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原创长篇小说《造化》: 第三十四章
第34章1李小村说:“瞧你们俩,一个用《红楼梦》的话,一个又用《列宁在十月》的话的。中国外国、小说儿电影儿,纵横开合、任意挥洒,你们真是知道的又多又那么会活学活用的呀!真够了不起的。这本事你们是怎么学到手的?我什么时候也能跟你们一样该多好呀!”周路平笑着说:“你也不含糊呀,夸我们的同时,不是也显白上你自己了吗。”仨人又都笑了。周路平说:“北京有句老话:‘有钱不奶半年闲’,这不等于买回来个废物吗?简直是花了一笔冤钱。你们没听见街上的人们在看热闹的时候都说些什么吗?尤其是刚才那个被人叫做大老鸹的人说的话,虽然语言粗野刻薄,可是话糙理不糙呀,而且还有一定的深刻性和尖锐性呀。他们无不充分而广泛的反映了老百姓对文化艺术生活的需求渴望。从咱们国家的历史上看,甭管世道多乱,百姓多苦。个个历史时期一直都没中断过产生经典艺术品。就拿文学来说吧,咱们国家驰名古今中外的古典文学名著不是也不罕见吗?我爸我妈和我姐以及上我们家来找我二老的同事们也经常说起这些事儿。特别是有个叔叔,还交我背了咱们国家各个历史时期文学作品特点的口诀呢。”周路平想起了冷若霜的父亲去他家时,交他背过的几句口诀,他说:“我给你们背背这几句话,你们要是记住了,等将来有了机会,你们就能按照这个口诀上说的各个历史时期的文学作品特点,有系统的阅读和欣赏咱们国家的文学名著了。这个口诀就是:‘上古神话,《诗经》、《楚词》,先秦散文,两汉乐府,六朝志怪,唐代诗歌,两宋话本,元代散曲,明清小说,民国戏剧’等等。非常可惜的是,这些千古精华全都遭批被禁了!谁要想欣赏一下其中的点滴内容,还得跟钦犯逃避抓捕一样,躲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严严实实的把自己藏起来。这叫什么事儿呀?难道咱们国家几千年以来,一代代的艺术家辛勤创作的古典传统文化艺术品,还不及近几年他们新创的那几个革命样板儿戏呢吗?传统文化艺术品遭批被禁,新的艺术品他们又不让创,这不是把个具有四五千年悠久传承的文化古国糟践成了一片文化荒漠了吗?!咱们国家自从三皇五帝到文革前夕,都四五千年了,甭管世道怎么混乱,文化传承的源流可一直没断过呀?!所有艺术品都应是全人类共同的文化财富,他们这些人把数千年文化古国的艺术给断了后,怎么也把好些世界性的文化艺术精品给绝了流呢?虽然从去年开始,由于政治形式的需要,播放了几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少数电影儿,可那又算得了什么呀?从艺术上看,并非精品,从数量上看,也少的可怜。这些人如此行事,不是把他们自己和全国百姓,从时间到空间,都给死死地箍在了铁罐儿里了吗。他们不在乎百姓的苦乐,难道就连他们自己的‘生前身后名’也不管不顾了吗?说起来现在搞的是文化大革命,可是折腾了这么多年,怎么让人觉得到处都像大革文化命的呀!”吴李都笑了。李晓村说:“路平,你这话也够上犯逮的罪过了。”周路平说:“嚯,你行啊,在这儿等着我呢。”仨人都笑了。周路平说:“算了,我又扯远了。我这人就是有毛病,一说起话来动辄就是古今相贯、中外连横的。”吴运时说:“你说的不是挺好的吗,昨天该谨慎的时候你大放厥词;今天该你大展才能的时候,怎么反倒自惭自怨起来了?”李小村也说:“路平,你肚子里还真有货呀,不简单。我背了一些古文,虽然不算多,但是在咱们这些盲生里也算是可以的了,自我感觉也算不含糊了。可是跟你一比,还真想不出来、说不上来你这些话。看来你的口头儿功夫好像也不全在读书上吧,不得了。我什么时候也能跟你和吴运时似得那么会想能说的,该有多好呀!”周路平说:“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我爸老说我‘读书广而不深;知事杂而不精,最多也只是个长着脚丫子的书橱罢了。’”