功于我们家的宣传处长大人。他老人家在中央十中全会闭幕不久的一天晚上,把我叫道跟前儿,语重心长的跟我说:‘一个人最好别犯错误,可那哪儿保证的了啊?就是真犯了错误,也千万别犯政治错误。饭了别的错误,还好办一些。上头和群众都会按所犯错误的有关政策办事儿。要是犯了政治错误,可就得按犯法和犯罪的法子惩办了。不但如此,而且咱们全家永远也别想翻身了。你个人和咱们全家的一切前途可就全完了。就拿我们单位的右派分子们来说吧,那些人哪个有好结果呀?除了他们本人遭到严酷处理之外,他们的家属不是也都受到了程度不同、形势各异的珠帘了吗?在反右运动之初,上头不是还说对右派分子要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呢吗,可是真处理起来,怎么又全按敌我矛盾给办了呢?用老右们自己的话说就是:“刚让我们当右派时,不是说都是内矛吗?后来怎么又全变成敌矛了?”这些右派分子,有的被塞进了监狱;有的被开除了公职,罚到了劳改农场;就是最轻的,也是交由原单位严加管束,美其名曰“群众专政”。凡是右派分子,一律开除党团籍,绝不容情。就算后来有的右派分子被摘了帽子,不是也还被人称为“摘帽儿右派分子”吗,他们遭到的待遇不是还跟摘帽前一样吗?就拿被单位管束的人来说吧,对他们所用的处理办法,不也完全是对待敌我矛盾分子的手段吗?”第4章 3 闫世龙的爸爸喝了一口茶说:“当时对右派的处理办法,有“六类七种”的政策。罪行最严重的属一类,处理有二种:一种开除公职,劳动教养。一种保留公职,劳动教养;二类,监督劳动,撤销一切职务,每月发二十八元生活费;三类,降职降薪,留用察看;四类、五类,降职降薪。按这五类处理的右派,都要送去劳动改造,但若年过半百,可以留在原单位劳动,比如打扫厕所什么的。这种人都要无故常遭白眼儿,常被人随意役使,倍受凌辱,什么人性、人格儿、尊严等都被一扫而光。我们单位就有这样的人。每次我见到他们时都不忍相看,只能低头而过,真是生不如死呀!后来从劳改农场传出的消息说:“那里五六十岁甚至更大的也不少。”第六类,工资、职务只降一级,可以不送劳教。享受此类待遇者寥寥无几,一般都是单位的头面人物。凡是受到这“六类七种”处理的,是党团员的,一律坚决开除,绝无商量。我们单位的党总支书记说过:“一个人不注意政治学习,又敢随便说话,这就是右派。”你听听,这话说的多可怕呀?!前一句话只是个铺垫,当头而的怎么知道你平时学不学习呀?根本的是第二句话。按照这个标准,你不定说了哪句头头儿不爱听的话,就被打成右派了呢。明明是凭着俩人的友好关系所说的开玩笑的话,在反右运动时,当头而的一翻脸,你说的就是右派言论,因此你就成了右派分子,他就因为多发现和惩办了一个右派而有可能受赏、立功或者升迁呢,真是茫茫世界顺逆难,你赴黄泉他升迁。更有甚者,你提的意见完全是对他个人工作上的具体的事儿,他也能把你说成是反党的右派分子。理由是:他是党的领导,反对他就是反党。如果需要他承担责任时,他又说党组织是集体领导,责任应由集体承担。这样儿的所谓领导,忽而以个体代替集体;忽而又以集体代替个人。翻云覆雨、随心所欲。真是人嘴两张皮,反正都是理。嘴大能欺人,身矮干受气。遇到这种事儿、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任凭是非满城风雨,一定三缄其口噤若寒蝉。 “‘最近,毛主席在十中全会上提出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严厉警告。他老人家还说:“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这可不是比喻,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警告和要求啊!毛主席说的是天天讲,虽然毛主席没说别的,实际上也包括处处讲、人人讲。对待上级领导的意思在理解和执行的时候,一定要扩大范围、加伸程度,这是历来的惯例,丝毫也马虎不得。这就叫:“上有好者,下必甚焉。”