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魔界回來之後,露米奈的果園就一直處於閉園狀態。
這也可以理解。果園的空地堆滿了下位DEM的人頭,遠看就像是在用活人堆肥。
 
露米奈似乎真的打算憑我們幾個人來組裝飛空城。
有時候來果園進貨的時候,露米奈還會叫我過來幫忙。
因此,為咖啡館進貨的任務就一併交給了我。
 
這天起床,難得沒有看到澤妮亞。
平時她總是站在門廊,一臉不爽地盯著我一言不發。
我跑遍了咖啡館內外都沒有找到她。無奈,只得先行前往果園進貨。




 
今天露米奈那邊沒有什麼要幫忙的。
我從一台活動木偶那邊接過了今天份的鮮果,隨即原路返回。
 
剛回到咖啡館,馬上就看到了澤妮亞和洛維詩。
澤妮亞今天雖然還是半瞇著眼,一副我怎麼還不認錯的模樣;但感覺好像沒之前那麼生氣了。
有趣的是,洛維詩今天也穿上了咖啡館的女僕裝。
 
「今天是妳們一起負責前台嗎?」
我湊了過去問道。




 
「不,只有我喔。
雖然已經演習了好多次,但要獨力經營一家店還是有點緊張呢。」
洛維詩以略微生硬的笑容回答。
 
「……那妳呢?不在旁邊看著,不怕會出問題嗎?」
我轉而朝澤妮亞問道。
 
「…………我早上去了一趟冒險者行會和商人公會,登記了當冒險者。
今天我也要去冒險一下,看看冒險生活究竟有什麼有趣的。」




澤妮亞故意別過了臉。
 
「……真是異想天開。
冒險生活真要有什麼有趣的,我們幾個也就不會退休了。」
我聳了聳肩。
 
「是嗎?那你們幾個最近不是玩得挺開心嗎?
本來我把我的朋友推介給你是為了改善業務,現在倒好,變成三個人一起荒廢本業。
那我也不要乖乖待在這兒,我們就輪班工作好了。」
澤妮亞斜眼盯著我。
 
「那也好。既然如此,我們今天就一起出去玩吧。」
讓她們兩個交換一下職責,試試不熟悉的事物也是好事。
今天是工作天,客人不多,而且洛維詩最近也有幫忙打雜,應該問題不大。
 




「咦……你是說,要跟我一起出門嗎?
不,不過,我跟你經驗差那麼遠……」
澤妮亞突然臉色大變,語氣慌張,剛才的抱怨和不滿彷彿從未存在。
 
「新人總是有走不完的歪路的。
我帶一帶妳,少踩點坑,也免得妳一個人冒險吃虧。
商人系前期打起架來可佔不到什麼便宜。」
 
我朝澤妮亞伸出了手,卻沒有任何回應。
 
「那……那我再找上露米奈一起去。
她也是生產系,應該……多半能給我們一些建議……」
澤妮亞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她現在忙著擺弄DEM們的屍體呢。




就我,和妳。我憑依在妳身上。」
 
我不再嚕嗦,直接附身在澤妮亞胸前的掛飾上。
 
 *                   *                   *
 
「……實話實說,我除了東國和阿高普路斯之外哪兒都沒去過。
離開東國的那一次還是坐飛空庭來的。
你得給我指路,不然我哪裡都不懂去。」
澤妮亞紅著臉說道。
沒出過門就沒出過門,用得著那麼害羞嗎?
 
「就這樣朝南部平原的大道往南走。
目的地是步伐沙漠(ステップ砂漠)的無限迴廊。順利的話,一個上午就能轉職為二次職業。」
 




曾經有前輩跟我說過,新冒險者還是走自己的路比較好,不要拔苗助長。
但想到一個商人系冒險者要怎麼靠自己在南部地牢歷練到光之塔以至次元地牢我就頭皮發麻。倒不如早早助她渡過這段過渡期更好。
 