吴运时说:“你们家的周老编辑也够刻薄的。就算是书橱,也是个玻璃书橱,能让人一目了然吗。”李小村说:“还是个永不上锁的玻璃书橱,取用方便。”吴运时说:“也是个综合性的玻璃书橱,遇事儿就能应对自如、左右逢源。”仨人大笑。吴运时又说:“你一说起话来总是那么旁征博引、晓理动情的;一遇上问题又能反应机敏、触类旁通的,大概都是得益于此吧?这不是也挺好的吗。别在乎人家说你是什么,该用的时候能用得上就行了,再怎么着,也比那些书到用时方恨少的人强多了吧。行,周路平,你就这样下去吧,长此以往,说不定还会形成你个人独特的思想风格和处事方法呢。”李小村也说:“看来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杂家,而是又庞又杂的家呀。”周路平笑着说:“你这叫什么话呀?你们快都住嘴吧。难道你们非要把我逼到无地自容的尴尬地步不可吗?”仨人都笑了。李小村问:“路平,你们家不是有五口儿人吗,怎么就剩你们爷儿俩了?别人都上哪儿了?”周路平说:“我姐在云南插队落户;我妈在湖北下干校;我弟弟常驻我奶奶家。一家五口儿三地四厢,父子二人在家留守。可不也就这样儿了吗?“李小村说:”五口儿之家身分多地,大事小情心悬个方,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吴运时说:“小村,全国城镇莫不如此,此事此情岂止周家呀?谁家不是四分五裂,哪户不是残缺不全呀?!我哥不也是身在东北常年难归吗?这就叫:月亮月月儿圆,家家儿不团圆。刚才我说你们农村人年年儿都能吃上新粮食,这只是一好儿。不论饥饱寒温,一家人都能常年朝夕厮守在一处儿,这又是第二个好儿了。”周路平说:“我说运时,你可要再思再想再总结呀,争取凑出个中国当代农村的五好之家来。”仨人无不大笑。第34章2周路平笑着说:“行了,咱们虽然都说了各自对一些现实问题的看法了,但这还不是咱们最大的收获。咱们今天下午最大的共同收获就是:咱们已经发现了自己具备了初步的独立观察和独立思考问题的能力了。咱们这趟街可真没白逛,我已经开始初步尝到了独立思考问题的甜头儿了。”吴运时说:“从现象上说,虽然你看到了咱们共同的最大收获,但是你初步尝到的口味儿还不是最甘甜的本质。咱们今天尝到的最甘甜的本质就是敢于批判当前流行的政治观点,而且还是毫无惧怕、直抒胸臆。人有了独到的眼光儿与独立的见解固然可贵,但是要是有了敢于挑战权威和勇于批判现实的能力和精神,才是最可贵的呀!”周路平说:“要是有了这种能力和品格,一旦大事临头,就要为了顾全大意而甘愿冒险犯难了。”吴运时说:“平时人们爱说‘好人难做’,看来英雄更难当呀!”李小村说:“咱们现在还是十四五岁的青少年,为了天下大意冒险犯难的英雄大举还轮不到我等头上。即使将来我等长大成人,如此维护大意之举也难以轮到我等盲人头上,不然的话,咱们国家岂不成了‘西蜀无大将,廖化做先锋’了吗?咱们还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一些吧。”吴运时说:“看来咱们这些只有少半条命的人,就是真龙天子,也得像虫一样活着了!”周路平说:“你看你看,你又来了。”李小村说:“运时呀,你大可不必因此儿灰心丧气,只要你能时时保有一颗乐观向上之心的精神,多大的困难都压不倒你。‘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意于人民的人。’有现成儿的本时代最强音,你怎么就不能‘活学活用’一回呀?”仨人大笑。李小村笑着说:“今天逛街,有了那么大、那么多的思想收获,跟咱们所遇的小小不快相比,也应该算的上得大于失了吧。这就应了我在路上说过的老子的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了吧。运时,老子灵不灵啊?”仨人又都笑了。李小村接着说:“但愿我们仨人从此不再盲从。”