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上,我是被電視機的聲浪嘈醒的。

我今年要考DSE,沉重的溫書壓力,再加上籃球隊為了地區比賽的備戰,把我折騰得疲累不堪,周末周日是唯一不用趕著上學的日子,很想好好休息,可是,比起平日上學還早起的。弟弟妹妹已在觀看電視台為他們而設的卡通片集。

家裡面積太小,卡通人物的聲音如雷灌耳,我在床上輾轉反側,明知無法入睡,只好爬起床。

我草草梳洗便溜出街外,整個早上,我去了圖書館翻看提升籃球技巧的書藉,也去了視聽室觀看NBA籃球比賽的錄影,好不容易等到下午,約定四眼仔的時間,我便出發去LOVE CAFE。

轉去新校後,跟同班同學也不太熟,倒是男籃的隊友四眼仔跟我投機,所以,我滿高興可跟他見面。



我推開那大大寫著LOVE字的玻璃門,第一眼見到的,卻不是四眼仔,是妳!

我的心激烈跳了一下,心裡在想,真有那麼巧嗎?

我的本能反應,很奇怪的,居然想靜靜退出這家餐廳。

可是,你坐在那張面向大門,一聽到門上那個煞有介事的風鈴聲,便抬起了頭,視線剛好落在我身上,我知道自己避不開。

然後,我突然發現,妳看著我,卻沒露出跟我同一樣的驚異神情,而是,向我淡淡微笑起來。



彷彿我的出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我驚異於,為何妳會鎮定得過份……就像預知我會出現一樣。

想到這裹,我心念一轉,已想到故事輪廓:這不是偶然的相遇,是有人刻意安排。

穿針引線的人,當然是,那個跟我說了很多關於妳的,四眼仔。

我知道自己錯不了。



我決定不去辜負四眼仔的好意,壓抑著心頭的萬種滋味,慢慢走向妳,坐在妳對面的座位。

我看看妳,心情卻悵惘不已,想打開話題,但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我措手不及。妳略微的垂下眼,彷如等我開口。我發現妳今日沒戴眼鏡,改戴了隱形眼鏡,有點化妝,穿得很漂亮。我也想搾出什麼話來,思緒卻紊亂,實在無言以對。

這無聲的幾十秒鐘,感覺就像過了一世紀。

幸好,侍應很快走過來,問我們要不要點菜,正好打破了我倆難堪的氛圍。

我拿起餐牌,看著一列A-M餐,我正想開口點最愛吃的炸雞翼,妳比我先點,妳要的竟也是炸雞翼!

我心裡暗暗驚訝了一下,這裡面有13個餐,可是,我倆竟選了同一個啊。

不知怎的,這種不期而遇,比起有目的巧合,更令我心動。

我感覺心裡有了點笑容,人也輕鬆了下來,我改點了西多士,我的第二最愛。



當然,我不敢開口問妳:如果給妳點另一個,妳會……?

我居然有點害怕,妳會點西多士,那樣的話……我一定會承受不了的吧?

侍應走開後,放鬆下來,終於很順暢地開口問妳,妳喜歡看籃球賽嗎?我倆笑笑談談,妳說要跟我學打籃球,我說好。

我們的下午茶餐來了。我倒了大量糖漿在西多士上,再用刀叉井字型切開,很喜歡看著糖漿滲下去。偶一抬眼,妳沒碰炸雞翼,我問為何,妳又說了一句令我驚異的話:「你那個好像非常好吃!」

這是不是代表,妳回答了我第二最愛的問題?

我忽然覺得,妳在我心裡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我變得好放鬆,跟妳說我們要一起分享!然後,我倆高高興興的用手拿起炸雞翼來咬,說了更多更多的話。

當我們喝光了飲品,我把臉朝向餐廳外正陽光普照的天空,就提議離開,妳說好啊,去了洗手間一趟,我乘機結賬。



我做得好不好?我夠稱職嗎?