一路走到步伐沙漠,沿路的野狗漸漸多了起來。
牠們呼朋喚友,尾隨在我們身後。
 
「……好像有愈來愈多朋友給我們送行了。沒關係嗎?」
澤妮亞惴惴不安地問道。
 
「沒關係的。
牠們被老練冒險者驅趕慣了,難得看到一個甜美可口的新手,覺得肚子餓了再也正常不過。」
我淡定地回應。
 
「這不是很有關係嗎!!」
澤妮亞嚇得花容失色,拔足狂奔。




 
「無限回廊在我們的西南方。加油。」
身後的野狗們嗅到了恐懼的味道,不再顧忌,成群結隊地追了上來。
被狗群引來的還有步伐沙漠的名產,會追人的紅色海葵。
就跟更南方的熱帶飛魚一樣,南國人對這些生物和諧相處的現象已經習以為常。
 
 *                   *                   *
 
澤妮亞連滾帶爬地跑到無限迴廊的入口,眼見還差一步,卻在最後一刻絆倒在地。
我嘆了嘆氣,解除憑依,轉身右足連踢,每一腳都正中一頭狗的鼻子。
野狗們見勢不妙,便夾著尾巴溜得不見蹤影。
我再掏出手槍朝海葵們一陣掃射,很快它們也不再蠕動了。
 
「四十一樓,謝謝。」
我輕輕抱起澤妮亞,朝目睹一切但完全無動於衷的門衛說道。
 
「先生,請出示證明以乘搭電梯。
請問您有其他隨行者嗎?」
無限迴廊往四十一樓的電梯只開放給突破了四十樓的冒險者,門衛需要檢查證明才能放人過去。
 
「沒有,就我一人。」
我亮出證明,抱著澤妮亞走了過去。
 
「祝您冒險愉快。」
門衛站在他的崗位上,毫無感情地看著遠方。
 
「怎麼了?嚇到說不出話了嗎?
別怪我啊,每個冒險者都要習慣被莫名其妙的東西追幾條街的。」
電梯門緩緩打開,我跨過門檻,輕輕把澤妮亞放下。
剛才抱起她之後便不說話了,該不會在生氣吧?
 
「沒……沒有。
我……我只是在想,那個警衛是瞎了嗎?
既看不到我,也看不到追過來的魔物。」
澤妮亞抬頭看了我一眼,馬上便低下了頭,好像不想跟我有眼神接觸。
 
「他看得見。只是不關他的事而已。
既沒人監督他,把冒險者攔下也沒有獎勵;但跟冒險者弄出什麼糾紛,這眼前虧他就吃定了。
敢來無限回廊中層的新手,基本上必定有個老手帶著。」
 
澤妮亞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拍了拍身上的沙土,還掏出鏡子整理了一下儀容。
不知道她那麼講究幹嘛,反正馬上又要髒起來了。
 
 *                   *                   *
 
「你真的……非要憑依在我這兒不可嗎?」
在掃蕩魔物的時候,澤妮亞突然懾懦著說道。
 
「對。憑依者能在被憑依者的體內控制身體使出自己的技能。
雖然不會習得憑依者的招式,但這些應對魔物的經驗能讓妳快速成長。」
我操作著澤妮亞的手臂,架開一隻紅色魔手的抓擊,隨後一腳將其踢到橋下。
 
「不……我不是說這個……
就是,那個,能不能選擇憑依胸口以外的位置?
你每次說話……感覺胸口都在抖動……」
澤妮亞臉紅耳赤的樣子跟她俐落的動作一點都不相襯。
 
「不可以。憑依在左右手或者身體的話,很容易會因為遭受猛烈攻擊而導致憑依解除。
胸口是最不容易受到攻擊的地方,因此冒險者們大多選擇憑依在胸口。」
我語重心長地解釋道。

「那……那好吧。
要是你隨便用我的身體做什麼奇怪的事的話,我馬上摔你下來喔。」
 
……要是我真想做什麼奇怪的事,難道解除憑依她就能反抗了嗎?
 