吴运时说:“有这个愿望自然很好,可是要真正做到也真不容易呀!”周路平说:“你说的对。尽管如此,我们既然已经开始迈出了第一步,以后就应该一直往前走下去了。当然,就像咱们刚才意识到的那样,这需要很大的勇气,更需要足够的智慧。”吴运时说:“还要加上我们必须经常学习新知识、新思想。”李小村也说:“我们还要学以致用、勇于实践。”周路平说:“行啊小村,进步不慢也不小呀。”李小村说:“老守着你们俩,想不快不大的进步也不行呀。”仨人都笑了。李小村笑着说:“今儿个后晌儿我跟你们还真没白逛街,听见的人和事儿在我们那儿多少年都没听说过。可是我一听就能懂,因为这都是老百姓自己说的自己的事儿。特别是听了你们俩的议论,我心里就更亮堂了。咱们仨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小忙人而,眼睛看不见,对外头知道的不多,读书就更少了。可是就凭咱们今儿个后晌儿听的和刚才说的这些事儿,咱们老百姓可怎么办,咱们国家可怎么办呀?我觉得咱们能听懂这些,能想到这些,能说出这些,不是说咱们有多聪明,而是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多、太烂又太显眼了。你就是想不听不想这些事儿都不行。现在的人们心里都有各自的愿望,又都有各自的看法,真正敢说出来的、会说出来的,就如我等者有多少呀?”周路平说:“甭管有多少,我辈这些议论绝不是最早的、最勇敢的,也不是唯一的,更不是罪深刻化、最理论化、罪系统化的。运时,我姐跟我说过,文革初期有个叫遇罗克的人,你哥跟你说过吗?”吴运时说:“我哥不但跟我说过,他还给我念过、讲过遇罗克的文章呢。文革初期,有一副叫‘鬼见愁’的对联儿传的很广,现在我还记得呢。上联儿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下联儿是:‘老子反动儿混蛋。’横批是:‘基本如此’。”吴运时顿了一下说:“当时,遇罗克针对这副鼓吹血统论的对联儿写了很多也很深刻的批判文章。我哥说:‘文革初期,这副对联儿和遇罗克的批判文章传的很广。’我哥还说:‘遇罗克的文章写的非常好,受到了很多有良心、有正义感的人的支持,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当时的红卫兵。他除了批判血统论以外,还写了很多别的政治文章。可能这些文章触怒了上头,所以没过多久,就听说遇罗克被警察抓了。’从那时到现在,我一直再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了。我觉着,如今他在不在人世可能都两说着了。从遇罗克的遭遇来看,在当前的形式下,谁要是顺着流行的政治观点说话做事儿,他未必得到好处,谁要是凭着良心和正义感说话,谁就准得倒大霉。尽管如此,我相信:遇罗克不会孤立。不论是当时,还是后来,乃至到现在或者将来,如遇罗克者,一定会大有人在。”周路平说:“说的好,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李小村也说:“运时,我和路平一样,也完全同意你的看法。这在我们家那儿就叫‘有向着东家的,就有向着伙计的。’”第34章3吴运时问:“路平,尽管你今天感觉良好,又信口胡诌了什么‘断后绝流箍铁罐儿’的话,可是你想过这些现象的背后是什么吗?”周路平说:“我还真没细想过,你说说看。”吴运时说:“当年我哥跟我议论时政时,我们也说了好些现象,可是越说越心里迷惑不解,后来经过我们俩反反复复的不断研探才似有所悟。我哥说:‘从上一年级开始,学校一直就对咱们灌输奴化思想。什么“大人的话都是对的”;“个人要绝对服从集体”;“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儿,集体的事儿再小也是大事”;“对领导就是要绝对服从”等等。