还甭说大事儿了,就拿普通领导为了某事儿题词这等小事儿来说吧。你的上级领导给某项活动提了词,如果需要你再题词时,你的题词就必须要比他的字数多,连一样都不行。你得时时处处让你的领导表现出他一定比你高明,哪怕他是个十足的笨蛋,你是个罕见的天才,你也一定这么干,否则你就要倒霉了。对自己的上司都要这样,对毛主席他老人家就更要百般小心、千般照办、万般尊重了。’我问我爸:怎么还要百般小心呀?我爸说:‘所有人都比着赛的对毛主席表忠诚,无论是谁,也无论在哪儿,只要一发现对毛主席他老人家稍微不敬不忠的人,大家就要群起而攻之,人人都怕落在别人后头。当然,在这种情形下,也确有情感发自内心者。但是更多的人还是怕被人指为不忠不诚之徒。因为一旦遭到这种指责,就要受到批判。人们一旦看见这种机会,是绝不会轻易放过的。可逮着当众表现忠于毛主席的机会了,能不争先恐后的大大逞能一番吗。如遭批判者面临了这等遭遇,他就要倒大霉了。在这种情况下,就是遭批判者被整死,也算不了什么新鲜事儿。人要是这样儿死了,得多冤啊!不百般小心行吗?! ‘毛主席在阶级斗争问题上说了一分话,我们就要做到万分的事儿,而且还只能做得又快、又多、又好。这可不是我个人的发明创造,多少年来,多少地方,多少人们对毛主席的指示不一直都是这样干的吗?看来,反右运动还没完全结束,新的阶级斗争运动又要开始了。根据以往的情况看,这场阶级斗争不来则以,只要一来,一定比反右斗争要激烈不知多少倍呢。从现在起,咱们全家可都要谨小慎微、百般留神吧。以后,你的文化课由老师把关,政治思想由我给你把关,当然,你自己也必须好好儿努力。你如今也快上中学了,今后,说话要特别注意,千万别让人家抓住你什么。一旦被别人抓住了你点儿什么,被治了罪,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咱们全家还得跟着你倒大霉。到时候一定有人会说:“宣传处长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了,还有什么脸教育别人呀?”要真是这样的话,我正坐着的这把宣传处长的椅子也就得让给别人了。今后,你在外头没事儿别说话,有事儿也要少说话。言多语失,覆水难收。对谁都别相信,世上只有你爹妈的话能信,因为只有他们才是无私的真疼真爱你的人。你还要记住:保住了你就是保住了你老爸我,保住了你老爸我,也就是保住了咱们全家。你就是忘了你是谁,也别忘了你老爸我跟你说的这番话,否则出了事儿,你丢小命儿,我罢官失业,咱们全家就得亡命天涯了。当然,要是真能亡命天涯,还算是好的呢,怕的是想亡命天涯也不能,那就只好被人强送到劳改农场或是塞进监狱了。’ “从那以后,我爸就开始狠抓我的政治学习了。他老人家给我开了一张书单儿,严令我按时足量的把他指定的书读完。这还不算,他老人家还要求我每天必读《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每一期的《红旗杂志》等中央两报一刊。遇有重要文章和社论,还要求我写读后感。我的记分册上,以前出了‘罗锅儿’,他老人家不定跟我怎么急呢,从那次训教我以后,有时候对记分册上的个别‘罗锅儿’,他老人家也能表现出些许的宽容态度了。但是我在政治上要是没达到他老人家的要求,他可真跟我急,绝不宽容。要不是他老人家平时这般严厉管束,我肯定没有刚才那等本事。看来,我得把刚才那番话记下来给他老人家好好儿看看,也让他老人家知道知道,平时他老人家对我的良苦用心没白费劲儿。要不是现在搞文革,谁也管不着谁的话,我才真不敢跟你们说这么多。当然,我跟你们说了这么多,也是希望你们记住我们家宣传处长大人的话,别犯政治错误。别看咱们都是红卫兵,要是犯了政治错误,也照样被严肃处理,保证得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包括我在内,咱们都严加注意、好自为之吧。”第4章 4 闫世龙说完这些话,心里一阵儿酸楚。因为他又想起他爸爸最后把他搂在怀里说的那番情真意切的话:“龙儿啊,你刚刚十三岁,爸爸真不该跟你说这么多你不该这么早就知道的话,可是为了你的将来,也是为了咱们家的今后,爸爸我不这么做也实在没别的法子呀!