*                   *                   *
 
在面對某隻魔物的時候,我刻意沒有控制澤妮亞的身體。
然後她身一側躲開了攻擊,迴身一腳就把魔物踢倒。
雖然動作算不上很流暢,但該會的基本上也會了。
 
「時候也差不多了,回去轉職吧。」
我解除憑依,收拾了一下在迴廊中收集的材料和石板。
 
回程期間,我走在前面,驅趕著步伐沙漠的野狗和海葵。
我回頭一看,只見澤妮亞看著我的臉,像是想說什麼的樣子。
 
「怎麼了?」
「只是在想,能看見熟悉的臉真好。
……一個人在陌生的環境戰鬥的感覺,很可怕啊。
 
可是……不經歷一下這種事,沒法成為你們的一員吧?」
她微笑著說道。
 
*                   *                   *
 
「妳好,我想要申請轉職為二次職業。」
回到商人公會,澤妮亞朝櫃檯後的接待員說道。
 
「轉職……?
恕我冒昧,女士……妳不是今天早上才登記成為冒險者的嗎?」
接待員不解地問道。
 
「我作擔保。這是我的冒險者證照。」
 
如今在憑依的輔助下,新冒險者靠著老手迅速成長的事例很常見。
接待員見狀也沒說什麼,便接納了澤妮亞的申請。
 
在她聽取說明的時候,我乘機變賣了在迴廊搜集回來的東西。
回到商人公會,澤妮亞已經轉職完畢,手裡拿著幾張撲克牌。
 
「……這種東西真的能成為冒險者的武器嗎?」
她皺著眉,用指尖戳著手中的撲克。
商人系的二次職業是貿易商和賭徒。聽起來像是不務正業的投機者,但實際上也只不過是武器比較特殊的冒險者而已。
 
「當然可以…………吧。
電影都是這麼演的。」
我取過一張撲克牌,以投擲飛鏢的感覺隨手一丟,紙牌直嵌在射手公會的練習靶上。
 
*                   *                   *
 
次日,我們再次出發前往無限迴廊。
洛維詩昨天幹得不錯,已經可以放心把店交給她了。
 
在路上,又撞上了一群野狗。
澤妮亞咽了咽口水,伸手探袋,隨即手腕一揚。
四張撲克牌有三張打在了狗鼻子上,剩下一張雖然沒正中目標,但也把野狗打得踉蹌摔倒。
看著四散的狗群,澤妮亞不禁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吶。你說,將來我在團隊裡的位置是什麼?」
澤妮亞滿是期待地問道。
 
「商人系的定位一般是輔助,但也要做好參與近距離戰鬥的準備。
商人系主要的工作分別是定位敵人的弱點,給敵人施加不利效果,以及……用信貸額度壓人。」
我根據記憶中合作過的商人系冒險者的戰術回答。
 
「……也就是用錢壓人?
那咖啡館的營運怎麼辦啊?」
澤妮亞臉有難色。
 
「不不,是用「信貸額度」壓人。
只要妳金庫夠大,展示出充足的借貸和還款能力就夠了,不需要把白花花的銀子丟向魔物。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信用額能用於戰鬥,也許是某種商人才懂的魔法吧。」
 
別說她聽得一臉疑惑,連我也是半懂不懂。
 
「總之,戰鬥的事妳可以慢慢再學。
商人最重要的還是輔助。商人系可是刺客的絕配喔。」
 
刺客系的特點就是隨著擊倒的魔物愈多,腎上腺素飆得就愈快;打起來也就更狠。
而商人系召喚的老虎機也有著讓人急速分泌腎上腺素的效果。
 
「隊裡的刺客……不就是你嗎?!
這個……現在說我們是絕配什麼的……還太早了吧……?」
澤妮亞害羞但又不無雀躍地說道。
 
她說得也是。現在只不過剛轉職成二次職業,要開老虎機還早著呢。
 
*                   *                   *
 
今天的目的地是無限迴廊第六十八層。
這次雖然還是我以憑依狀態主導戰鬥,但需要操心的場合明顯比之前少了。
 
「真沒想到,頂著貿易商的名號,但日常生活卻是這個畫風。
昨天登記成商人之前啊,我本來還在想,現在應該在打聽期貨,佈置石像什麼的。」
 
老實說,澤妮亞的想法也沒錯。大部分商人的日常確實是在拿著手提包進出上下城區,對冒險者們銷售著各種道具。
 
「……那,妳會失望嗎?
抱歉啊,我們可是要跟露米奈一起行動的。要是實力不足,跟著她多少條命都不夠死。」
 
澤妮亞聞言笑出了聲,剛甩出去的卡牌錯過了魔物的要害。
 
「小心!」
「還沒完呢!」
 
澤妮亞手腕憑空一拉,本以為失去準頭的卡牌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弧線,直刺進魔物的背上。
魔物揮舞著的爪子慢慢遲緩了下來,腳步東倒西歪,最終睡倒在地。
 
