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08《山洞》 4-6 / 13

 ———— (4)咖啡店


我們把車停在咖啡店的對面馬路,方便觀察進出咖啡店的顧客。從表面看來,實在是一間普通不過的店鋪。

助手已準備好隱藏攝影機和錄音設備:「大佬,你要喝什麼?」

「凍美式咖啡。」我千叮萬囑地說:「記得不要被人發現。」





「放心,看我的拿手好戲!」助手信心十足的下車,兜了一段小路才走進咖啡店。

確實,助手查案的能力,實在弱得第一天上班便想將他辭退,但他的執行及應變能力卻是異常的強。上次他只是路過般踫了那個男人的肩膊,便成功放置了他設計的新型竊聽器。事隔數天,那個竊聽器仍然運作中,沒被發現。

我在手提電腦裡開了竊聽程式,將頻道從那個男人轉到咖啡店,聽到助手跟咖啡師的對話。OK!接收良好。

「最近有些事不順利嗎?」咖啡師問。

「是啊,老闆真的大差勁了。」助手的語調也變另一個似的,跟平常高頻率的聲線很不一樣,相信他應該參加過演員訓練班,或者配音訓練。





「怎麼了?」

助手想都不用想:「唉⋯⋯老闆今早才說要扣減我的薪水。」

「男的?女的?」

「男的,真想他快點禿頭,然後被出軌。」助手大笑起來:「說笑的。」

最後一句是跟我說的嗎?哼!我才不會接受,已默默在「小氣簿」上記錄好,他這個月的十分一薪金將撥捐予「救救貧窮廷廷基金」。





把「小氣簿」妥善的放在車頭的儲物櫃內,在關上櫃門的一刻,我聽到了疑似是老婆大人的聲音。

「我決定好了。」她的聲音一點也不猶豫:「為了廷廷,我不介意。」

然後是一把老男人的聲音,說了一大段說話,低沉得聽得不太清楚。只聽到一些關鍵字「後悔」、「十二年」,「入場費」和「山洞」。

山洞?

我愣了一下,這時助手已回到車內,將買好的凍咖啡貼在我的臉上。「哇!」我被冷醒了,冷得由心裡顫抖出來。

助手回復原來的聲線,還嬉皮笑臉的說:「這杯我請,當作賠罪,不要扣我薪金啊。」

「不要吵。」我仍然留心的聽著耳機傳來的聲音,但只聽到老婆大人的,聽不清楚那個老男人的聲音。





「一星期內嗎?」「可以的。我還要準備什麼?」「好,讓我準備一下。」然後,聽到椅子磨擦地下的聲音,接著腳步漸遠的聲音。

我看著咖啡店的門,看到老婆大人不慌不忙的步出咖啡店,她的步速,與那腳步聲的速度不謀而合,不詳的預感漸變強烈,強烈得有點想吐。

「大佬,你沒事吧?」

「沒事。」我拿起凍咖啡,沒有理會敏感牙齒傳來的冷感,不斷大口大口的喝,我需要儘快平靜過來。

「你這麼口渴,應該告訴我要買大杯吧。」

我的表情和所有動靜,明顯是極度不安吧,你這個大蠢蛋!不過幸好他沒有看出來,我仍然可以裝著冷酷的說:「裡面有異樣嗎?」

「裝潢就像一般的咖啡店,這個時間又沒太多客人。」

「攝影機可以看了嗎?」我真的想看看那個老男人是誰:「還有,剛才的錄音,有個老男人的聲音太低沉,你把它變成逐字稿交給我,今晚十一時前交給我。」





「好的。」助手打開另一個電腦程式,按下了錄影鍵:「影像在這裡可以看到。」

「攝錄機可以開機後便隨即錄下來嗎?」對於要啟動程式才能錄影這一點,我仍然很不滿意:「還要開發久?」

「快完成了啊,多等一下吧。」助手的語氣像怪責我的說:「要買材料啊,但我不知道何時才能報銷上次的費用,又經常被人扣人工⋯⋯」

我在錢包裡,默默的拿出兩張一千元:「兩日半可以嗎?」

助手咧著嘴笑:「那我要做兩晚通宵⋯⋯」

我多拿了一張紙幣,塞進他的手裡:「你不要睡了,最多兩日。」

「遵命!多謝大佬。」助手興高采烈的把材料費袋袋平安。







———— (5)陌生的家


帶著滿腦子的疑惑回家,看著家門,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記得結婚的時候,我答應了你,絕不會用查案的態度觀察你、看待你。但是⋯⋯

婷婷,對不起!