集体和领导的事儿姑且不论,难道大人里的坏人说的话也都是对的吗?坏人以外的大人说的话也都是对的吗?这不是十足的奴化思想,典型的奴化教育吗?它的最大危害就是扼杀人的个性发展和独立思想。长此以往,人的独立人格儿与创新意识不是就全被阉割了吗?这可是全民族的大灾难呀!不但如此,现在的一些当权者又从多方面封闭老百姓的耳目,上头说什么,就强制老百姓信什么。谁要稍有异义,就要横遭非祸。他们用各种手段把老百姓的心口手给管的死死的。这不是大搞愚民政策吗?他们认为:百姓越无知,就越好管、就越好骗。所以他们才敢有恃无恐、为所欲为的大搞独断真行、神秘主义、任意施威、随心所欲的阴谋诡计。从文革以来的情况看:政治观点流行无常,人们跟着胡乱嚷嚷。帮派林立虫争鼠斗,利用群众争相坐庄。什么国家的前途,民族的希望,百姓的命运,未来的发展,都被他们一股脑儿的抛到了九霄云外。’”周路平说:“要是这么着,那也太可怕了。那不是离人性的高度解放越来越远了吗,那不是成了大倒退了吗?看来,你的所谓:‘就算用不了我说的几千年的时间,要想从形式到内容,从现象到本质的完全进入一个崭新的人类社会阶段,至少需用几百年、上千年的时间也不应算长’的说法儿,也算是够乐观的估计了。”李小村说:“‘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的俗话说的还真对呀。咱们这么小的岁数,都没念过大书,又都眼神儿不济。闲的没事儿,在这儿说天说地说未来的,要是万一被那些长着隔墙之耳、遮物之目的贼听见、看到了,能信都是出自咱们的心、咱们的口吗?倘若如此,又该抓住咱们,没完没了的穷追猛打挖后台了吧?”周路平说:“要是那样,只能说明他们是井底之蛙、少见多怪。《红楼梦》里,贾宝玉等一干小哥小姐,不是整天价嘴里也净是古往今来、诗云子曰的大人话吗。他们可都是常年被封在荣国府内大观园里的呀?而且当时那些人还都是比咱们现在小好几岁的呀。比起他们来,咱们非但无过,反倒是略显不及呢,自古英雄出少年吗。不管怎么说,咱们总还都是按照一定的道理和基本规律说话的,这些话要是到了贾宝玉嘴里,指不定又得说出一番什么样儿有天无日的大不敬的话呢?要是果真如此,还不得把老想动不动就追查所谓后台的贼们给气的丢了魂儿,吓的半死儿呀。”李小村说:“路平,你还真行。先不说你能记住《红楼梦》里几多人、几多事儿,单说这种活学活用的本事,在这么多年里,你们家两位大编辑和你姐姐就没白给你念书讲理,你也没白听他们给你念《红楼梦》。”周路平说:“小村,就凭你这番话,赶明儿我说什么也得让你去我们家一趟,让你把这番话当着我们家二老在好好儿的重说一遍,让他们好好儿听听,他们这么多年里,在我身上一丁点儿也没白花功夫。”仨人都笑了。吴运时说:“咱们刚才说的这些话和疯子老太太的话以及傻二的话,最多也只能在咱们之间说说,千万别和外人说,说出去就是祸。一旦出事儿,那可不得了,恐怕就得轻者败家,重者毙命,咱们的亲人多少辈子都甭想翻身了。用当年红卫兵造反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踏上一万只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李小村说:“到时候可没人把咱们当疯老太太和傻二呀。”周路平说:“没错儿,还没人把咱们当说话半疯儿的大老鸹呢。”仨人一阵大笑。李小村问:“路平、运时,文革这些年里,你们说话是不是都跟咱们这两天一样啊?”周路平说:“就算我们都是政治家,也不能老是这样儿说话呀,那得多累呀?那还不得又折福又折寿呀?”吴运时说:“用胡为文的话说,我们这些年里整天价都是:‘男盲生裆里拉胡琴儿——瞎扯蛋。’用樊小无的话说,我们这些年里就是:‘聊了山、聊了河,聊了大塔聊车辙。侃了地、侃了天,侃了人鬼侃神仙。’总而言之全没正文儿。”周路平说:“从昨儿个下午到现在的二十四小时里,我们跟你说的正经话不但补足了文革以来所有该说而没说的正经话,而且还大大预支了今后好些年里该说的正经话。”