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天賜剛從醫院回家便累得躺下睡着了,醒來時手機已有十多個未接來電,有的是殷天愛,有的是沈英萊。殷天賜撥了一通回電沈英萊,沒過多久,沈英萊便到了殷天賜家樓下。
晚上,小公園的燈光昏暗,殷天賜走近了才認出坐在鐵椅上的沈英萊。
「喂,找我有事?」
沈英萊抬頭看過去。殷天賜走了過來坐在沈英萊旁邊,沈英萊道:「出院也不告訴我,害我剛剛還去了一趟醫院。」
「Sorry囉,我太攰,剛回到家便睡着了。」
沈英萊舒了口氣,說:「可以出院就是代表病好了,沒事了,對吧!」
「也不是。醫生說我是腦下垂功能異常,所以很容易感到疲倦、無力,甚至暈低。現在還未知道原因,醫生只是叮囑我不要熬夜,不要過度操勞,還要定期複診,食一世藥。」殷天賜用力嘆了一口氣:「真係黑仔,本來已經夠窮,依家仲要多個怪病,個腦由內到外都有問題。食藥嘅錢又多咗,複診嘅錢又多咗,真係『屋漏兼逢連夜雨』。」
「跟你妹妹商量一下吧!她與你同年,不該只讓你負擔家裏的開支。」
「唔洗!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到我死的那一天她都不知道。」殷天賜刻意停頓一下,繼續說:「季春曉也是。」
沈英萊明白殷天賜的意思,他道:「我是真的沒有空才叫她去探你,更何況多個機會讓你們講清楚不好嗎?」




「唔需要。」
「你們之間只是timing出了問題,三口六面解釋清楚就沒事了。」
「佢揀咗㗎啦!」
殷天賜雖是衝口而出,但所說卻是藏在心裏許久的話,然而剛說出口殷天賜就後悔了。言已既出,口吐真言,心又如何再繼續騙自己?既是在乎又怎會不曾上心?
殷天賜凝住片刻,思緒飄渺無蹤,失落失意的他是沈英萊不曾看見的。
「我呢種人都唔知有冇30歲命,唔好累人累物啦。」
一聲冷笑是自諷,是自傷,是自卑,是殷天賜面對着自己殘破不堪的人生唯一可以做的事。

剩下來的整個假期,季春曉和霍文珣過得相安無事,兩個人就像甚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季春曉依然習慣睡到三點三,霍文珣還是喜歡卡點起床做一份豐富的Brunch。季春曉嫌待在家裏悶,霍文珣便陪她逛商場。霍文珣嫌街上人多,季春曉便帶着外賣回家,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吃着晚飯。話不多,共處相敬如賓,情淡如細水,恰似家人勝過情人。
開學日,一場連續下了兩天的暴雨使整個城市陷入一片死寂。季春曉握着微熱的馬克杯,熱朱古力奶傳來的溫度暖熱了她的手心。陽台的簾子偶爾被風吹捲起,偶爾拂落在藤椅上,輕輕掃過她的手臂。嘩啦嘩啦的雨聲依舊,杯裏的朱古力奶漸漸放冷,躺坐在藤椅上的季春曉還是靜默的,絲絲雨點與灰暗的遠方一直充斥在她的眼中。




綿密的毛茸覆在季春曉的頭頂上,季春曉回頭,霍文珣已站在她身後:「撇雨,小心感冒。」
季春曉坐直身子,把馬克杯擱下。霍文珣用毛巾為她擦着頭髮,道:「已經宣布了停課,不去換一身衣服嗎?」
季春曉拉一拉校裙裙擺,說:「不換,反正明天上學也要穿。」
「妳很想上學?」
「沒有。」
「所以妳在想甚麼?」
「沒有。」
一整個上午,外頭的天色都是灰濛一片,雨連續下個不停,把季春曉的眼睛看花了。嘩啦嘩啦的雨聲將季春曉拉進睡夢中,藤椅上的將自己捲縮成一團。
「哐啷——」
霍文珣聞聲從房間跑出來。陽台上是一片又一片的白瓷碎片,還灑了一地朱古力奶。醒驚過來的季春曉馬上就伸腳下地,卻被霍文珣喝止下來。




「坐好!別下來,小心碎片刺腳。」
季春曉看着低頭掃地的霍文珣,心中除了有抱歉,還有滿滿不安。霍文珣越是不怪責,季春曉的內心越是內疚。
「對不起,我會去找一隻一模一樣的杯子。」
「不用。」
「我會去找,我一定會找到。」
「真的不用。」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季春曉的再三道歉使霍文珣雙手一止,下一刻兩手猛然一甩,手裏的東西被他丟得遠遠的。霍文珣臉上的肌肉繃緊着,眼神直逼向季春曉。
「妳一定要跟我這麼客氣嗎?」
他的怒是克制的,卻依舊足以使季春曉心驚。季春曉的手不自覺地抓了抓裙擺,微垂下的頭連忙搖晃着:「對⋯⋯對不起。」
沾濕的裙擺正好進了季春曉的視線,白色的校裙上有一片沾上淡啡色的裙擺。後來季春曉用了很多方法都去不掉那片污跡,它就如烙印,永遠印落在裙子上,而季春曉永遠都不會再穿上這條校裙。
純白本該是最純粹、最純潔的,就皚如山上淨雪、雲間皎月,愛情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