「……漂亮。」
 
我朝拾回卡片的澤妮亞吹了口口哨。
 
「這可是我精製的,能隨機附上異常狀態的魔法卡片喔。
只要閉眼抽取,卡上的特殊能力就會生效,是屬於賭徒的魔法。
因為卡片珍貴,我還特地練習了回收卡片的技巧,想不到也能用於背刺。」
 
她可真夠努力的。
不,她從當冒險者之前就是個很努力的人。
 
「話又說回來,我當年在咖啡館接待冒險者的時候,無限迴廊似乎不是個熱門的修練場所。
以前大家都是去什麼不死皇城(アンデッド城),光之塔,鯨魚岩(クジラ岩)之類的。你以前去過嗎?」
澤妮亞好奇地問道。
 
「……有啊。都是些令人懷念的地方。
以後我也帶妳去看看好了。
 
畢竟,在不同的地方遇到不同的人,才是冒險者應該做的。
變強只是為了能去更多的地方而已。但一輩子窩在這種空曠重複的迷宮,並沒法看見生活中的美好。
最後多半就只會跟我一樣,覺得沒什麼意思之後草草退休算了。」
 
我嘆了口氣。
回想起來,要不是澤妮亞推薦的委託,我說不定還在下城區混日子。
 
「……喔,我看你倒是邂逅了許多美好的女孩子。
也難怪你不再天天嚷著冒險有多無聊了,原來是因為發現了「生活中的美好」啊。
 
我也真想知道,那個魔法師女孩是為了什麼才願意不收工資來做咖啡館義工的。」
澤妮亞意有所指地笑著,打在魔物身上的攻擊也莫名凌厲了起來。
 
「……人家不缺錢,只是想要個一展才藝的地方。
只要我們辦好咖啡館和飛空城,讓每個人都看到她的畫,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其實我還答應了給她做一套屬性卡片才拉入伙的,不過這種事也就不必特地去提了。
 
「嘿嘿。就算事實如此,你也想想人家為什麼會相信你啊。
咖啡館人流半死不活,飛空城甚至影子都沒見著呢,人家就願意給你做白工了。
你說沒有什麼別的內情,我是不信的。」
 
……好敏銳的直覺。看來屬性卡的事要提醒洛維詩對她保密了。
在我尋思該用什麼藉口蒙混過去時,一頭黑毛花豬在遠處快步經過。
 
「啊,在冒險者的野外生活裡,狩獵也是很重要的一環。
一般而言,外觀愈接近地表常見生物,就愈有一試的價值。
偶爾能發現預想以外的美味哦。」
 這頭豬膘肥肉壯,看起來久經鍛鍊。
我已經能想像它在餐桌上的樣子了。
 
「……該不會,你上次帶回來的奇怪牛肉就是在無限迴廊取得的吧?
難怪我們都拉了一晚上肚子。」
澤妮亞倒是興致缺缺,不過還是朝著野豬蹤跡跟了過去。
 
「上次只不過是烹調時沒有放進解毒果實一起煮而已。
要在野外生存,胃袋也是需要鍛鍊的喔。」
 
野豬棲息在一處藤蔓叢生的角落。
澤妮亞扣住一張鐵製卡牌,手指輕彈,鋒利的鋼片便插在了野豬背上。
 
這頭豬表皮粗糙,又沒打中要害,這一下除了激怒它之外並沒有什麼效果。
澤妮亞一振衣袖,把袖中大量卡片接連射出。
她的撲克牌主要分四種。分別是鋒利迅速的方塊,堅硬有力的紅心,軌跡多變的梅花和來去自如的黑桃。
但卡片翻飛,五十四張牌即將打完了,還沒有造成決定性的傷害。
 