由於這是由四眼仔安排的神秘約會,我也背負著必須好好地約會的心態。又或者說,我應該為他而好好招待妳……這個說法很奇怪,可是,我真有這種『我是領隊』的心態,我不想令妳覺得不愉快,否則,我覺得辜負了四眼仔。

其實,我想不到接下來要去哪裡,但我覺得應該跟妳在陽光下走走,而不是坐在冷氣開得老大的密室。我相信,妳也會滿意的。

妳回到座位,突然告訴有急事,要先回家。

我腦袋有點混亂,是我剛才做了什麼令妳不滿,妳要終止這次約會?但我不敢問太詳細,我只能附和妳,說了聲好。

截了的士,我希望獻最後一分殷勤,提出想送妳回家,妳拒絕了。妳跨進車廂,轉過身向你,勉強堆起笑容說:「今日,很開心。」

「我也很開心。」我也很失望。

「不如,我們下次再約?」



「當然要啦。」我卻沒有期望,只覺得妳是禮貌而已。我苦笑一下,「這是一個,只進行到一半的約會啊!」

看著車子載妳離開,很奇怪地,我並沒有大大鬆口氣。

我知道,我居然沒有說謊,這還真是只進行到一半的約會。

我感覺患得患失。

我很害怕,我發現自己有這些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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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妳道別後,我一個人回家。

我一向抗拒回家,未到最後一刻,也不會有回家的念頭。但是,我卻很自然地踏上了返家的巴士,我有說不出的疲倦。當我面對著一個我重視的人,高度集中精神與心力經營自己所耗的體力,和打完一場仗,簡直沒大分別。

踏進家門,可幸媽媽帶弟妹出街了,家裡一片寧靜,我反而有點不習慣。我跳上床,栽頭便睡。到我被一陣電話聲吵醒,才發現天已黑!我去接聽放在鞋櫃旁的家居電話,是四眼仔的聲音。

「卓兄,要找你真有難度啊!」他好像在電話那頭喝一聲釆,「幸好,我從入隊表格找到你家裡電話,否則,我真要報夢給你啊!」

我忽然之間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倒是先說了我想說的話:「抱歉啦,程文意和你的約會,我是有心安排的。」

我靜默半晌,只好既往不究地說:「抱歉什麼啊,說真的,多謝你給了我這個……驚喜。」

四眼仔問:「進展還順利嗎?」

我老實說:「我想,你看錯了,她並沒有真正喜歡我。」

「何以見得?」他馬上問。

「她坐了很短時間,便喊著離開了。我提出送她回家,她也斷言拒絕。」我說:「也好,我總算不必瞎猜,以為她真用什麼眼神看著我。」

四眼仔卻對我解釋,妳只不過怕被妳那個古肅的哥哥責罵罷了。

我心裡一呆。滿以為跟妳的約會是最後一次了,既然試過也失敗了,以後就可心安理得,對四眼仔從容交代。然後,我會反主為客,鼓勵他努力爭取。
卻想不到,四眼仔三言兩語,又把我滿腔的失望扭轉成一線生機。

四眼仔突然笑嘻嘻說:「所以啊,我已經替她選了個哥哥有節目的日子,你們兩人便不用趕時間了。」

我聞言一驚:「你不會告訴我,你又替我約了她吧?」

四眼仔若無其事,「是啊,就在明天!」

我幾乎跳起來,「甚麼?」

四眼仔對我的反應,好像頗生氣,「明年今日再約她,如何?」

我不作聲了。

四眼仔嘿嘿地笑,「兄弟,乘勝追擊嘛!」

我苦笑起來,「你真是……好事多為!」

「哈,你這句話真窩心,的確是好事啊!」他說:「我撐你啊!」

我心裡很溫暖,誠心誠意對他說:「謝謝你。」

「別賣口乖,你自己也要爭氣!」

我用肯定的聲音說:「我會的。」

四眼仔告訴我明天約會的正確時間。我們再聊了幾句關於籃球,他便收了線。我執著聽筒,久久沒有放下。我對著電話筒重重歎口氣,說了句:「你真是個無藥可救的大笨蛋!」

可惜,我這句心底的話,四眼仔是不會聽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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