吴运时笑着说:“我说路平呀,你还是幽着点儿吧,如今世上可没有治话痨的药呀!”李小村说:“你们俩怎么也跟胡为文、樊小无、商无悲他们似得那么贫呀?”仨人一阵大笑。第34章4周路平笑着说:“说正经的,通过这两天的回顾,特别是昨儿晚上咱宿舍的卧谈会,我还真把过去好些年里走过的路盘点了一遍,总的感觉是:包括冀艺强、胡为文在内的咱们这代学子,在不经意间还真成熟了不少呀。运时,你说呢?”吴运时说:“我也有同感。记得文革开始之初,咱们都觉得这下儿可好了,再也不上课了,可以足玩儿了,就是把天顶起盖儿来谁也管部着了。老校长的胳膊被人撅折后,对你、我等人都是个触动!六九年春夏之交,咱校给不少胡闹的学生办了学习班儿,对咱们又是个触动。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的增多,我辈学子一直处在不断的觉醒之中,特别是去年咱们排改选排长前后,这种变化更加突出了。改选排长的事儿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却让咱们看出了包括女生在内的全排同学的进步与成熟,在这方面表现最突出的女生就是宋雅诗、柳晓溪、苗春雨和傅饶。从那以后,就是一发现咱们有事儿上来就批评咱们大家的常老师,跟咱们全排人说话时也显得跟大人说话似得了,在一些情况下还略显客气呢,看来咱们的进步与成熟常老师也看出来了,而且还不敢小觑了呢。如此明显的变化你们就一点儿也没觉出来吗?”仨人都笑了。吴运时笑犹未尽的说:“要是不往这方面想,谁也没什么感觉,可经过这两天的回忆,使咱们比较清楚的看到,近些年来,咱们不都是这样儿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的吗?如此说来,咱们就把这两天的所言所论权且看成是对我们过去若干年的一次总结吧。小村,你这一回来可非同小可,让我们无意间总结了若干年的过去;看到了我辈学子的逐渐成熟;开始懂得了主动人生的异议;初步尝试着分析各种社会现象;敢于探索批判时政问题;不被种种花言巧语所左右;找到了今后发展的基本方向;坚定了坚持正确信念的信心。”李小村笑着说:“嚯,没想到我回来的异议竟有如此之大、如此之多呀!我要是有先见之明,就该再晚些回来。那样儿,你们的成熟感和意义感不但会更强、更大、更多,而且说不定还会有很突出的成就感呢。”仨人大笑。周路平问:“吴运时,尽管你说了这么多,都是一万句也顶部了一句的废话。我老人家要是说出一番一句顶一万句的话,不知你吴某人如何作答?比如,我们现在应该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上,准备将来为国家和百姓做点儿什么?现在又当从何入手做准备?你当如何自解呀?”吴运时说:“行,周路平,你够狠。一句话就把我从浪漫主义的神思遐想中强拉回到严酷的现实主义的当前环境中来了。我何以自解?唉!‘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吧!”周路平笑着说:“怎么样,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吧。行了,时候不早了,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你们先回宿舍吧,我找宋雅诗、柳晓溪她们要点儿去污粉,再去水房把这饭盒儿好好儿的刷刷。”说着,他从李小村手里拿过了饭盒儿就走了。吃晚饭的时候,周路平、李小村和吴运时仨人往饭厅走着。他们离饭厅还很远呢,就听见饭厅里人声鼎沸、喧闹一片。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周路平看见了站在饭厅附近,手拿着饭盆儿的柳晓溪和苗春雨:“你们怎么不进去呀?”柳晓溪说:“你听听,里头怎么待呀?”