我打開了門,不自覺地,重新審視了家的每一個角落,認真的掃瞄每一個擺設。熟悉的家,突然變得非常陌生。

「廷廷!你回來啦!」你帶著滿臉笑容,穿著圍裙,拿著鑊鏟向我衝過來,一如既往的抱著我。





「幸好你不是在切菜,否則我以為你想謀殺親夫。」我邊說笑邊鬆開點懷抱,指著她的鑊鏟說。

每天都令我如痴如醉的天真笑容,今晚再看到已經沒有了心動的感覺。糟了,我的理智完勝了情感。

她又吐吐吞頭,走回爐邊:「今晚吃牛扒,你要配沙律還是薯條?」

「薯條。有黑椒汁嗎?」

「嘻嘻,我一早猜到了。」老婆大人開心的時候,總會像小孩般笑著:「有你最喜歡的勁辣黑椒汁。」

我走到老婆大人背後,摟住她的腰,揉著她的小肚子,嗅著她的氣味,嘗試去把情感找回來。幸好,她還是跟以前一樣:「肥了嗎?」

「哪有?」老婆大人仍然是笑咪咪的,仍然可愛到極點,忍不住要在她的臉上親親:「愛你。」暫時忘卻那個煩人的委託,我先去洗澡,然後專心享用我的愛心晚餐。

開心的時光過得特別快,現實還是要去面對。

我們坐在沙發上,觀看著低級趣味的宮廷劇。老婆大人在我的懷裡說:「廷廷,我有事要跟你說。」

我頓時提起精神,低頭觀察著她,但不能被她發現,就像平常一樣的回應:「嗯⋯⋯什麼事?」

老婆大人沒有看著我,眼神並沒有聚焦在面前的電視機,吞吞吐吐的:「星期六不去露營了⋯⋯但我想⋯⋯跟閏密,明天去旅行,應該幾天後會回來。」

梳著她柔順長髮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去⋯⋯哪裡?」

「去日本,他說有特價機票推票,今晚要上網搶購。」她坐起來,喝了一口茶,拿著茶杯的手指尖,透露著不安的心情。

婷婷,你不會騙到我的啊,你忘了我的職業嗎?

「而且你說有委託,星期六去不成了,所以⋯⋯」

「好啊。」我捧著她的臉,捏一下她的鼻子:「記得買手信給我。」

老婆大人難以置信的瞪著眼睛:「廷廷,真的嗎?」

「嗯,原本答應了你會一起去露營的,但結果還是去不了。」我握著她的手,控制著自己,不要拉起她的長衣袖,壓制著查看她手腕的衝動:「你們去⋯⋯多少天?」

「可能⋯⋯一星期吧。」老婆大人雙手摟著我的脖子,手輕抓著左手的長衣袖,像要收藏什麼的動靜:「要看看今晚買到哪裡的機票,我也不知道呢。」

我把老婆大人擁在懷裡,只要看不到她的臉,我便可以成功的騙過自己。嗯,應該是吧:「你去那麼多天,我捨不得你。」

她輕輕的笑著:「你不是平常也抛下我去工作嗎?你記得你幾個月前,整整兩星期都沒有回家嗎?今次換我⋯⋯拋下你,出去玩。」

我鬆開懷抱,實在不能勝過理智,腦海裡已把她將委託連結在一起:「你會回來吧?」

她愣了一下,然後點頭,以笑遮醜:「那當然吧!難道要移民嗎?」

我裝著輕鬆的笑著:「移民去日本也不錯啊,還是去英國?加拿大?」

在工作上,我很慶幸,只是半天便找到下一個失蹤目標;但在私,我實在不能接受她就是我的老婆大人。

婷婷,真的很對不起,答應過你不去做的事,最終要破戒了。

這是我的工作。


———— (6)失蹤者的家


昨晚,睡得很差。無論是誰遇到這些事,也會睡不著吧!對吧?看到助手傳來的錄音文字檔,得到了有用的資訊。但我一點兒興奮的感覺也沒有,只是想儘快查出事件的真相,拯救老婆大人。一大早便回到偵探社,命助手監察著竊聽程式。

