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當趙卓源踏進4C班時,所有人均在低頭讀書。
不過在經歷上次那第一天正式上課日的教訓後,阿源不敢再輕易相信這一班人。
阿源低頭走至那個屬於他的小小位置。
他睨一睨抽屜裏頭,抽屜裏頭空空如也。
他用手按一按自己的椅,木椅也似乎沒有崩塌的危機。
阿源舒一口氣,放心坐了下去。
今天到班房上課的人似乎只有一半。




沒辦法,在經過上星期五那件事之後,恐怕有大半班人也對這間學校有陰影吧?
就連那天在他正前方把他推向儲物櫃的兩個男同學也沒有回校。
就在這時,阿源聽見一把尖銳的聲音從班房外頭傳進自己的耳朵。
「好吧好吧那我們今天放學見囉!」
一個手腕戴著五、六條螢光黃色手繩的中等身材,樣貌比同齡成熟的少女搖著屁股走進了4C班。
阿源第一眼看見那個少女簡直是傻了眼。
原本阿源以為那少女是正和她的某個友人在溝通,但原來她是正在用手機和人通電話!
在這間不許學生在校內通電話,在帶電話回校後要立即關掉,放學後才能開回的學校裏,竟然有人公然在走廊裏通過電話大聲談笑,還要那麼肆無忌憚的走進班房。
這女人,不是,是少女到底是誰?
卓源很肯定自己上星期五沒見過她。




這麽招搖的人,若他以前遇見過的話他一定記得。
「她是粟子姐,你不是不認識吧?」
一把女聲從卓源後方傳來。
卓源轉過頭來,看見一個身高大概只有一五零公分,紥馬尾的女孩。
她手拿BAFS書和一條銀鑰匙,正和他一樣把目光投向剛在班房右後方坐下的「手機女孩」。
「栗子姐?」
卓源依然不明所以。
紥馬尾的女孩整個人看起來雖然很迷你,但就是因為這讓別人第一眼看過去便覺得她十分可愛的好感。
加上她擁有一把像鴨子叫時才會發出的獨特嗓音和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更讓她有種「讓男生想征服的慾望」。
「她是我們學校其中一個勢力最大的人,現在和Sally姐一起在同一班讀書,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




「哦原來如此,那她們的關係即是敵人?」
馬尾女孩轉一轉眼珠。
「你也可以這樣說,但是 -」
就在這時馬尾女孩突然整個身子變繃緊。
「她來了!」
「誰?」
「Sally!」
說時遲那時快馬尾女孩已經竄回自己那位於課室另一角的座位。
在同時間,Sally和胖女孩Tiffany踏進課室。
一踏進課室,Sally便瞥向「栗子姐」所坐的位置。
應該是感覺到有灼熱目光盯向自己的關係,栗子姐也不再低頭打手機短訊,而是抬頭迎接Sally雙眼的狙擊。
二人四目交投,各不相讓。
阿源對能親眼看見此幕只表示驚心動魄。
甚麼表情也沒有,眼神卻流露一股殺氣的二人,在4C課室捲起一股可怕的氣場風暴。
阿源不知道其他人看不看到,總之他是看到了。




頃刻,Sally彷彿留意到有甚麼人正在望著他,忽爾停止盯向栗子姐,而且走向第二個方向。
OH SHIT.
下一刻阿源才意識到Sally正在走向自己。
在眾目睽睽之下,全校其中一個權力核心竟然帶著笑容走向自己……
帶著笑容!
明明前一刻的心情該還是想殺人,現在她卻在朝他微笑。
這個恐怖,為人又矛盾到極點的女孩,到底心底在想甚麽?
阿源默默的低下頭。
拜託你,不要走過來。拜託你,不要走過來……
兩股腳步聲在他面前停下。
「阿源,你有把那把我給你的美術刀帶在身上吧?」
阿源知道他不得不抬頭回應Sally的提問。
該死!
「有。」
阿源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




