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牽着他往地鐵站走去,一邊像是把日記背誦一次一樣,將阿揚所有需要知道的事情說給他聽。

「你是蘇子揚。在一家銀行工作。我們現在正在前往的就是你的辦公室。我叫謝佳穎,是你的女朋友。跟你在同一家公司,但不同部門工作。我們都是香港大學畢業,讀書時卻並不互相認識,反而是在某家咖啡店認識的⋯⋯」

他一邊聽,一邊一臉淡然地閉着眼,微笑着點頭。像是某上市公司老闆正在聽祕書彙報每日行程一樣。

本身我都覺得沒什麼,我才不會因為被他當成小祕書而生氣。但是他走着路時是這個樣子,等車時是這個樣子,在列車上站着時還是這個樣子。我感受到身邊的人以一種憐憫的目光看着我,像是在說:「這個祕書真可憐,別人做祕書可以坐老闆的車,她卻跟着個喜歡擠地鐵的奇怪老闆。」

我一掌拍向這傢伙的胸口:「大老闆!下車啦。擘大眼睇路啊!」





他右手捂着胸口,左手被我拉扯着下了車,混入一望無際的人海之中。我緊緊牽着阿揚的手在前面帶路,時不時不忘回頭看看這個失憶又失智的笨蛋有沒有好好跟着。他則是好奇地四處張望,像是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時的樣子一般,對這中環站的茫茫人海很感興趣。

「你猜我會不會是因為車站太擠迫,所以在站內弄丟了日記簿呢?」在我身後的蘇子揚忽發奇想:「客務中心在哪裡?帶我去!」

「對喔你很聰明喔!居然這樣都想到。哎吔!原來我們已經到了客務中心啦!為什麼會這麼快?難不成因為謝小姐一早就想到了,一開始就直奔客務中心嗎?」站在客務中心前的我如是說。

阿揚嘟起嘴,不屑地看着我。

我忍著擰他耳朵的衝動,向客務中心裏面的那位職員打招呼。那是一個胖胖的大叔,滿臉的鬍子和有點長的頭髮顯得有點不修邊幅。他一臉沒神氣的樣子看着我們。我見到他桌上放着的手機,海綿寶寶的某一集被暫停了。





喂喂!上班時間請至少擺出上班的樣子好嗎?今時今日咁嘅服務態度?

「早晨啊!」我拿出平時見客的模樣,友善地向大叔詢問:「請問這兩天有沒有人拾獲一本日記簿?書皮是啡色的仿皮,大約有這麼厚。」我舉起手,食指和拇指擺出大概一寸的距離。

「無見過。」他看都沒看我的手。他聽到一半直接就把頭耷低去看他的海綿寶寶去了。

你連查都不幫我查一下嗎?海綿寶寶有這麼重要嗎?為什麼你們這些大男人這麼喜歡看海綿寶寶?

「你能幫我查查看有沒有紀錄嗎?或者幫我問一下同事?我們應該是昨天弄丟的⋯⋯」





大叔皺着眉再次把海綿寶寶暫停,在檯底下拿出一個紙箱。紙箱裝着一堆雜物,有雨傘、水壺、書、眼鏡盒等等。這些東西唯一的共通點是,它們全都鋪滿塵埃。大叔從中取出一本筆記簿,封面寫着《失物紀錄》。他把筆記簿丟到我們面前,說了一句:「自己看。」然後又回去看他的海綿寶寶。

「喂你什麼態度呀?」我忍不住爆炸了:「我好聲好氣問你,你隨隨便便就想打發我走?返工是讓你在位置上看海綿寶寶的嗎?我要投訴你!叫你老闆出來見我!」

「老闆!有人要見你喎。」大叔頭也沒抬起便大叫道,但我沒見到或者聽到後方有人回應他。過了三秒,他再說:「老闆不在。」

他的視線從來沒離開過手機,還間中「嗤嗤」地笑幾聲。

「你老闆吖⋯⋯」我已經捲起了自己的衣袖。想打架是吧,老娘奉陪。

阿揚見勢色不對,連忙把我拉到身後:「別生氣別生氣。我來看看好了。」然後他拿起了滿是塵埃的筆記簿,翻到最新一頁看看:「看來真的沒有類似的東西啊。看來我們的旅程還要繼續呢!」

「滾開!」我趁着阿揚在查紀錄的時間已經把衣袖整齊地摺高。這下怎樣打人都不會影響儀表了。阿揚被我推到一邊,我回到大叔面前,一掌拍在客務中心的玻璃窗上:「你給我滾出來!丟了東西我已經很火大了,還要遇到你這個囂張得不行的大叔。西客我聽不少,還真沒經過像你這樣的西客服。你簡直是服務業之恥!我今日就來教你什麼才是待客之道!」

那大叔就像沒聽見一樣繼續看他的手機。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戴上了耳機,所以他應該是真的聽不見。





阿揚拉着我:「不要生氣啦!我們去下一個地方搵⋯⋯」卻被我一次又一次推開。

面對陷入狂怒狀態的我,阿揚無計可施之下把我整個人抱住。我一時之間動彈不得,然後隨即感受到了嘴唇上傳來柔軟濕潤的觸感。

我感受到阿揚身體的溫度。他的嘴巴緊緻地吸綴着我的雙唇,鼻息輕掃我的臉龐。他把我抱得很緊,讓我緊貼着他的身軀,我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彷彿啟動了某種同步機制一般,我急速的心跳也慢慢地緩降下來。

「放鬆點。女小姐。」我聽到阿揚輕柔的聲音在我耳邊說:「我們會把它找回來的。」

我挪動雙手,纏在阿揚的腰上,作為對他擁抱的回應。我說:「我不姓女,我姓謝。」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帶點哭腔,感覺到水滴流過我的臉頰,這才意會到原來我激動得哭了出來。

「傻瓜。」阿揚輕輕撫摸我的臉,爲我泯去淚痕,亦不忘給我的臉蛋送上一吻。

「接下來往哪邊走?」





我繼續伏在阿揚懷中,只舉起手往左邊指指。

「那我們走吧。」阿揚放開我,改爲牽起我的手。我點點頭,任他將我牽往遠方車站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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