「果然是大佬,這麼快便查出下一個目標人物。」助手一邊歡呼一邊開始錄音,並筆錄任何重點:「對了,她是誰?」

「要你聽便聽吧,不要吵。」我正在重新分析昨晚的錄音文字檔和研究新的材料,是從老婆大人手袋裡找到的咭片和不名來歷的信件。

然後,獨個兒出發到失蹤者的家,尋找更有力的証據。拜訪了十多個家庭,只能成功進入三、四個失蹤者的房間裡。不過,這已足夠讓我整合各人的資料,並已找出了他們的共通點,但仍然未能肯定他們失蹤的確實位置。

站在失蹤者28號的家門前,大門及周圍都是新簇簇的油漆,應該是上色不久。牆上「欠債還錢」的四個紅色大字,在新的白色油漆下,仍能隱約看得見。估計又是一個因為金錢而家破人亡的故事了。

抱著拿到最後線索的希望,按了門鈴。開門的一個年約35歲,面容憔悴的女人:「你是誰?」

自我介紹後,她微笑著邀請我進家門。在客廳的沙發坐著,倒了一杯水給我。

「你可以幫我找到他嗎?」女人的眼神帶點希望:「已經失蹤了幾天,電話也打不通。」

「我也是盡力調查。」我看著廳裡的擺設,發現了很多家庭合照,一家四口,間中有些朋友聚會的:「你們之間,有發生過什麼事嗎?」

「我們⋯⋯破產了⋯⋯」女人說著便哽著咽:「重頭來過也沒有大不了吧,他⋯⋯根本用不著去借貸⋯⋯還⋯⋯」

我們都看著在鐘邊的桌子,鋪著百色枱布,上面放置了兩個靈位,兩個花瓶,還有一些小孩喜歡的零食和小玩具。可憐的小孩們,只有三歲和六歲。女人說,他們沒錢還高利貸,那些人便綁架了兩名小孩,然後被撕票,在遠處貨倉發現遺體的。

「我們根本不需要借那筆錢,從正當途徑申請破產,然後努力工作還債不好嗎?」女人愈說愈激動:「我真的想不明白,他在堅持什麼?面子嗎?面子重要過我們的小朋友嗎?」

我坐在她的旁邊,輕輕拍著她的肩膊,遞了紙巾給她。

「現在連他也消失不見了,我真的⋯⋯」她嚎哭著:「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樣生存下去啊!」

這類型的遭遇,以前實在遇得太多,已不懂替她傷心,也不會如何去安慰別人。除了老婆大人之外,我不會向他人承諾什麼。但今天看到她,就像看到失去老婆大人後的自己,我不禁說了一句:「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他!」

「謝謝你。」她擦擦眼睛,然後看著我:「你真的很⋯⋯」她話未說完,手按著額角。

從她蒼白的臉色看來,她要暈倒了,我便輕輕扶著她的手臂:「你還好吧?」

突然,整個客廳,就像一個大型的自由落體一樣,我感到了下墜的離心力。發生什麼事了?

我拼命的握著沙發的扶手,但沙發跟著其他傢俬飄浮起來,我捉不住。燈光不停閃爍著,呼呼大風吹著,屋內所有大大小的物品,都圍住我們慢慢轉動著,然後愈轉愈快,愈轉愈快。嚇得我想極速逃跑,可是,旋渦轉得太快就像龍捲風,離不開暴風圈,來不及逃!我不能動了,我不能再動,我不、我不、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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