「那就好了,我怕你不記得帶,屆時就危險了。」
危險?
阿源臉色一變。
無端端危甚麼險?屆時是甚麼時候?
阿源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Sally,但卻一個問題也問不出?
對著一個這麽可怕,變臉速度比中國舞台上那些變臉表演者還快的人,阿源覺得不問任何問題好像比問問題要安全些。
Tiffany於此時也開口道:
「既然Sally姐對你那麼好,你就要好好珍惜那把刀,別辜負她對你一番好意,知不知道?」
好像那些專跟在「大佬」後的嘍囉會說的說話。
「我知道了。」
就在阿源嘟囔完這句後,Sally和Tiffany二人忽爾以閃電般的速度向著他們各自的座位跑。
幾乎在同一時間,都老師帶著另一個人走了進來。
在那一瞬間,阿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夏天的熱氣還來不及在半小時前才開冷氣的課室裏散發掉,另一股充滿暖意的氣息卻又被那人帶了進來。
在每個人的生命中,總有某些時刻,是我們於發生的那一刻時並未覺得重要,諷刺的是,在發生很久以後我們卻會常常回味,甚至在一個更久遠的未來才明瞭那刻的出現原來竟徹底改變了自己的生活。




對於阿源,那一刻已經悄然來臨,只是他當時還沒發覺,也當然沒可能發覺。
都老師所帶進來的,是臉帶陽光般笑容的馬澤六。
馬澤六一走進來時也留意到在課室近窗角落凝視自己已久的趙卓源,不禁呆了一呆。
二人就這樣隔空對望了五秒鐘。
在那五秒鐘中,窗外有一塊地迎接了剛跌下的一塊綠葉,有一個膠袋撞向一架貨車的車輪,有一片天空飄向一塊正如遊子般無處可歸的雲。
然而他們均沒有發現,在那一刻,他們的世界只有彼此。
在五秒鐘後,馬澤六移開了視線。
世界回復正常,綠葉在地上被行人踐踏,膠袋被車輪捲了進去,雲朵在天空散成無數片無形的煙霞。
「各位同學,現在站在我身旁的是馬澤六。他是一名插班生,之前並沒在我們學校讀書,而且上年曾因私事休學一年……由於他對這間學校不太熟悉,希望各位能夠多多照顧他,若澤六在學業上或對於學校有甚麼不明白的地方,大家也可以幫助他一下。」
馬澤六依然保持笑容,但卻甚麼也沒說。
女生們都變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痴漢,色迷迷地打量著站在她們面前的馬澤六。
阿源原本也覺得這一幕很有趣,但一想起馬澤六說的話便覺得不妥。
明明那時他在自己家說自己是讀國際學校,為甚麼現在他倆會讀進同一間中學?
還有,為何他會無故休學一年?為何他要對他和希彤等人說謊?
對他們說謊的目的到底是甚麼?他們明明只是一群和他沒關的陌生人,對他們說不說謊應該沒甚麼分別才對……




恐怕澤六也明白此刻阿源心中的疑問,特意完全不望他。
「……既然大家都明白的話,澤六,你就坐……那兒吧!」
阿源順著都老師手指望向澤六要坐的位置。
「你就坐在陸子桐,即是Cassandra 隔壁吧,那兒碰巧有空位。」
澤六點頭,走向了陸子桐隔壁。
不知為何阿源有不好的預感。
「你好,我是Cassandra,你喜歡的話叫我栗子便可以了!」
陸子桐向澤六露出耀眼的笑容,在笑的同時不忘偷瞥正於班房角落睨向自己的趙卓源。



難得等到小息時間,趙卓源卻發現馬澤六根本完全難以接近。
身邊永遠也繞著一兩個女同學或是整群男同學聚在一起嬉笑怒罵,趙卓源覺得自己在一旁像一個弱智仔,常常呆呆的盯著馬澤六卻又甚麼也做不到。
終於在小息臨完結前的一分鐘,馬澤六身邊最後一個女孩也離開了。
趙卓源把握機會,連忙從他那位於角落的位置衝至馬澤六身旁。
「喂馬澤六 -」
難得鼓起勇氣很有霸氣說的一句話,卻被馬澤六一個轉身消去得無影無蹤。
「不要在這兒叫我。待會兒我會找機會跟你說話。」
雖然是很小聲說的話,但那時阿源的確是聽見馬澤六這樣說了,而且是帶點叫人難以理解的焦慮。
 
