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招到新人那天以來,澤妮亞似乎一直都在借機會找我麻煩。
這也難怪,女生畢竟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會心情煩躁。
 
天色未明。
不過已經不打算再睡下去了,先出門賺夠今天的份額再說。
才剛打開房門,就撞見提著籃子的澤妮亞。
 
「早安。
還沒到開店時間啊。妳要出門嗎?」
澤妮亞本想逕自離開,卻忽然停下了腳步,朝我擺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




 
「你以為每天喝的免費果汁都是在冰箱長出來的嗎?
我每天都要在這個時間起床去採摘水果,不然一整天都別想做生意。」
 
她刻意地長嘆一口氣。
 
「既然如此,那我代妳去好了。
妳既要顧店,又要榨果汁,應該很辛苦吧。」
 
咖啡館從早上八時開始營業,一直到晚上十時。




再加上採收果子,打掃店面的時間,她每天頂多只能睡六個小時。
這也是我急於招攬新店員的一個原因。
 
「……就算對我獻殷勤也沒有好處的喔?畢竟我已經看穿了你的真面目了。
即使這樣也要去的話,那就去東部平原的果園,報上我的名字吧。
園主露米奈(Lumire)是我的朋友,也是一個前冒險家…………啊,對了。」
 
澤妮亞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浮現了狡黠的笑。

「不能只由你來找外援。




給我帶句話,問問她要不要當咖啡館的供應商。
那麼這裡就不是你的一言堂,以後不能隨便對我指手畫腳了喔。」
 
我什麼時候對她指手畫腳了。
反正我也不太在意什麼主導權,要是有人能減低一下成本也不錯。
但是……
 
「好是好。可是人家果園生意做的好好的,為什麼要同意入伙?」
而且還是由一個不認識的人去傳話。
 
「放心好了,只要動用到我的人脈,沒有不成功的。
而且啊,畢竟你們這些冒險者不就愛給自己找罪受嗎?」

*                   *                   *
 




離阿高普路斯不遠的地方,有一處中等規模的果樹園。
說來奇怪,這座果園似乎也建立了一段時日,但從沒有聽說過聘請工人的消息。
推開大門,正愁是否應該不打招呼就穿過田地時,聽見附近的一排莓果叢發出悉率的聲音。
 
「啊,你好。我有事想找園主——」
我本想打聽一下園主是否在家,沒想到正在幹農活的只是一隻活動木偶(マリオネット)。
但那隻曼陀蘿木偶(マンドラゴラ)卻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盯著我看,彷如一個真正的人類。
 
「您好。
雖然今天不是開放日,但本園始終歡迎訪客。
如不嫌棄,可以前往園中的涼亭歇息。」
 
曼陀蘿居然說起話來了。我凝神注視,並沒有看出有人在操作木偶。

隨著木偶的指引,我深入果園中心,看見了一座豎立在小溪旁的石製涼亭。




在亭下,一名穿著端莊的栗髮少女正在沏茶。
她早已注意到我的來臨,輕輕擺手,示意我坐在對面。
 
「令人印象深刻的果園啊。一路上全是自動木偶在工作。
難怪妳能夠在這悠閒地喝茶。」
 
我也不客氣,直接坐在早已擺放好茶具的石椅上。
茶几四角都放預先好了茶具,這涼亭應該本來就是留作待客之用吧。
 
「過獎了。請問我能怎樣為您效勞?
如不嫌棄,在此渡過一天也是可以的。」
 
園主露米奈朝我面前空著的茶杯中倒滿了茶。
我報上了咖啡館和澤妮亞的名號,表示她想尋找一個供應商。
 




「她讓您來找我啊……真意外。
明明她之前說過,想靠自己闖出一片天的。
不過既然是她的請求,那我也決沒有拒絕的道理。」
 
就如澤妮亞所料,露米奈一聽到是她的要求就立馬同意了。
聽起來她們相識已久,估計澤妮亞也是因為她才會有信心以親自採摘代替購買。
 
「冒昧問一下。妳們是怎麼認識的?」
我有點好奇,澤妮亞是怎麼交到這麼大來頭的朋友。
 
「……說實話,我更想問這個問題。
一向要強的她,一般不會接受別人的幫助,就連我也不例外。」
露米奈語氣平淡,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我。
 
