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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睡中醒來,拿起床邊手機,才知道已是下午一時。

在房間躺了老半天,整個人精神得多,感覺病已好。

飲了一口冰凍的凍頂烏龍茶,使自己的聲音聽來沒有睡意,才打了凱撒酒店的電話。

又是那位接待處的小姐接聽,經過多次通電後,我已認得她的聲音,她也該認得我吧?



我繼續用半鹹半淡的國語說;「請替我接732號房的張小姐。」

「張小姐的電話仍未能接通。」

接待小姐的聲音甜得有點發膩;「梁先生,請你留下訊息,電話接通後,我們會替你轉達。」

「我留了很多個口訊。」我失望地問:「她還未回覆嗎?」

「對不起,還沒有。」



「我留下幾個口訊了?」我苦笑問:「能夠提醒我一下嗎?我名字是梁日照。」我緩慢的說出自己名字,發現自己名字用國語很難發音。

接待小姐慢慢讀出了我昨晚所留下的口訊。
 
凌晨一點十四分
妳的病好了一點嗎?有按時服藥嗎?
樑仔
 
凌晨二點零二分
祝妳早日康復!


樑仔
 
凌晨三點十八分
妳的病好了點嗎?希望妳接到這個口訊後,可以親口告訴我。
樑仔
 
凌晨三點四十四分
衷心希望妳早日康復!
梁日照
 
凌晨四點二十五分
可以致電給我嗎?廿四小時,隨時也可。
梁日照
 
然後,我記得自己在迷迷糊糊下入睡了。



我可能太累,也可能對自己太失望。睜開眼來,已是下午五時多了。

「梁先生,你要留下訊息嗎?」接待小姐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

「請妳替我留下一句。」我拉開厚厚的窗簾,遙看著對街的凱撒,酒店的玻璃刺眼反光,令我不禁瞇起眼,我把額頭抵在窗前,「我並非有心—」我閉上雙眼,決定不說下去:「小姐,請妳替我取消口訊吧。」

「取消剛才這一個嗎?」

「取消全部口訊。」

「全部?」

「是的,全部。」



「好的。」她用同情的語氣,答允了我的要求。

「謝謝妳,你們酒店的服務很棒。」我放下電話,心灰意冷了。

我到凱撒附近的新光三越百貨和大眾唱片店逛了一會,期望像前兩天般,不知不覺就遇上張小嵐。

可是,當一切出於刻意,上天就不會讓人如願以償。

正如,我幾年前在小說裡寫過一句話:太不刻意的相遇才是最刻意的。

我想碰見她,所以,我碰不見她。

我心情低落,乘車到誠品敦南店逛。

想起自己首次踏足台北,第一個去的地方不是龍蛇雲集的華西街,也不是樂隊「優客李林」曾在香港紅得發紫的歌曲歌詞的「忠孝東路的十字路口」,而是向計程車司機用廣東話似的國語興奮說:「24小時營業誠品敦南店!」



就算後來,誠品再建了更有氣派的信義旗艦店和生活松菸店,我還是最喜歡去敦南店。

先入為主的喜歡了,後來的,就引不起更欣喜的心情。

書店內,我走到書架前,第一時間就是找尋張小嵐的台版愛情小說,翻去小說版權頁,看見上面印著「第一版第十八刷」,再看看近期出版的,也是「第一版十二刷」,我竟然像看到自己的書再版加印那麼興奮!

事實上,我的小說雖然在香港登上暢銷書榜,還未有機會推出台灣版本。

是自己的叫座力不夠嗎?

抑或,我的小說只適合香港人口味?

我不知道。著名作家菜籃最喜歡說:「嘗試的話,成功機會還有一半,不嘗試,連那一半也沒有!」我只知道,一直沒有人肯給我那一半的機會。



只不過,我捧著張小嵐台灣版本小說,仍然莫名其妙的感到心滿意足。

我開始害怕那種感受的入侵。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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