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那個大使離開以後,機場的人們還是沒有馬上散去。一句又一句口號依然響徹整座客運大樓。
剛才發生的騷動很快便被群眾所遺忘掉,大家的意識早就重新聚焦在機場團結、和平的集會。
但除此之外,一股不安的氣氛正自外圍的各個出入口蔓延至整個集會群眾。
早已不止楊安一個留意到大樓外集結的警察們。透過網絡,消息亦已經漸漸傳開去。現在正有許多人聚集在各個出口。
「不行!這邊也有警察!」
「這邊也是!」
各個出口所回報的情況一樣,警察已經把全個機場的出入口封鎖了。
「由於有人舉行非法集會,為保障市民生命財產安全,警方將在機場實施人流管制。所有出入機場的人,一律需要提供身份證登記。」
警方的宣告透過機場的廣播,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之中。
現場瞬間炸開了鍋。集會人士憤怒的罵聲取代了口號,全遍機場。




不過除了升勢浩大,怒罵並沒有改變任何事。
幾乎每一個出口都有許多人與在場的警員口角。對着不合作的人,警察自然也是準備好了防暴裝備,列隊待命。對着手持盾牌武器和催淚彈的警隊,反抗勢力人再多,也不敢貿然衝擊。
楊安隱藏在人潮一角,心裏也是憤慨非常。要求人們登記才能離開,這種做法對反抗分子而言實在是巨大的糖衣毒藥。警方無需武力清場,反抗分子只是為了要回家,便必須自投羅網。警察有了示威者的身分資料,即使此刻無法即時找到理由拘捕對方,也能夠透過資料秋後算賬,甚至對對方進行跟蹤、肉搜,極大地限制反抗分子未來的行動。這些警方不用花一兵一卒,便能勝之不武。而且不動武、零衝突的手段看在那位大使的眼裡,將大大改善世界對警察一方的觀感,洗脫濫用武力的污名。
但楊安也清楚知道,這種僵持不下的局勢拖下去的話,肯定是被包圍的反抗分子比較不利。就算示威者全員都不離開,堅決不交出身份證,機場內部缺乏補給,糧食、資源都必將用盡。他們是無法長期堅持佔領機場的。反而警方在外面,要多少補給有多少補給。
楊安明白,必須要想個辦法讓人們逃離,不能讓警察甕中捉鼈。
可是集會的人一多起來,自然有人先沉不住氣。
人群中飛出來一把雨傘,砸在警方的盾牌上。「啪」的一聲,打響了衝突的頭炮。武力抗爭向來一呼百應。有了這第一聲頭炮,人們開始衝擊警方防線。
即使另一些人一直在後方勸前線的人不要衝動,可是聲音太小,在前面衝鋒的激進派是不會聽見的。
「請停止衝擊警方防線,否則我們會使用適當武力將你制服。」警方發出機械式的廣播。這段說話人們在各種衝突中已經聽過不下百次,也沒有人會因此停手。
楊安一直沿着牆邊走,沿路延綿不斷都是一批又一批警察。




她來到緊急逃生出口,看見了火警警報裝置。如果正常的出口走不了,那麼走緊急逃生出口如何?
警察不可能在逃生出口處攔下人們搜身份證。即使是一場假的警報,為了保護形象,他們不可能踩「延誤逃生」這種大禁忌。
可是濫用火警警報應該是犯法的。楊安遲疑了一下。
笨蛋,你本已是通緝犯,多背一條小罪行算得上什麼?楊安搖搖頭,把遲疑的念頭拋諸腦後。
她來到一個隱蔽的角落,確保閉路電視鏡頭看不到自己之後,取出隱形藥水,一飲而盡。雖說多背條罪沒關係,但做起來還是小心隱匿一點比較好。
隨著身體肌膚的顏色漸漸變為透明,她褪去身上單薄的外衣,丟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繞過人群,來到逃生出口旁的警報裝置。
她朝着玻璃中央的白色指示點用力地按下去,玻璃隨即碎裂,警報機關隨即被觸發。一時之間,示威者的叫喊和警方的廣播全被警報器的蜂鳴所取代。
然後楊安馬上打開緊急出口,第一個逃出了機場。旁邊的人們並沒有見到是誰打開門的,但機場鈴聲大作,然後正好見到有一個逃生出口被打開。既然門都已經打開了,即是有人從這裏逃出去了。既然已經有人開始逃跑了,肯定就是有壞事發生。既然有壞事發生,肯定是要逃跑的。
於是,附近的人一個個也跟着跑了出來。
見逃生出口人如潮湧,一個出口肯定不夠人流疏散。機場不是還有別的逃生出口嗎?於是人們隨即把全個機場的逃生出口全部打開了,爭先恐後地逃離。