「老實說,沒什麼好說的。就是冒險者和中介人的關係。




熟稔下來之後,機緣巧合下聽見她說想要接手咖啡館,我便入伙了。」
 
雖然中間省略了很多,但事實大致如此。
 
「……是嗎。
她也是這樣跟我說的,但實情有待觀察。
那麼,我也來說說我們之間的關係吧。
 
以前我們是一起在東國成長的好朋友。
成年之後,我留在了東國接手家族的農場,而她則前往阿高普路斯闖蕩去了。
我的家鄉帕斯特市(ファーイースト)是片好地方。只是……也許她更喜歡城市生活吧?
自我認識她起,就沒有看見過她的家人。她自小就在田野間流浪,一直想要離開家鄉,在大城市立足。」

有農場可以繼承,看來她的宗族在東國也是有頭有面的人物。
我能理解澤妮亞為什麼想要離開故鄉。但露米奈又為什麼放著好好的田地不管,跑到阿高普路斯平原去了?
 
「那,妳怎麼也跟來了?」
「這個嘛……您作為異鄉人,覺得本國如何?」
「山清水秀,土地肥沃,社會穩定。算是埃米爾界裡最宜居的國家了。」
 
其餘三國都多多少少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陷。
 
「確實如此。帕斯特市在環境方面無可挑剔。
不過您有考慮過,當地人除了當農夫之外,還有什麼別的選擇嗎?」
露米奈突然拋出了我預想之外的問題。
妳不也是個高級農夫嗎?
 
「那麼多的田地,那麼多的人力可以運用……
每個家族都不需要思考,只需要聘用廉價的當地工人照顧田地即可。
這樣下去農業是不會得到良好發展的。我想要尋求突破口,所以離開了自己的舒適區。」
 
露米奈見我沉默不語,便自行揭開謎底。

「我不明白……東國的農業不是很發達嗎?」
 
說實話,作為一個冒險者,我頂多就是看看各地的風土人情,了解一下在各國活動的竅門。
要跟受過優秀教育的大小姐討論人口結構,實在是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
 
「這只是表象而已。實際上農場產出,工人工資和作物水平多年來並沒有什麼長進。
每個工人從成年之後,就只能種著同樣的種子,幹著日復一日的重複農活。
這樣低效地浪費工人的時間實在是難以接受。他們本應得到更多的空閒,更高的薪水和更有意義的工作。
此外,東國如此珍貴的土地應該得到更有效率的運用。您不那麼認為嗎?」
 
我也不知作何回應,只得連連點頭。
 
「可惜不論是我的家族,還是農業行會的元老們都不願承認這一點。
等到東國這一代人年老,新一代人外流時,埃米爾界將陷入糧食緊缺的危機。
到時候,說不定會再發生一場資源戰爭。
 
不過,解決這一危機的方法就在您的面前。
高效的自動木偶,代代擇優的種子,嶄新的輪作模式,這一切,只需要我一個人就能完全運作。
這就是我不惜退還家鄉的田地所追求的答案。」
露米奈自豪地挺起胸膛說道。
 
「……東國人會接受妳改變他們多年來的生活方式嗎?」
 
叫東國人不種田,大概就跟叫西國人不貪財,北國人不嘴臭差不多吧。
 
「所以我才會選擇文化上最為開放的阿高普路斯開闢果園。
我也會定期免費開放園區。要是有來自東國的朋友,可以介紹他們來本園參觀。
等這兒的名聲傳到農業行會之後,他們非改觀不可。」
 
見她如此自信,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而且,露米奈的語氣也從一開始的溫文有禮變得熱情起來。
對她來說,大概向本國證明自己的能力比一切都重要吧。
 