你就多体谅体谅你爸爸吧!等你成人以后,你就会明白爸爸我的这番良苦用心了。”说完,他爸爸双泪横流,闫世龙也哭了。可这些话他怎么能在这儿说呢。黄子玲说:“真是严师出高徒啊。”大家异口同声的说:“不对不对,应该说是严父出贵子。”说完,大家一阵大笑。闫世龙在大家的笑声中,也强迫自己迅速恢复了正常神态,随着大家笑了起来。 闫世龙等大家安静下来之后,拿着传回到他手里的决心书说:“周路革,我觉得这决心书是不是写的太原则了,里面是不是还要讲些怎样学习毛主席给红卫兵的信和炮打司令部的大字报的内容,特别是要多讲些‘十六条’里的具体内容会更好些呀。比如:‘在当前,我们的目的是斗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批判反动的资产阶级学术权威,批判资产阶级等一切剥削阶级的意识形态。改革教育,改革文艺,改革一切不适应社会主义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等等。”周路英说:“你看的这稿决心书是我在从天安门往回走的路上打的腹稿儿。你说的内容我也想着呢,只是手边儿没有这三份材料儿,所以那些内容才没写上。我正想着怎么改写呢,你们就来了。我看怎么改决心书的事儿,还是咱们回校再说吧。”大家说:“对对,就回校再说吧。”闫世龙说:“我还要告诉你们,昨天我在我们家那边儿新学了一首歌,叫《红卫兵战歌》。周路英问:“什么人作的?能代表全体红卫兵吗?”闫世龙说:“不知道什么人作的,但是从歌词儿上看,完全能代表全体红卫兵。”桂秋说:“路英,”周路英瞪了桂秋一眼。桂秋恍然的笑了笑说:“哎呀,我刚才还记得呢,怎么现在又忘了。路革同志,请把笔纸给我用用。”周路英笑着把笔和纸递给了桂秋。桂秋拿着笔,伏在桌上,回过头看着闫世龙说:“那你就给我们唱唱吧。用你在今年元旦联欢会上唱《黄河颂》的嗓子好好给我们唱唱。”闫世龙说:“好,我就给你们唱唱,你们听听,这歌编的多好啊。”说着,他清了清嗓子,就放开歌喉精神抖擞的唱了起来: “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大风浪李炼红心。毛泽东思想来武装,横扫一切害人虫。敢批判,敢斗争,革命造反永不停。敢批判,敢斗争,革命造反永不停。彻底砸烂旧世界,革命江山万代红。 “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无产阶级立场最坚定。踏着仙贝革命的路,是把重任来担承。敢批判,敢斗争,革命造反永不停。敢批判,敢斗争,革命造反永不停。彻底砸烂旧世界,革命江山万代红。 “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文化革命打先锋。团结群众齐上阵,是把右派全肃清。敢批判,敢斗争,革命造反永不停。敢批判,敢斗争,革命造反永不停。彻底砸烂旧世界,革命江山万代红。” 他唱完歌后说:“这歌儿不错吧,周路英,沤,我也忘了。周路革,我看待会儿我们到学校以后,是不是把这首歌也交会大家啊?让《红卫兵战歌》的歌声也响彻咱们全校。”周路英说:“好,就这么办吧。”桂秋举着刚刚抄好的歌片儿说:“我已经把这首歌儿连谱儿代词儿都抄下来了。我把它唱一遍,你们听听我抄的有什么错儿没有?”周路英说:“你又不是第一次干这个活儿了,以前都没出过错儿,这次还能有错儿吗?我看就别耽误那功夫了。闫世龙,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闫世龙说:“好,我现在就回答你。正向甄若仙说的那样,革命形势非常逼人。刚才甄若仙说的搅发剁鞋等事儿,已经实在算不上什么真正的革命行动了,周路革,你说的那些也不值一提了。你们知道现在一些红卫兵在干着什么吗?听说有的红卫兵组织已经动手抄‘黑五类’的家了。刚才我们在来的路上就商量好了,我们院儿里就有两家‘黑五类’,我们想明天上午就把这两家给抄了。好好儿看看这些‘黑五类’家里到底都藏着些什么东西。