不知何故,明明剛才鬧得熱烘烘的人潮,突然如洩洪一樣漸漸散去,守在各個出口處的警員都懵了。這跟說好的圍城戰略不一樣啊!就像是堵住了水壩的大閘,水卻從各處裂縫之間全部流走了。
有警員想去追,但卻被攔下來了。追上和平散去的民眾,就是警員的不克制了,尤其是現在是緊急疏散,道理上,警方在正常出入口的關口也應該要撤銷,容許人們緊急逃生。
楊安在緊急出口也是看見了有數個警察小隊待命,但是他們也未能攔住任何離開的反抗分子。緊急疏散,警方要是敢阻攔,絕對會成為人道危機。所以他們只能咬着牙,眼白白看着人們離開。
逃命要緊,倒是沒有幾個人對警員做鬼臉或者罵髒話之類。如果真有,那些警員能氣昏。
看着人們自眼前的出口離去,很快就四散開去,楊安鬆了一口氣。這下大家應該安全了吧。希望今次沒有太多犧牲者就好了。
她也顧不及回頭去取回衣服再逃跑了,在人去樓空的情況下回到自己的犯案現場,等同自投羅網。她就這樣光着身子,在隱形的狀態下跟着人群離開。雖說自己現在的狀態是不可能光着身子逃回到Sunny Beach的,唯有看看有沒有好心人能給自己一件衣服,載自己一程吧。
下午的陽光很溫暖,即使微風吹過,撫著楊安的身體,楊安也不覺涼。反而,相信自己剛剛做了一件大事的她,心裏正沸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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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華一回到監聽中心,馬上便跑進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其餘隊員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敢進去與他說話。
振華打開電腦,調出剛剛收到的,機場的監控。他聚精會神地逐分逐秒看着警報裝置的監控。
「這裏!」他猛按下空白鍵,畫面停在警報裝置被擊碎的一剎那。振華靠近屏幕,仔細地盯着畫面上每一處,不放過每一點像素,誓要找出到底是誰動了手腳。
這一幀沒有發現,振華向前回到前一幀。
這一幀基本沒分別,就是警報裝置還處於未碎裂的狀態。
再前一幀。




沒有發現
再前。
就這樣一直看,看了數個一個多小時。振華什麼都沒有發現。
豈有此理!他狠狠地把滑鼠砸在桌子上。怎麼可能警報器自己無緣無故碎裂掉?這絕對是有人動了手腳。
要是閉路電視拍不到,那麼反而指向了一個結論:這是反抗分子喝了隱形藥水所做的。
可是再也沒有其他線索了。沒有任何其他佐證的話,不可能得知一個隱形人的身分。
本來振華期望今次行動能夠獲得大量的反抗分子的身分,透過這些身分資料,就可以把過往許多逃過追捕的,犯了法的反抗分子全部辨認出來,秋後算賬。
可是他卻沒有想過會有人觸發警鐘來打開緊急出口放人。他大意了。
又一連拍了許多次檯之後,振華難得冷靜了下來。
至少,李曉陽那件事還是有些效果。不僅是被那大使目擊到李曉陽挨打,國際新聞也有報道。以新聞報道為起點,這件事也開始在各國網上的討論區出現。
雖然現在在西方國家中,仍然是支持的網民居多。而且各國領導人、聯合國等等的國際組織也未有什麼聲明,但相反的聲音已經慢慢浮現,不再是一面倒支持反抗勢力了。
輿論正慢慢被改變。
要評分的話,今天的事振華大概會打個40分給自己,不及格。他對自己還是比較嚴苛。
下一次一定不會再這麼失策。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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