「嘿,您也是個冒險者對吧?
有去過道米尼界的阿高普路斯地下通道嗎?」
 
露米奈話題一轉,聊起冒險的話題。
記得澤妮亞說她也曾是個冒險者,但我都差點忘了這一點了。
 
「……妳難道想跟那邊的DEM也推廣一下妳的想法嗎?」
隨著話題的改變,我們的交談也不如一開始般拘謹了。
 
「怎麼可能。只是它們的機械零件挺精良的,想拔下來改善園區的灌溉系統。
除此之外,我對他們的動力和懸浮系統也有些想法。」
 
DEM的懸浮系統。
我不禁想起多年前某次西軍本部攻防戰,那遮蔽天空的黑影。
DEM除了常規的陸軍之外,還有一支空降突擊部隊。
 
那時本以為成功擊退了偷襲旗幟的DEM小分隊,正自慶幸之際,天上就砸下了無數的重型攻城裝甲。
要不是當年身手還在顛峰期,可能就交代在那兒了。
 
「妳是說DEM的浮空要塞?
那個還是算了吧,就連當年打敗鯨魚的那群冒險者都沒成功登上去過。」
 
說到底,DEM的真實戰力如今仍是未知之數。
連陸上攻防戰都打得手忙腳亂的我們,拿什麼染指魔界的天空?
 
「不是啦。我要這種軍事科技幹什麼?
我是說浮空要塞的仿造品,飛空城啊。
你想想,當這座果園拔地而起,飛到東國的天上轉圈的時候,農業行會的那群人也不能再無視我了吧。」
我開始有點理解她被勸離東國的理由了。
 
「如果妳是想要東國人接受妳的新技術,我想用更溫和一點的方式會比較好。
妳想想,不管妳的技術多麼好,總歸要東國農民接納才行。
要是妳這麼闖進東國領空,爽是爽了,妳以後要跟農業行會談判也就免談了。」
 
「……這就是我一直不明白的一點。
為什麼掌握先進技術的人反而要看老頭們的臉色?」
露米奈臉有慍色,氣鼓鼓地說道。
 
「我記得妳一開始是不是說要改善東國人民的生活?
老實說,走在時代的前頭不是易事。
假如妳的目標不是把不如自己的人都幹掉,那改革還是得一步步來。」
 
「……那說不定我真的該想個辦法把DEM的武裝浮空要塞搞到手。」
她開始思考著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我改觀了。農業飛空城這個主意很好,東國人看到了之後一定會抬轎請妳回去主持改革的。
那,作為商業上的伙伴,我們能幫妳什麼嗎?」
在她的念頭變成如何在農業行會大樓天上丟炸彈前,我連忙把話題拉回農業飛空城上。

「我也覺得。
那,我們什麼時候到道米尼界的阿高普路斯地下通道?
放心,會準備豐厚報酬的。」
 
跟她的話題總是轉變得那麼迅速。
雖然外表看起來是個端莊型的大小姐,但她骨子裡說不定是個綠皮獸人。
 
「……妳也去嗎?魔界可不像東國或者奧克魯尼亞一樣和平啊。
作為前冒險者,能讓我先看看妳的實力嗎?」
 
露米奈似乎早已料到我會有此一問,右手一揚,泥土裡便突然冒出了一條藤蔓。
定睛一看,藤蔓中包裹著一把短柄鐮刀。
是タルタロス。匯聚了三色靈玉力量的武器,擊敗過DEM龍的證明。
 
「足夠證明了嗎?」
露米奈自信地笑道。
 
「……足夠了。給我們一些時間準備吧。
兩天後我們在通天塔的門前見面。」
既然她也是個老手,那就不必作多餘的提醒了。
 
「那就好。啊,對了,還有一件事。
你說,轟炸農業行會時是用鏈炮威嚇好呢,還是乾脆投下重磅炸彈好呢?」
 
……我回去得跟同伴們提醒,不論什麼時候都千萬不要得罪她。
 
*                   *                   *

從軍艦島地下到阿高普路斯地下通道的破口早已被道米尼反抗軍發現並利用了好多年了,但DEM始終沒有考慮過堵上這個缺口,甚至沒有想過在此增派兵力防守。
自從戰歌之大地作戰首次通行以來,地下通道就只有老舊的低等DEM負責巡邏。
 
「プラントエッジ!」
 
帶刺植物從機械的狹縫間紛紛竄出,撕扯著擋在路上的大型DEM。
 
「在這種人工環境裡也能召喚出植物嗎?」
洛維詩在詠唱神聖光界的間隔間發問。
這些老式DEM戰力低下,我們三人組對付它們綽綽有餘。
 
「在潛入地下通道時,我就事先在管道裡佈下了種子。
它們會沿著纜線生長,侵蝕機械通道原有的機能,並作為我的耳目。」
露米奈解釋道。
阿高普路斯地下通道的每一吋都已經徹底機械化。一般人踏入其中,就像是踏進了大型敵性生物的胃袋。