苗春雨说:“我倒是进去了,还没站稳呢,就被吵闹声儿推出来了。”周路平他们仨笑着走进了饭厅。饭厅里果然是混吵乱闹、震耳欲聋。有大声喊人的,有敲盆儿敲碗儿的,有高声喧哗的,有放声狂唱的。“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望飞雪漫天舞,威威丛山披银装,好一派北国风光。山河壮丽,万千气象……”周路平一把拉过正在引吭高歌的侯继生,跟他耳语了几句,侯继生转身出了饭厅。不大一会儿,饭厅门口传来一声爆吼:“你们要疯呀,谁再叫唤我就处分谁。”饭厅里马上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大家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又渐渐开始了窃窃私语,有人问:“哎,怎么大管光打雷,没进屋呀?”有人说:“打完雷又进屋,那还有什么意思呀?人家要的就是寻常不见人,爆雷震人心的效果。”人们又开始了随便说笑,饭厅里的嘈杂噪音又在逐渐曾大。高唱的高唱;乱敲的乱敲; 喊叫的喊叫;喧哗的喧哗。直把个饭厅闹成了杂音难分、震人心魄的混沌世界。这时只听见“哗啦”的一声,队伍前头一下子开了四个卖饭窗口儿。四列纵队一下子变成了四疙瘩人堆。伙食班长范长友高升喊着:“都排好了,什么时候排好队就什么时候卖饭。”范长友的话音刚落,有人就大声儿喊道:“你们都别嚷了,范头儿要卖饭了。”大家一听笑嚷到:“老范要卖饭了。”有的嚷到:“别吵了,范卖饭了。”还有的喊道:“卖饭、卖饭、卖饭了。”人堆立刻恢复成了人队,人们的喧闹声也小了很多。樊小无端着饭、哼着歌儿正往饭厅外走着呢,顾小山一把拉住他说:“晚上玩儿会儿排怎么样?”樊小无说:“不行,我还有事儿呢。”顾小山说:“操,玩会儿吧。”这时一只大手轻轻的放在了顾小山的肩上,跟着传来了一个和蔼缓慢的声音:“这是什么学生呀?怎么一张嘴儿就是操呀?”众人突喷哄堂爆笑,余音绕梁许久未绝。那人小声嘟囔到:“这也值得笑,真他妈扯淡。”樊小无抬头一看,原来是武政委。他端着饭“滋溜”的一下儿就蹿出了饭厅。周路平和李小村、吴运时他们端着饭出了饭厅往宿舍走来。一路上有好几个端着饭,喊着“水水水”的人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乔百工端着饭也喊着:“水水水。”从后面走了过来。梁满怀扶着他的胳膊说:“我我我。”乔百工喊了声:“梁队长,您好。”梁满怀说:“唉,我好。”俩人都笑了。梁满怀说:“这儿人多,你慢点儿走。用不用我送送你呀?”乔百工说:“谢谢您,不用了,我能行。”梁满怀说:“好,那你就慢点儿走吧。”第34章5周路平他们离宿舍还很远呢,就听见屋里人们狂笑不止。吴运时说:“路平,樊小无准跟他们说武政委呢。”周李乔说:“那还用说。”他们一进屋就听见人们没完没了的狂笑。周路平问:“你们笑什么呢,这么大声儿?”樊小无说:“你装什么蒜呀,准不知道我们笑什么吗?”周路平说:“知道我还问什么呀?”樊小无问:“刚才武政委在食堂说顾小山,你没听见呀?”周路平说:“听见了,怎么了?”樊小无说:“这么可乐的事儿你就不觉得好玩儿吗?”周路平说:“有什么可乐的,咱们不也常说这个字儿吗?再说咱们以前也听见武政委说过这个字儿呀。”樊小无说:“今儿个可不比以前,大众场合、如此粗话,猝不及防、反差甚大。你居然无动于衷、不觉好玩儿?得得得,我要早知道你这么没情趣,我还跟你废什么话呀。真是扫兴。”说完他就坐在自己床上吃起了饭。刚才听樊小无讲武政委的人们也都买饭去了。李小村问:“百工,你们干吗从饭厅出来都喊水呀?”乔百工说:“一是喊着响亮省事儿,就一个字儿;二是警告危险,省的又挨撞又挨烫的,弄不好还得上医院;三是特别管用,只要你喊着走,就没人撞你。不过你也别光喊,也得听着点儿,不然没人撞你,你没准儿还撞上别人撞上东西呢。梁队长把水听成谁了,才扶着我的胳膊说:‘我我我’,跟我说了几句话呢。”