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世界: 第三章：謊言熔爐
### **第三章 謊言熔爐**
D-35的視網膜正在燃燒。
當基因編碼環刺入赫爾曼的機械義眼時，冰骸病毒化作數據岩漿倒灌進視神經。他看見三百個平行時空的自己在量子泡沫中掙扎，每個選擇都導向不同的文明終局——有的時空裡高塔崩塌成基因塵埃，有的時空呼吸金屬進化成硅基生命體，而最接近現實的時空切片中，自己正被數百條同禍菌絲穿刺成DNA標本。
「錯誤代碼D-35，執行記憶格式化。」
赫爾曼的聲音從機械義眼的擴音器傳出，實驗室的呼吸金屬牆面突然分泌黑色黏液，凝聚成無數微型「默網」掃描儀。D-35感覺皮膚表層正在剝離，那是「千面」能力生成的仿生組織被強制卸載。
（必須找到錨點......）
他扯斷半融的基因編碼環，將殘存星塵沙灑向空中。這些來自時軌儀的冰晶沙粒在數據岩漿中形成短暫的時空斷層，D-35趁機翻進培養艙後方的維修管道。
黏液腐蝕金屬的滋滋聲緊追不捨。當他爬出管道時，發現自己竟站在法緹斯城的「記憶黑市」中央——這裡是巡安隊嚴禁信差進入的禁區，但此刻所有攤位都空無一人，只有數千個裝著大腦的玻璃罐懸浮在半空，罐體表面浮動著死者生前的基因圖。
「歡迎來到我的記憶宮殿。」
赫爾曼的全息投影從罐群中浮現，機械義眼延伸出神經纜線，接駁著每個玻璃罐的接口。「你摧毀的不過是具軀殼，真正的我存在於所有冰骸病毒的記憶節點。」
D-35的脈衝匕首只剩17%能量。他注意到最近的玻璃罐標註著「D-12」，那是上個月失蹤的信差同僚。罐內大腦的灰質表面，有團黑色菌絲正編織成【池中夢】的序列紋章。
（他們把信差改造成記憶載體。）
「從初代D-0到你的D-35，每個信差都是我的復活保險絲。」赫爾曼的神經纜線突然刺入D-12的玻璃罐，罐內大腦立刻投射出全息影像——那是D-12最後的送貨記憶，收件人赫然是二十年前的年輕版赫爾曼。
「冰骸病毒需要定期更新宿主記憶，才能維持時間悖論的平衡。」機械義眼旋轉著露出內部結構，數百枚時軌儀零件組成的量子核心正在運轉，「而你今天的送貨任務，本該為我注入第307次記憶備份。」
D-35的太陽穴突然劇痛。基因編碼環的殘骸自動重組，播放出被加密的任務日誌：
「新曆60年3月17日
任務編號D-35-307
運送物品：記憶棱柱（偽裝為藍級量產品）
真實內容：赫爾曼·洛林第307次復活用記憶數據包
備註：送貨完成後立即清除運送者」
玻璃罐群開始共鳴。D-35感覺自己的記憶被抽成絲狀，透過皮膚滲入周邊的冰骸病毒，那些黑色菌絲正將他改造成活體記憶棱柱。
***
「你聽過薛丁格的病毒嗎？」
聲音從黑市角落傳來。穿深藍斗篷的男人蹲在D-7的玻璃罐前，指尖流淌著【寰宇】序列的星塵粒子。當他抬頭時，D-35看見對方頸部有環形疤痕——那是被強制摘除基因編碼環的痕跡。
「冰骸病毒既是死的也是活的，取決於觀察者的序列屬性。」男人彈指點燃星塵，在罐群中燒出量子隧穿通道，「我是雷歐，【寰宇】序列的流放者，專門獵殺赫爾曼這種時間寄生蟲。」
D-35跟隨他鑽進通道。量子泡沫在皮膚表面炸開又癒合，每個破裂的泡沫都映出不同時間線的殘影。當他們從通道另一端跌出時，竟站在法緹斯城尚未凍結的舊日街景中——這是雷歐用星塵暫時穩定的時間避難所。
「赫爾曼在每個信差體內埋了病毒種子。」雷歐掀開斗篷，露出胸口蔓延的冰晶紋路，「當你們運送記憶棱柱時，其實在為他種植時間錨點。」
全息投影在空中展開。D-35看見自己過去十三年的送貨路線，竟在城邦地圖上連成巨大的基因雙螺旋，每個交點都是赫爾曼的「復活艙」坐標。
「要殺死時間寄生蟲，必須同時摧毀所有錨點。」雷歐將星塵注入D-35的基因編碼環殘骸，「而你的『千面』，是唯一能騙過病毒檢測的序列能力。」
***
重返現實的時間裂縫在呼吸金屬上燃燒。
D-35站在實驗室廢墟中，握著雷歐給的「悖論炸彈」——這是用【寰宇】星塵壓縮成的時空奇點，外殼刻滿抑制冰骸病毒的逆基因碼。赫爾曼的機械義眼懸浮在殘骸中央，正將同禍菌絲重組成新的軀殼。
「你居然找到時間流亡者......」義眼的量子核心加速旋轉，「但沒用的，法緹斯城只是我三百個培養皿之一。」
D-35啟動「千面」能力。這次他不再模擬外觀，而是將全身細胞重組為反基因序列——這是雷歐教導的禁術，代價是永久損失30%的記憶容量。當同禍菌絲再次襲來時，它們將他誤判為同類，開始反向傳輸數據。
「你要......把自己變成病毒載體？」赫爾曼的聲紋首次出現波動。
D-35將悖論炸彈塞入胸口。星塵粒子與冰骸病毒在他的基因鏈上展開戰爭，皮膚表面浮現出三百個時間錨點的坐標光紋。「這是你教會我的，赫爾曼先生——」
他抓住機械義眼，將自己的基因編碼環殘骸插入量子核心。
「最高明的謊言，要讓說謊者自己也相信。」
爆炸沒有火光，只有無數記憶碎片從時空裂縫噴湧。D-35看見自己作為D-0原型機的製造過程，看見赫爾曼在新曆17年的實驗事故，看見雷歐的【寰宇】序列如何被剝奪......當最後一塊碎片消失時，法緹斯城的呼吸金屬開始哭泣。
那些凍結的屍骸在淚水中融化，匯聚成記憶長河沖刷街道。赫爾曼的復活艙一座接一座崩塌，而D-35胸口的悖論炸彈正將他轉化成新的時空奇點——
既是起點，也是終點。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