「不過主控電腦大概很快會發現異常,並以高溫淨化管道。
我們得在那之前搜集到足夠的零件。」
露米奈徒手抓住了一台飛行型DEM的腳,將其一把拉下,隨後一斧將其劈得稀爛。
 
我的職責是在老式DEM殘骸身上拆下重要部件。
飛空城作為一門已經發展成熟的產業,其製作材料並非機密。
我拿著露米奈的錢,在相熟的西國走私者那兒輕易就買到了材料清單。
 
不過離鄉別井的大小姐現在手上並沒有很多資金,在購置果園地皮之後手頭就不算寬裕了。
於是很多瑣碎事情都要親自去做,比如收集零件。
 
「嘿,我好像發現了有趣的東西。
如果道米尼界的阿高普路斯基本結構跟埃米爾界一樣的話,這應該就是通往下城區的通風管道。」
 
露米奈忽然指著某處毫無異常的牆壁說道。
正當我跟洛維詩疑惑之際,數條巨型藤蔓撐破了牆壁,露出了內裡的管線。

「這……妳是想藉此潛入魔界下城區嗎?
可是,我們一點情報都沒有……」
洛維詩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而且,妳不是說主控電腦會用高溫燒光管道裡的雜物嗎?
那我們在裡面豈不是就烤成人乾了?」
我皺著眉說道。
 
「魔導師不是有一招叫バリアシールド的魔法嗎?
我們憑依在她身上,然後用那個就好了吧。
而且,我也有黑薔薇之棘可以反彈致命傷害。」
 
バリアシールド是一種防禦型魔法,作用是以物理防禦力下降為代價,持續將魔法攻擊無效化。
雖然聽起來有點用處,但……我們真的要用命去試嗎?

「通風管道內壁受損。發現埃米爾族滲透的痕跡。」
 
正當拿不定主意時,地下通道突然開始播放著沒有感情的合成音。
我們三人立即背靠背站定,警戒著隨時可能出現的敵人。
 
「嘖,真是敏感的警報系統。明明只是在入口逗留了一下……」
即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露米奈,此時也不再考慮冒險深入了。
 
「之前來地下通道時,不管鬧得多大,似乎都沒有觸發過警報。」
我雙手各持刀槍,帶著兩個女孩子緩緩離開通風管道。
這裡面肯定有著DEM的機密,錯不了。
 
「噓,我聽到腳步聲。
雖然只有單體……但感覺像是上位DEM。」
洛維詩低聲詠唱,把我們三人都罩在隱形光幕之下。
 
遠方,一台人型DEM正緩緩接近。
銀色的及肩長髮,點綴著玫瑰的黑色裙子,如同鋼筒的長靴,無疑是一台DEM-ツヴァイウンギア。
只不過,同類機型都佩帶著眼罩,但她卻露出了鮮紅的雙目。
多年之前我曾見過此機型參與魔界反抗軍。然而,眼前的這台似乎仍屬於DEM主腦掌控之下。
 
愈是高級的DEM,外觀就愈接近真正的人類。
我們三個不禁都吞了吞口水。
本身這種上位DEM只有在都市攻防戰或者反擊戰時才會緊急出動,平時是見不著的。
但現在警報震天響,誰知道還會出現什麼?
 
DEM-ツヴァイウンギア看似沒發現我們,一步步朝通風管道的破口走去。
我們屏息靜氣,一點聲音都不敢出。
 
「開始排除工作。」
就在她經過我們的一刻,耳畔響起了冰一般的冷漠低語。

斧槍橫掃。
這傢伙肯定從一開始就看見我們了。
我箭步衝到首當其衝的洛維詩面前,準備用手接住槍柄。
 
「ソリッドオーラ!」
洛維詩也反應迅速,替我加上了一層護罩。
在護罩保護下,我雙手接住斧槍,使勁往下一扳;DEM的手臂卻紋絲不動。
沒有僵持的空間。我轉而把斧槍往DEM一推,借力轉身彎腰,重重一腳便往身後踢去。
 
沒有踢中的感覺。在這個距離都能避開嗎?
 