就在第二節小息臨完結之前,事情出現了變化 -
火警鐘響了。
正在上課的中文老師皺了皺眉。
「奇怪,怎麼我之前都沒收到這天會有火警演習的通知?難道……」中文老師連忙關上教科書:「同學現在請盡快排成兩行,按照高度排列,站在最頭的負責點人名!」
4C班的學生卻像未睡醒般發呆盯向前方。
「快!這次或許不是火警演習!」
學生此時才如夢初醒,有點恐懼地衝出自己的座位。
趙卓源和馬澤六同時望了對方一眼,二人均感到疑惑。
中文老師把頭探出班房,其他老師也做了同樣的事。
「知不知道是發生甚麼事了?」
其他老師擺擺雙手,也表示不知道。
沒有漫天的煙霧,火警鐘卻源源不絕地響著,而且愈響愈大。
中文老師想起上星期五發生的事,只覺心中一寒。
「同學排好隊沒有?」
4C班的學生驚恐地點頭,包括因較矮而站在最前的趙卓源。
發生甚麼事了?
「好,Cassandra你負責鎖門。」
陸子桐點點頭,往門的方向移動。
「各位同學,我必須要讓你們知道一件事……換著以前舉行火警演習的話,我們老師於那天必然會收到通知,但是這次我們並沒有收到。換言之,這次很有可能並不是演習。」
4C班的學生驚慌地交頭接耳。
「但是大家只要按照平日你們火警演習的程序去到有蓋操場便可以了。記住不同的是,因為上星期五的事件,你們這次不能到操場去。還有,無論如何,在老師宣佈一切結束之前,你們一定不能擅自走回自己的班房,你們明白了嗎?」
眾人點點頭。
「那就開始走了!」
中文老師率領4C班向右方的樓梯走去,其餘班級也加快了腳步。
從高空俯瞰下去,一群又一群的人兒正在往不同的地方散開,但最終都是歸至同一個目的地。
一隻貓在實驗室旁的欄邊冷眼望著一切發生。
 
好不容易所有班級都聚至有蓋操場。
眾人都在窺看學校不同的樓層,試圖找出火警的源頭。
學林中學的校長於此時踏上一個臨時從體育室找回來的鐵台。
「各位同學,經過我們粗略調查之後,發現火警鐘這次之所以響起是因為實驗室有玻璃因不明原因而碎裂,令學校本身的保安系統產生感應。現在我們已經修復好保安系統,同學們可自由選擇回不回班房休息……另外大家不要忘記了待會兒的課堂會改為悼念週會……另外在經過各位老師決定後,第二小息會補時十分鐘……」
同學們均忍不住發出歡呼的聲音。
「就這樣,散會!」
就在校長叫「散會」之際,阿源聽見耳邊有人對自己說「跟我來」。
那是馬澤六那把和他「男神樣」完全不搭調的聲音,趙卓源不會不認得。
馬澤六帶阿源到有蓋操場後一塊要走一段小路才能到達,位於泳池旁同時又陷下去的小空地。
「這次是我上次參觀學校時自己一個人閒逛時所發現的小空地,在這兒說話應該不會有人發現……」
「為甚麼你要說謊?」
阿源直截了當的問馬澤六。
阿源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那麽勇敢。
此刻他只感覺到有股怒氣在他胸臆間很快很快的衝上他的口邊。
或許是自己已經被人欺騙、欺壓得太久。
或許是面前這個人讓他有發怒的勇氣。
馬澤六聽見他這句也馬上紅了臉。
「你說我說謊?挑你自己又不是一樣?你有跟我們說過Jasper和阿夢那兩件事嗎?下?」馬澤六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再勢不饒人的道:「論佩服,我倒是挺佩服你的,在同班同學死後你竟還可用Y FACTOR去認識朋友!我呸!」
阿源其實很想很兇惡的反駁他,但最後說的時候卻結結巴巴:
「你不知道……就不要在這兒胡說……」
馬澤六斜眼睨一睨阿源。
「枉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個不錯的人,原來一切,都只是我的錯覺。」
在說完後,馬澤六便揚長而去,獨留下趙卓源在原地。
阿源突然有種很想哭的衝動,然後,他真的蹲下來哭了一場。
 