大家一听都笑了。这时,糊为文端着饭走了进来。他往自己床上一座,就吃上了。他吃了几口就问:“小村,你来校两天了,最大的感觉是什么?”李小村说:“算上你在内的同学们对我都挺好的。”糊为文说:“不对,要我说,你这两天最大的感觉应该是比你在家时吃的好了。”李小村说:“吃饭是小,人情为大。”糊为文说:“你不承认就算了。你知道我们队你的最大的感觉是什么吗?”李小村说:“你说说看。”糊为文说:“你说话带出你们家那边儿的土词儿太多。比如昨天你说买饭盒儿,要是我们就说到商店买,你说去合作社。刚才在饭厅买饭,你要买柿子椒炒土豆片儿,又说成买包子椒。逗的饭厅的人们一阵大笑,要是没有武政委前边儿说了更逗乐的话,你就是今天晚上饭厅里的第一笑了。”李小村听了也笑了:“我不是刚来吗,时候长了就好了。你还少说了呢,今儿个后晌儿,我们在买饭盒儿的路上,我就把太阳叫成老爷儿,把自行车儿叫成洋车了呢。没办法,我尽量快快儿的改吧。”周路平说:“也用不着着急全改,有时候说话代点儿家乡的土词儿,到让人觉得很别致呢。”李小村问:“路平,你昨天和今天怎么把咱们买饭盒儿的地儿叫山货店呀?”周路平说:“那个店里卖的很多东西,都是老百姓过日子、干活儿常用的小物件儿。比如:锅碗儿瓢盆儿,饼铛、礤床儿、水汆儿、拨锤儿、夹板儿、烙铁、锥子、针线、顶针儿、袜板儿、烘笼儿、火筷子、火钩子、没铲儿、烟筒、柳子、杨铁皮炉子、剃刀儿、棒槌、鞋拔子、掏耙什么的。还卖些从农田、山上采回来的原料做的东西和山果儿什么的。比如:笤帚、扫帚、炊帚、耙子、山里红、酸枣儿、栗子、核桃什么的。咱们这儿是城乡结合部,所以还卖些小农具。比如:爪钩子、三齿、四齿、蹿追、蒜枪、爪镰、镰刀、薅刀子、筐头子什么的。虽然这个小店儿不大,可是一般家庭过日子或者做点儿小农活儿常用的东西,差不多都能在这儿买到,所以,人们才管它叫山货店。”这时商无悲端着饭走了进来,他一边儿“喀吃喀吃”的嚼着柿子椒一边儿大声而说:“今儿个的柿子椒土豆片儿炒的还真不赖,还卖的那么便宜。没想到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能吃上这玩意儿,我老人家真乃口服不浅呀!””糊为文说:“不对,那叫包子椒炒土豆片而。”大家都大笑了起来。樊小无说:“我刚才吃了半天柿子椒,口味儿和口感都挺不错的。我这儿还有最后两片而包子椒,我得好好儿尝尝,看看这包子椒跟柿子椒到底有什么不一样。”接着,他就把柿子椒嚼的“喀吃喀吃”大响。糊为文说:“你小子怎么把柿子椒嚼的跟野驴吃草的动静儿似得。留神,别咬了舌头锛了牙。”樊小无说:“我老人家能把柿子椒,或曰‘包子椒’嚼出这个动静儿,说明范头儿手下的大厨会炒菜。像这种生熟都能吃的菜就得炒成口感脆生生的才是上盛的手艺、上盛的口感、上盛的口味儿呢。再说我老人家要不把柿子椒嚼出这个动静儿,也对不起这么便宜的价钱;对不起把这道菜炒的这么好的大师傅;对不起这么个蹊跷的时机;对不起按摩班诸君的一片好心;就连我老人家这么会品尝厨艺的能力也对不起呀!再说了,你甭管我老人家怎么大咬大嚼,也比你吃草的动静儿好听的多。”商无悲等人大声儿喊到:“河边儿没青草,不养多嘴儿驴。怄怄!寒碜胡为文一炮怄!”李晓村问:“樊小无,咱们饭厅怎么在这大春荒的日子口儿上卖上柿子椒了?还卖的那么便宜,连我都不觉着贵。”樊小无说:“我只听了个荒信儿。说是按摩班帮助买的,太多的我老人家就不知道了。你也甭问了,这事儿过不了一半天儿的就准有人传出来,因为太过蹊跷。第一,时间不对。怎么青黄不接的时候能吃上这个;第二,来路奇怪。怎么按摩班也能买出柿子椒来呀?而且还是这么便宜的?”周路平端着饭盆儿、嚼着饭、走到糊为文跟前儿。用手扽了扽糊为文左胳膊上的红卫兵袖标:“跟谁借的?”糊为文说:“废什么话呀你?要是没的说你就滚一边儿去。这也有借的吗?”版权所有归原创作者。转载时请保留以上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