「デストラクショングレアー!」
聽見洛維詩詠唱的魔法,我連忙解下腰間的一枚手榴彈,隨後往前一撲。
從天砸下的光球與手榴彈一同爆發。我一個打滾,雙手支地,回到了己方陣營。
 
「得手了嗎?」
「怎麼可能那麼簡單!給我們所有人上物盾(ソリッドオーラ)!」
洛維詩的自語被露米奈一喝打斷。
 
地下通道各處接連冒出鋒刃般的藤蔓,把管道切削得不成樣子。
露米奈緊盯著DEM本來所在的位置,並從身後一條藤蔓處接過另一把タルタロス。
 
「……妳是狂戰士呢,還是農夫?」
我朝雙持單手斧的她問道。
 
「有差嗎?解決問題的方式都一樣吧。」
露米奈在黑薔薇之棘和物盾的庇護下,朝煙霧中突進。

斧槍從煙霧中赫然刺出。
露米奈仗著物盾,絲毫不加在意,雙斧狠命劈下。
唰的一下,鋒刃劃開了DEM毫無表情的臉。
 
「怎麼……?
這是全息誘餌!她想偷襲!」
露米奈轉頭朝我們大聲示警。
 
「上位DEM居然也會用這種小把戲……」
洛維詩訝異之中,絲毫沒有發現在她背後顯露身影的DEM,以及她手上正在高速旋轉的槍斧。
 
「在妳背後!小心!」
我接連開出兩槍,但臉部中彈的DEM絲毫未受阻礙。
洛維詩想要詠唱緊急傳送,但槍斧眨眼間便撕碎了她身上的多重物盾,且兀自高速轉動。
 
「休想!」
一條藤蔓從地下鑽出,意圖扯住DEM的手臂。
 
DEM把槍斧往後一拉避開了藤蔓纏繞,隨後槍柄往前一推,擊倒了洛維詩。
我們想要上前援救,但DEM藉著斧槍旋轉的勢頭,順勢就把斧槍投向露米奈。
 
「呀啊!」
露米奈未能躲開,物盾層層破裂,接著就被斧槍帶著撞在了牆壁上。
DEM舉起右手,試圖召回斧槍,卻遲遲未有回應。
 
「……?」
「就是現在!剎那!」
露米奈死死抱著已經停止旋轉的斧槍,朝我喊道。

剎那。刺客系技能的終點,我曾經掌握的殺招。
面前的DEM手無寸鐵,我們三人的性命就在此舉。
我盯著DEM血紅的瞳孔,右手持刀後傾,左腳踏地。
 
這一招說來簡單,就是在瞬息間箭步突刺敵人守備最弱的要害而已。
但不論是看穿弱點,快步衝前還是突刺要害都考驗著一名刺客多年打下的基本功。
已經不是考慮我還能不能用出來的問題了,而是非用出來不可。
我的目光如同手上的刀一樣鋒利,直指DEM頭部內的中樞系統。
 
忽然,DEM右手後傾,左腳踏地,擺出了跟我一樣的姿勢。
她的腕部冒出了刀刃。
——我居然會單憑她手上沒有武器,而以為一台戰鬥用的機械人手無寸鐵,真是大錯特錯。
但已經無法回頭了,現在無非就是比誰更快。
 
「ソニックブレイカー。」
「剎那!」


 
我以一副肉身,擋在了DEM噴射加速的臂刃面前。
獵刀與鋒刃接觸的地方在一瞬間支離破碎。
幸好我的一擊也讓她臂刃的軌跡偏了一點點,不然整條右臂都會跟獵刀一樣粉碎。
 
即使如此,我依然只能單膝跪地,一時間站不起來。
DEM走到了露米奈身邊,輕易奪過了她死命抱著的斧槍。
 
「想法不錯。但憑這個實力入侵阿高普路斯核心區,就不會像今天一樣幸運了。
我三番四次向冒險者行會強調核心區是DEM主腦不容染指的區域,想不到還是有人沒聽進去。」
 
正當我們準備迎接死神時,DEM忽然用著人類的聲調和語氣說起話來。
 
「妳……是擁有心的上位DEM?」
已經醒來的洛維詩訝異地問道。
 
「上位DEM都擁有心。妳該問的是,我是屬於已經叛逃的上位DEM呢,還是還沒叛逃的上位DEM。」
在她收起斧槍的同時,響徹四周的警報也解除了。
 
「……妳既然連冒險者行會都去過了,這恐怕沒必要問。
而且妳已經覺醒了自己的心,那DEM主腦還能容得下妳嗎?」
 露米奈扶著牆壁艱難地站了起來。
 
「這就是我想要跟你們說明的。
如果主腦容不下擁有心的DEM,那為什麼還要製造他?
事實上,上位DEM從設計之初就注定了總有一天會叛逃到人類一側。不過,我至今仍然沒有跟DEM主伺服器斷開連接,所以我才能收到有三個不長眼的冒險者侵入下城區的警報。」
 