比如枪支弹药、秘密电台和变天账什么的。”周路英问:“这么急呀?”闫世龙急着接口说:“我们那条街上有好几家‘黑五类’呢,现在一家也没被抄呢。不急就得被别人抢了头功。咱们红卫兵在这种革命行动上可千万不能落后啊,不然到了运动后期总结革命经验时,功劳就全是人家的了。”黄子玲问:“闫世龙,你怎么知道谁家是黑五类呀?”闫世龙说:“你们可要保密呀。这些情况都是居委会从派出所那儿弄来,然后偷偷儿擩给我们的。她们还说:‘你们尽量和别的地方的红卫兵换着来,省的让人认出你们是谁。’咱们要不是一个学校、一个年级、一个班的话,我还真不敢跟你们说这个。更多的你们就别问了,你们在咱们抄家之前一定要严守秘密就够了。”周路英说:“我可不是你们班的呀?”甄若仙说:“慢说不是一个班,就算不是一个学校的又有何妨呀。同是天下红卫兵,相逢和需是同班呀?”大家大笑。闫世龙说:“那又有什么呀?从你写完决心书、改成周路革那会儿起,咱们就心连心了,是不是一个班的又有什么呀?不就是一个形式吗。”黄子玲问:“那儿可是你们家呀,用不用跟别的红卫兵组织换换呀?”闫世龙说:“我跟我们那儿的红卫兵商量过了,我们都觉得没法儿换。第一,咱们不知道找谁换;第二,现在正是红卫兵横空出世、争锋争功的时候,就算知道找谁换也绝对不能换。咱们弄不到人家那儿的真实情况,要是冒然的说了咱们的意思,被人骗吃了怎么办?所以咱们只能自个儿单干了。就算让谁认出来了,又敢把咱们红卫兵怎么样了呀?只要革命就有危险,再说跟战争年代比起来,咱们这点儿屁事儿又算得了什么呀?你们谁要害怕就退出,现在还不晚,省的你们将来找后账。”第4章 5 黄子玲说:“干吗呀,至于的吗?谁怕了?我们既然是红卫兵,就得干革命。你这哪儿像同班同学说的话呀?”周路英听罢笑着说:“那我们就快去学校,一边儿教歌,一边儿做决心书的事儿,一边儿商量抄家的事儿吧。如果商量的快,我看就甭等明天了,你们看怎么样?”桂秋说:“你们说的都挺对,都挺好的,我都同意。不过我想,咱们在行动之前,是不是还要学习学习毛主席给红卫兵的信、炮打司令部的大字报和‘十六条’呀。别的都好说,说起抄家来,这可是大事儿呀?如果遇上抵抗,可能还要发生武力冲突等事儿。一旦如此,可怎样善后呀?”周路英听桂秋这么一说,心里也打个愣。她说:“桂秋说的对,提醒的好。我们可要注意政策,否则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不但无功,反而有过,那可就有违咱们红卫兵的革命初衷了。”闫世龙说:“你们说的这些算得了什么呀。首先,关于政策问题绝对不用担心,从正在发展着的革命形式上看,只要是红卫兵,怎么干就怎么对。其次,这些黑五类家庭事先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们也不敢或者无法联合抵抗。至于一家一户的顽抗也用不着担心。咱们红卫兵这么多人,又有这么高昂的气势,又是正义之师,那一小撮而残渣余孽还能翻起天来吗?现在可不是文质彬彬的和平年月,而是耀武扬威的革命时代。既然是革命时代,就要干革命。革命就是暴力行动。刚才我不是给你们说了毛主席关于‘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的语录了吗,你们不是也都听见了吗?对于毛主席语录,学了就要用,理论联系实际吗。你们看,咱们到底该怎么着?”在场的红卫兵们齐声大喊了一声:“好,我们走!”喊声还未落尽,这些红卫兵就一阵风似得卷出了屋门。 此时,周路平来到外屋。他想:“这些人怎么了,说话乱哄哄,来去一阵风。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呀?”周路平回想着那些人七嘴八舌说过的话,他觉得那些话,他似乎都听懂了,又好像都没听懂,乱七八糟的,让他理不出个头绪。刚才还是很热闹的屋子,现在一下子冷清下来,让孤零零的周路平在这巨大的反差里感到心里非常别扭。从那时起,姐姐周路英就开始早出晚归的忙了起来。究竟忙些什么,他周路平也不知道,总之,见姐姐比以前要难多了。