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第一位亡靈進來,終於不是年輕亡靈,而是五音不全的大嬸。 =11pt「講出妳的個人資料和死亡的原因,越精簡越好。」

「哈!就算我梳謊,你刀不會知道啦!」

 我不屑一顧地說:「妳可以試一下,反正我不會理會,但我可以向妳保證下埸不會好到哪去。」

 我的職位是「口供部」,單純負責記錄亡靈的身份,而搜索身份的是「資料部」,只要有名有姓或樣貌,就可以找到所有資料,唯一的區別是時間而已。

 資料越詳細,資料部就可以越快找到屬於那個人的身世和罪狀,陳述虛假的身分資料一定會被審判長發現,到時候必定遭重罰。





 生前累積的罪孽已經這麼多,死後還在繼續犯罪?那你真的可以永無止境地接受懲處了。

  那個大嬸果然退縮一下,然後乖乖交代她的身份背景。雖然我無法分辨真假,但若是提供假資料,「尋人部」會由於搜索不到那個亡靈而直接用刑。

 人類已經因為死亡落到地府,不會再次死亡,因此我們的酷刑極之痛苦,且你不會得到解脫,會永無止境地承受刑罰,直到你肯講真話為止。

 所以我一開始就提醒過,說謊對亡靈不會有任何好下場。

 這些行為,令我更加討厭人類,即便是死掉,人類自身的醜陋仍無法被根治,特別是這種自以為聰明的亡靈,尤其嘔心,一天之中總會遇見幾個。





 不過每當我一想到,這群無惡不作、狂妄自大的人類在接受審判後要被丟進洞裏用刑,那種吶喊、皮裂的聲響、聲帶沙啞、如同扭曲的蛆蟲不斷求饒,我就會暢快無比。


 終於送走這位討厭的大嬸,輪到一位伯伯進來,他坐下來後便默不作聲,叫他幾次都沒反應。過了一會更是離譜,他開始離開座椅,周圍觸摸和觀光我的辦公室。

 究竟是哪來的勇氣?是因為知道自己不會死第二次嗎?竟然肆無忌憚的把這當成自己家,我先補充一下,這間辦公室由我作主,可以亂用私刑。

 我猛然起身,一隻左手掐住阿伯的頸,同時嗅到他身上散發著恐懼的氣味,直接將他的臉撞到牆上,鼻樑骨隨即碎裂,然後把他隨手一甩到地上。

  阿伯用手背擦乾鼻血,雖然他故作鎮定,然而我可以嗅得出,他身上恐懼的氣息越發加深。我第五次問他:





「叫甚麼名字、幾歲、哪天出生,有甚麼就講甚麼。」

  阿伯突然站起來,雙手拍在我的木桌,大聲喝斥我:

「我就是不講,你奈何得了我?反正死不去,我用得着怕你?」

 我抹一抹噴在臉上的口水,阿伯只不過虛張聲勢,他的恐懼絲毫沒減退,我已經不想再面對這個老頭,打眼色要求接送員趕快帶他走。

 阿伯走了之後,辦公室立刻清靜許多。真好,不用考驗我的聆聽能力和耐性,作為幽鬼的我們跟人類一樣,當然不想認真工作啦。

 我伸個懶腰,趁現在暫時沒有亡靈進來,我離開辦公室散散步。

 來到走廊,盡頭是一個長滿「粉苔」的石盆,從石盆底下取出一個玻璃杯,盛一點盆裏粉色的水。





 這種粉色,是人間不存在的顏色,並不是粉紅色,而是純淨無瑕的粉色。我嗅一嗅手中的水杯,沒有氣味,純粹是我的慣常動作。

 拿著水回到辦公室,已經有個大概十多歲的年輕亡靈坐在椅子上等我,我咳幾聲清下嗓門,繼續工作。

「詳細介紹你自己的身分資料,或是離開這間房。」

***

 雲層越趨陰沉,地府沒有太陽,只有一片厚雲,灰白色代表白晝、黑色代表夜晚。

 之前我有提過,地府任何東西都有其最基本的七彩顏色,所以在其他地區,可以看到橙、青、靛等不同顏色的雲朵,入夜後就會全都變黑。

 我打個呵吹,杯子裏一滴水都不剩,講到口乾。今天真是有夠倒楣,首先是癡癡呆呆的老頭、然後是打死都不肯講重點的年輕男、再接着是求我大發慈悲的老婆婆......

 說真的,這麼多年以來有甚麼未遇過?就算跪地叩頭也沒用,我沒有任何感情...應該是說我曾經有過感情,但當經歷太多後,就會全麻木掉。





 我觀察着天色,該是時候下班了,如常在銀色的盒子裏面取出一顆黑果乾,吞下肚。

 執拾好公事包準備離開,伸個大懶腰,今日真是太累了,面對著一堆奇奇怪怪的亡靈,希望明天死的人可以稍微正常少少。

「咯咯!」傳來一陣敲門聲,我過去開門,一名身穿深藍色西裝的接送員,一頭蓋過右眼的金髮,左耳戴着耳釘,是我的一位熟人。

 他單手捉緊一個裸女的雙手,喘著氣說:「喂!幫一下忙!」

「嘩,幹甚麼東西?」

 他鬼祟地向走廊左右探頭:「進去再說,進去再說。」

 我馬上關門,接送員將那女生扔到地上,那女的大喊道:





「快放我走!」

 我直接喝令:「閉嘴!」然後指著她問金髮男:

「喂,這是甚麼意思啊?我已經下班了欸。」

「冷靜點,我只不過想找你幫個忙,不會阻你多久,這女的可否先暫住在你家中?」金髮接送員上氣不接下氣。

「為甚麼啊?!」我真是一頭霧水。

「我...我沒有房子啊嘛。」

「我知你沒有房子,問題是幹嘛要找我?」

「因為之前我有幫你托人去造沙發啊,你欠我一個人情,今次幫回我很正常而已。」





「雖說如此,但我收留一個亡靈…這風險太高了吧!」

 我腦內立刻量度所有的利弊得失,這份人情怎想也不太划算吧?被翼鬼發現我會馬上被抓的。

「沒事的,我過幾天會來你家要回這女的,翼鬼們發現至少要十天時間。」

 這不是一時之間能下的決定,我需要多一點時間考慮,而正當我猶豫不決之際,金髮男催促說:

「沒時間喇!翼鬼快到了,到時候我跟你都會出事的!」

甚麼?!你不但帶來一個爛攤子,還惹上了翼鬼!

 儘管我心中不願答應,但無可奈何,我為了保命只能收留這亡靈,反正我家有三層,只有我和兩個囚徒,就當作多請一個囚徒吧…

 我們兩個協力把那女的綁起來,塞進金髮男的紅色棺材車。

 不是人間那種棺材車,地府這裏真的是一個大棺材,前面造了個車頭,下面加四個輪子和引擎,名副其實的一輛棺材車。

 那女的不停踢腳擺手,真是好麻煩。金髮男準備打開棺材,那女的一口咬在我左手前臂,但沒有流血,棺材一打開我便把她拋進裏面、鎖上。

 我坐到副駕座,西裝已經出現不少皺褶,不管了,最關鍵的原因我還沒有問他呢。

「你是接送員來的吧,怎麼不送她去記錄口供?」

 金髮男一邊開車,一邊解釋:

「整件事很複雜…大概是因為,我想幫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