回想起來,這位DEM並不是在地下通道深處出現;而更像是跟我們一樣從軍艦島地下走過來的。
 
「請問……妳說的主腦,是DEM龍嗎?」
洛維詩問道。
 
「那個對DEM事務一問三不知的DEM龍?
她除了自己那兩個新世代DEM和打架之外什麼都不會管。說不定我都比她更清楚DEM的內情呢。」
DEM聳了聳肩,笑著回答。
 
「所以……搞了半天,妳就是想特地過來打我們一頓讓我們長點教訓,是這樣嗎?」
我惋惜地摸著手上陪伴我多年,現在僅剩一個刀柄的獵刀。
 
「喔,所以你是想現在被我教訓一頓之後乖乖離開呢,還是等惹毛了主腦之後跟一擁而上的上位DEM講道理?
你要是真想試試,現在儘管進去沒關係啊。我不再攔你。」
DEM指著毫無遮蔽的通風管道說道。

「所以,阿高普路斯核心區是由上位DEM負責把守的對吧?
那麼,妳作為上位DEM,知道裡面有什麼嗎?是不是就是攻防戰中時常出勤的浮空要塞?」
剛剛恢復過來的露米奈馬上又對浮空要塞動念頭了。
 
「……很遺憾,上位DEM在覺醒前無法保留長久的記憶。
這似乎是因為每次任務完成,回到核心區的時候記憶元件都會被重置的緣故。
不論怎麼搜索,從出廠到最後一次出勤前的記憶都無法尋回。
 
但是……脫離DEM陣營之後,記憶就不會再被重置。
我仍清楚記得,執行最終任務的那天,我的確是從浮空要塞上降落到西軍本部的。
在教官的命令下,我被要求單獨奪下西軍本部的旗幟。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其他指令。
我奮戰至機件過熱,並最終憑著自己的意志與DEM陣營劃清界線。
所以很抱歉,我也不知道阿高普路斯核心區裡到底有什麼。」
 
看來DEM的謎團,連生來就是DEM的她都無法破解。
 
「妳曾經說過,上位DEM終有一天會叛逃的對吧。
妳有在人界或者魔界,見到過比妳位階更高的DEM嗎?比如說妳的教官?」
不過,既然DEM內部有著上下級之分,那更高權限的DEM有可能了解更多內情。

「說來奇怪,我幫助過無數DEM脫逃;但從來沒有一個教官型DEM選擇離開DEM陣營。
更奇怪的是,我的教官似乎遠在我覺醒之前就擁有心的樣子。
當年他下命令的時候,似乎就知道我不會再回來;還說他手下已經放跑過好幾十名上位DEM。
一直到現在,我都想跟我的教官再次見面,問問他究竟真相是什麼。」
DEM沉吟著說道。
 
「其實,真相不就近在咫尺嗎?
跟我一起侵入阿高普路斯核心區,把你的教官揪出來不就好了。」
露米奈似乎一點教訓都沒學到,又在拉著別人深入虎穴。
 
「……這個提案不錯,不過我還想多活幾年。
要是哪一天,你們能跟發揮全力的我打個平手的時候,我也許會同意妳的邀請。」
DEM半是諷刺,半是期待地回道。
見我們無言以對,她也不再逗留,朝軍艦島的方向遠去。
 
「我看,今天的探索就到此為止吧。
大家都累了,而且重要的零件都搜集夠了吧。」
我扛起放在地上的大包零件說道。
 
「……嗯。抱歉,我讓大家陷入危機了。
在得到能夠保護大家的力量之前,我不會再拉著你們去犯險。
飛空城完成後,我不會虧待大家的。」
 
露米奈堅定地說道。
看來,她也不是一點都沒在反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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