野豬不管插在身上的眾多撲克牌,一頭朝著敵人猛撞過去。
澤妮亞指間夾著最後一張卡牌,寸步不移。
 
「Enigma(エニグマ)!」
兩張卡牌同時閃著紅光。
那分別是澤妮亞剛剛投出的單色鬼牌——以及一開始就刺入了野豬後背的彩色鬼牌。
 
*                   *                   *
 
「妳可真敢賭啊。」
我一邊啃著烤豬腿,一邊對澤妮亞說道。
 
澤妮亞把最初跟最後的鬼牌同時使用時,就會發動不可預知的魔法。
幾乎就在卡牌命中的瞬間,大量的液態氮立馬就把野豬做成了冰雕。
於是我們也免去了生擒的麻煩,直接捆起拖回咖啡館去了。
 
但要是運氣不好,凍成冰雕的可能就是她了。
 
「像我這種貧寒女子,什麼時候不在賭博?
離開家鄉,接手生意,擴充業務,從來就沒有安分過。
啊對,還有把性命吊在鋼絲上,跟早就退休的冒險者跑到千百米深的地底跟魔物玩撲克牌。」
說到這兒,她也不禁掩嘴輕笑。
 
「再說……真要出什麼事了,你也在旁邊不是嗎?
要不是你,我可不敢賭那麼大啊。」
澤妮亞舉起玻璃杯,紅著臉向我示意。
我倆碰了碰杯,然後同時把她的自調飲料一飲而盡。
嗯,感覺有酒精成份,難怪她喝得臉都醺紅了。
 
「那明天就來玩更大的吧。
明天我們去次元海底洞窟。過了這關,妳就是一個獨當一面的冒險者了。
到時候,有賺頭的委託和副業就會開始向妳招手。」
 
最近為了盡快籌夠錢,我每次報酬除了最基本的生活費,其他一分不留,都存進咖啡館的戶口去了。
為了節省,我甚至退租了本來的住所,帶了個地鋪就住進咖啡館裡。
她也跟我差不多。所以店裡打烊之後,我們經常就在這兒點根蠟燭共進晚餐。
 
「不過,明天所有要打交道的事都交給我。
如果妳不想被抓進水牢的話。」
 
*                   *                   *
 
「啊,沒看過的人類!
再踏前一步的話,我們可不客氣!」
 
剛踏出通天塔的升降機門,就看見了兩條磨拳擦掌的人魚。
這兒是塔尼亞世界,也就是其他種族俗稱的天界。
這個世界的主要種族塔尼亞族不太熱衷於跟其他世界交流。因此,對世界之間的門戶——通天塔幾乎完全忽視。
這通天塔之島上,別說人界和魔界都有的定期飛空庭往來,甚至連船隻都沒有。
 
於是,這兒就被一群人魚——來自飄流水鄉(ウォーターレイアー島)的原住民——佔據了,專門敲外來者的竹槓。
 
「還不打算回去嗎?我們——」
 
我不理人魚們的警告,倒持手槍,一槍柄就敲在一條人魚的腦袋上。
另一頭人魚沒想到我會直接動手,想要詠唱魔法,卻被我扼住脖子按到牆上。
 
「人魚的眼淚。我們想去海底洞窟。」
「什……什麼?」
 
見她裝傻,我解開了手槍的安全鎖,槍口抵在她的腦門上。
 
「妳現在不哭也不要緊。待會我把妳們的血肉模糊的頭丟進人魚洞窟時,妳總有幾個族人會哭的。」
我面無表情地說道。
 
*                   *                   *
 
「……你啊,是不是太過分了?」
澤妮亞皺著眉問道。
 
「沒辦法,她們除了錢包嗆啷作響的聲音,什麼都不聽……至少大部分人魚如此。
要是我不這樣做,現在我們就會被關進漂流水鄉的水牢裡了。
當年我就被關過一次。要不是有其他人魚囚犯的幫助,現在命在不在還不知道呢。」
 