后来,他隐约听父母议论过,好像说姐姐和桂秋同一些红卫兵不是到处抄家,就是经常集会。他不明白,为什么从文化大革命开始前夕到现在,才刚刚过了不到三个月,姐姐的变化就这么大呢? 门轻轻的响了几声,周文星走进了屋。周路平叫了声:“爸,您回来了。”周文星说:“回来了。”周文星一边儿换衣裳,一边儿说:“我没带肉票儿,刚才我拉着你冷叔叔,在肉铺儿里,让他帮我买了两毛钱的绞馅儿,我也买了这么一份儿。我们这两份儿差不多是半斤肉馅儿了。我又在菜站买了一棵大白菜,大约有三斤吧。咱们爷儿俩今儿晚上就吃白菜猪肉馅儿的烙合子吧。”周路平说:“行。”周文星说:“再熬锅大米粥。我刚才又买了点儿猪头肉、虎皮酱瓜儿还有咸鸭蛋。”周路平笑着说:“行了,您这顿饭都差不多是过小年儿了。”周文星笑着走进了厨房,“叮叮咣咣”的坐起了晚饭。周路平想,等吃完饭在跟爸爸说姐姐的事儿吧。 晚饭后,周文星一边儿慢慢的喝着茶,一边儿问周路平:“你觉着今儿晚上这顿饭怎么样?”周路平说:“要说口感和口味儿还挺好的。”周文星问:“齵,在如此平日里都吃上过小年儿的饭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吗?”周路平嗫嚅的说:“爸,以后咱别这么吃了。”周文星问:“这么吃怎么了?咱们是自挣自吃,碍着谁了?陶行知老先生在《自力歌儿》里说过:‘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平民大教育家都如是说了,咱们还有什么不妥的吗?”周路平说:“我是说:我妈我姐再湖北、云南吃紧,咱在家里紧吃,是不是多多少少有些不合适呀?”周文星说:“还什么多多少少了呦?有什么不合适的呀?!你妈走了大半年以来,除了春节那几天她在家外,咱们爷儿俩吃的都是什么呀?虽然我一直想着法儿给你掉着样儿的做着吃,尽量少重样儿,可是多数时间吃的也都是粗粮素菜呀。偶尔这么吃一顿稍稍像点儿样儿的饭又算得了什么呀?一顿饭就能勾起你内心的如此感受,你也太过敏感脆弱了吧!我可告诉你,男子汉大丈夫,要是过于敏感脆弱是成就不了大业的。”周路平说:“您说的对,可是现在不是有些特殊情况吗。今天桂秋上咱家来了,我看她又黑又瘦的,我姐她们那儿肯定日子不好过。由此,我又想到我妈那儿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周文星一惊,撂下了盖碗儿、坐直了身子、惊讶的问:“你是说桂秋从云南回来了?”周路平说:“是。”周文星急切的问:“她怎么回来了,你姐姐怎么样?”周路平说:“桂秋她妈病重,打电报叫她回来的。我姐让桂秋送来了一封信。”说着,周路平从抽屉里拿出了周路英的信交给了周文星。周文星接过信说:“你这孩子什么毛病呀?有事儿就直接说事儿吧,还借故绕什么弯子呀?”说着,坐在台灯前,打开了台灯、撕开了信封儿、急切的读了起来。没过多会儿,周路平就听见周文星一拳很命的杂在桌上,同时还恶很狠的骂了一句:“浑蛋透顶,简直是浑蛋透顶!”不多时,周路平就听见了周文星低声抽泣的声音。周路平忙走过去:“爸,您怎么了?我姐说什么了,让您着这么大急?”周文星声音低哑的说:“她是个疯子,十足的疯子!”沉默了一会儿,周文星艰难的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周路平说:“爸,不管有什么事儿,您可一定要冷静,千万别急出病来呀!”周文星说:“我知道。”周路平来到外屋,仔细听着里屋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听见爸爸叫他。他忙来到里屋:“爸,您好点儿了吗?”周文星声音嘶哑的说:“你坐下吧,听我给你念念这个疯子的信,你好好儿听听,这个大疯子到底在信里都写了些什么玩意儿?!”版权所有归原创作者。转载时请保留以上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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