*                           *                           *
 
趙卓源回到班房時已經是小息快要完結的時候,但卻驚見整群4C的學生聚在4C門外不知在弄甚麼,當中包括馬澤六。
阿源摸一摸自己的眼皮,確保現在自己的眼皮是乾澀後才走過去。
直接繞過馬澤六,他走至今早那個綁馬尾的女孩身旁。
「我想問你們在做甚麼?」
馬尾女孩嘟一嘟嘴。
「好像是校工沒有來開門……詳情我也不知道。」
阿源望向其他班的大門,看見其他班的大門早已打開,只有他們那道門依然緊閉。
「啊校工來了!」
馬尾女孩指了指阿源身後,阿源轉過頭來,看見校工帶著一整串金色的鑰匙氣喘如牛的跑至他們身前。
「對不起,剛才4C班那把鑰匙原來被我掉在櫃旁了,我剛剛再跑回去檢查一遍時才發現。」
陸子桐瞪一瞪校工:
「那你還不快些開門?我們快熱死!」
「他現在不正是在開門了嗎?你不要那麼煩人。」
站在班門另一端的Sally道。
「你說誰煩人!你夠膽再說一次!」
站在陸子桐旁的一個頗為高大,肩膀特別橫的男孩咧齒反擊。
「毛家俊果然是栗子姐的一頭好狗,這麽快就替主人 -」
正當Tiffany還在扠腰笑罵毛家俊時,校工打開了門。
陸子桐第一時間衝進去,毛家俊見狀仇視了Tiffany和Sally一眼也跑進了4C班。
阿源慢慢走向自己的座位。
咦?
為甚麽會有些紅色的液體從自己的抽屜裏一滴一滴地流出來?
阿源望著那些半稀不稠的液體慢慢沿著椅腳滴向地板。
終於他來到他的座位後方。
他拉開那張阻擋他視線的椅。
「啊!!!!是誰做的?是誰做的?」
阿源一看見抽屜裏的東西便重重的跌在身後的儲物櫃上。
「發生甚麼事了?」Sally也跑至阿源的座位旁,一看見抽屜裏藏有的東西,也高聲尖叫起來。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來到阿源的座位後,有些人看了那兒一眼便忍不住嘔吐。
馬澤六也聞訊來到了那兒。
在抽屜裏,放著一個血淋淋的貓頭。
貓的綠眼睛還是緊緊的盯著前方,口邊掛著一條血絲,那些血從貓的頸項好像噴泉般源源不絕的湧出來。
而在牠隔壁,放著一項物品。
那項物品因為陽光碰巧照射不到該處的關係,若不把物品從抽屜裏取出來的話,誰也沒法看清那件物品的全貌。
我不取,誰取?
抱著這樣的心態,馬澤六不發一言的從抽屜中取出那項物品。
所有人均退後半步。
那項物品,是趙卓源的人形娃娃。
趙卓源的瞳孔不住放大。
這隻玩偶,不是在昨天已經被郭希彤丟掉了嗎?
為甚麼它現在又會出現在這兒?
不僅如此,在人偶的上頭,還插著那把Sally給他護身的美術刀。
「再丟走我,你的下場就和這隻玩偶一樣……By Clownkiller。」
馬澤六環顧著班房,眾人也一臉愕然。
「到底是誰,把這些放進趙卓源的抽屜裏?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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