沒有人魚的眼淚,就沒法在水中呼吸。
我們喝下剛才看守人魚嚇出來的淚水,進入了次元海底洞窟。
 
次元海底洞窟向來被視為新手冒險者的畢業試煉場。
這兒的魔物不喜群居,而且大多非肉食性,死亡風險很低。
再加上戰場在水底,能讓新手切身體會到屬性攻擊的重要性。
 
但即使有眾多有利條件,魔物的強度可不是開玩笑的。哪怕是老練冒險者,稍一不慎都可能栽在牠們手上。
 
「這……這海龜搞什麼鬼嘛!
跟之前的魔物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在溫暖的水流中,澤妮亞正在跟一頭小山一樣大的海龜對峙。
火屬性的撲克牌一張張都命中了目標,但僅僅是稍微遲緩了海龜的腳步。
相反牠只要一跺腳,龐大的水流一下子就能沖走澤妮亞。
 
「所以才算是考驗啊。
地震要來囉,被捲入的話立馬就會出局哦。」
 
即使我事先提醒,走避不及的澤妮亞依然被捲進了地震形成的漩渦。
這招前兆明顯,但不慎被擊中的話就算是老練冒險者也得掉層皮。
為免澤妮亞受傷,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從漩渦拉出。
 
性格溫馴的海龜見我們已經沒有了再戰的意思,便自顧自回去睡覺去了。
我向牠揮手示意,然後抱著澤妮亞離開了洞窟。
 
*                   *                   *
 
接下來的幾天都在重複同樣的過程,真是辛苦了澤妮亞和海龜們了。
期間澤妮亞想要欺負旁邊的海馬泄憤,不料卻差點被一叉子戳爆屁眼。
 
幾天過去,我們兩人泡水泡得像是兩具浮屍。
再泡下去就漲了。我拉走了還想再打的澤妮亞,在外面的飄流水鄉立了個野營。
 
「那邊……是天界的奧克魯尼亞大陸嗎?」
在溫暖的營火旁,澤妮亞指著遠處的陸地問道。
 
「是啊。那兒的樹林裡有肉質鮮美的小豬,還有優美的自然環境。」
因為與DEM完全隔絕,也沒有經歷資源戰爭的緣故,塔妮亞界的地貌幾乎沒有受到污染。
包括這飄流水鄉在內,海水清可見底,到處都是翠綠繁茂的參天巨樹。
 
「……真好啊。感覺,就像帕斯特市的家鄉一樣。
不知道這邊的東國境內如何。我們以後也會到那兒去嗎?」
澤妮亞挽著我的手,期待的意思呼之欲出。
看來久戰不利的不快已經一掃而空了。
 
「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問你。
你明明也是喜歡這些景色的人,當初怎麼就選擇退休了呢?」
澤妮亞看著遠方的雲霞,倚了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女僕服下透出微微香氣。
 
「……大概是因為我不知不覺間忘了這些景色了吧。
以前我雖然也算是一線冒險者,但比同行差得遠了。
於是我加緊訓練,打造武器,想要變得更強,挑戰更險惡的環境。
 
在被別人裹挾著前進中,我漸漸就變成了別人。
在忙著訓練和攫取寶物的時候,我好像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要去冒險。
一開始是為了抓緊時間,不再接取那些幫助人的委託;後來則是連舉手之勞都不願意做了。
 
即使如此,我也沒有變得更強。
裝備在強化時不小心錘爛了,身體也逐漸厭倦了次元神托風穴一成不變的光景。
正巧當時次元鯨魚帶來的騷亂剛剛結束,就把這個視為體面的退場了。
當時,我真的想不起來曾經看過的風景。
 
要不是帶著澤妮亞,我也許不會想到要來飄流水鄉,光之塔這些對現在的我已經沒有用處的地方。
當自己對冒險者的本質都如此冷漠的時候,怎麼能不想到退休呢?
 
「如今,我只希望能幫助妳們到底,然後永遠不要遺忘看過的景色和幫助過的人。」
 
其實,露米奈也有點我以前的影子。
但她現在正是幹勁滿滿的時候,這些話她一時也聽不進去吧。
 
「……那我也不會忘記的。
下城咖啡館以及那些我遇到的人,也是我珍貴的回憶。
走吧。你那魔法畫家當了好幾天店員,是時候讓她放個假了。」
 
但澤妮亞似乎已經明白了我的話,收拾起行李準備回家。
海底洞窟畢竟不會跑掉,但記憶遺失了,可就不容易找回來了。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