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www.youtube.com/watch?v=K1ysw0xkUgg「那你最後有沒有告訴他?」
「當然沒有,我隨便說了些話便蒙混過去了。」
站在自己睡房的書架前,拿着NOKIA的手機和郭希彤通話,趙卓源大有渡日如年之感。
明明只是經歷短短數天,卻感覺世界已過千年。
郭希彤在對面話筒放心地舒一口氣。
「那你怎麼交代你和馬澤六逃學的事?」
「也沒有交代,在那時我說我不舒服,所以不想講。」
在這時阿源感覺自己房門被推開了,連忙截斷通話。
是穿著睡衣的袁彩霞,端著一碗蓮藕湯走進阿源的睡房。
「是教會的人煲給我們喝的,我剛才已經再用微波爐叮了一下,你快點趁它還暖時喝。」




阿源盯著母親放下湯在他書桌時的背影便有內疚的感覺。
「媽媽,我不餓……」
阿源躺在床上,有點不好意思的望向母親。
袁彩霞嘆一口氣,坐在阿源腳邊。
「阿源,我好害怕。」
「害怕甚麼?」
其實阿源猜到他母親害怕的是甚麽,但他還是問了她這條問題。
「我怕我們又回到兩年前那樣……兩年前,你又是甚麼也不說……我怕,這次又會有很可怕的事發生在你身上……」
阿源搖搖頭,有點心虛的回應:
「你想多了,不會有甚麼事發生的。」




袁彩霞摸了摸掛在她胸前的木頭十字架項鍊,一臉擔憂。
「真的嗎?我總覺得你又開始瞞住我事情……」
「媽媽,我很累了,有些甚麼我們明天再說可以嗎?」
阿源把頭轉向牆,故意閉上眼睛。
彩霞見狀只能無可奈何地走出房門,在頭頂燈光臨熄滅,房門被關上之時,阿源隱隱約約聽見一句話。
「我只想讓你知道,無論發生甚麼事也好,你也是我的寶貝。」
奇怪,為甚麼枕頭會變得濕濕的呢……
阿源雖然閉上了眼睛,腦海卻如一片無法止息的海洋不住翻滾著。
 
阿源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來到了兩年前的班房。




左上方的冷氣正在轟轟隆隆的響著。
自己正在埋頭抄著中文筆記。
阿源有想哭的衝動,因為他知道 -
自己又再一遍被捲進這個惡夢了。
每一次當他以為自己快要把這可怕回憶忘掉的時候,他就會再次在夢中與Jasper見面。
果然,不消一秒,坐在他斜前方的Jasper便轉過頭來,一臉怒容把手拍在阿源的中文筆記上。
阿源甚麼也不能做,只能以悲傷的眼神迎向Jasper那對充滿紅筋的雙眼。
「為甚麼你要這樣做?因為我拿取高分你就很妒忌吧下?趙卓源你這個死毒撚!因為自己得不到幸福就要別人也得不到幸福……真是惡劣至極的行為!為何你們每個人也是這樣?」Jasper說這句時把厭惡的目光從阿源身上移開,開始神經兮兮地四周張望。說完這一段,Jasper在把目光凝在黑板的某處後,忽爾推開自己的木桌,以沒人能夠阻止得及的速度跑向黑板。正在教書的女老師還未上前攔住Jasper,Jasper已經拉開課室的大門,直接在走廊跨越欄杆跳下去。
阿源也想要跑出去看看出面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但其他依然坐在原地的同學卻拉住了他的手。
一摸下去,雙手濕漉漉的……
阿源如往常那些夢境一樣,不受控制地望向他們的手。
如往常一樣,是血,無數污黑色的血從他們的指縫間源源不絕地湧出來。
「是你害死我的。」
是Jasper那把怨恨而充滿怒氣的聲音。是Jasper那張俊美的臉。
是他的臉剝落,所有的血所有的肉甚至連眼珠都連結在其後方。




 
一陣突如其來的尿意把自己從深沉的惡夢拉出來。
阿源醒來後第一件事,是馬上摸一摸自己褲子。
幸好,他沒有尿床……
但是,他知道,一個更大的惡夢已經降臨到他身前 -
他要再度回學了。
 
原本還打算叫馬澤六在大門等他然後一起走進學校。
然而,馬澤六的電話一大早便打不通,結果當趙卓源乘小巴到達九龍塘時,他已經放棄了這個念頭。
沒錯,阿源今早是乘小巴上學的。
這次他上學這四年來首次乘搭除火車以外的其他交通工具回校。
因為火車這物體現在已經帶給他超乎他想像以外的恐怖回憶,阿源不得不決絕地離它而去。
原本還以為改變是很可怕的。
本已經懷著必死的心情去乘小巴,怕迷路怕被不熟悉的人搭訕怕改變會為他帶來甚麼不幸的事,排隊的時候要抹手汗也耗費了他兩包紙巾,但結果上到車後,甚麼也沒有發生。
小巴的速度比想像中快,坐的時候甚至覺得它比火車更舒服。




在頭腦搖搖晃晃下車後終於來到學校正門。
(I'm not that shy)
同學們陸續走進學校,趙卓源也低著頭走了進去。
(I'm not too scared)
一邊走的時候趙卓源感覺到同學那些熾熱而且不懷好意的目光。
他們在竊竊私語,他們在談論著自己 -
「他就是那個和轉校生一同逃學的人……真猜不到他樣子這樣,骨子裏卻那麼大膽……」
「他以前在學校裏曾經害過一個人自殺吧?這種人的行為真是難預測……」
不要聽,趙卓源,無論他們說甚麼,你都不要聽!
他們說的話都是假的。他們之所以說這些話都是要讓你難受……
這時他感覺到頭撞到點硬硬的東西。
感覺有點温熱,而且帶有怒意……?
一抬起頭,趙卓源才發現站在他面前的原來是那個在他和馬澤六逃學當天試圖阻止他們的警衛。
「你,現在馬上到校長室去。」
聽到校長室三個字時,趙卓源有一秒錯覺以為自己的心跳停頓了。







原來當一個人害怕到極點時,會連顫抖的力氣也沒有。
趙卓源連深呼吸一口的力氣也決定省回,直接閉眼開門走進校長室。
每一次只要有人被傳召進校長室,下場也鐵定不好。
學林中學的校長並不是走那種温和而且親近學生的路線,對於這個校長而言,成為名校便是唯一重要的事情,過往數年來學校所舉辦的活動都不約而同圍住這方向轉,不能配合,又或者沒能力配合這學校的同學便只有被淘汰。趙卓源對此也早已司空見慣,每次同學被傳召進訓導處時,便是「小過」,但傳召進校長室呢就……翌日,阿源大多見不到那個同學回校,對上一次不幸地連續三次考試平均分不合格的肥仔便是因進入了校長室而從此消失……
而現在,終於輪到自己。
「坐下來吧,不用那麽拘謹。」
聽到這把作狀至極如此刻意提高八度的男聲,阿源更肯定自己這次大禍臨頭。
這個姓錢的校長,從來不會這麽友善說話。
阿源睜開眼,除了看見樣貌和一般捉棋老翁無異,但眼神有好勇鬥狠野心龐大之色的錢校長外,還看見毫無表情,只於校長對面不住把左右腿挪來挪去的馬澤六。
好像是第一次看見他那麼緊張。
整間校長室的佈置很古典也很簡潔,只有一張四條桌腿也雕滿典雅花紋的深色木桌,掛在桌兩側牆上的一對對聯和擺滿儒家經典的木書架,除此之外就只有雪白的牆身。
那對對聯是:




「常言德,莫忘道。」
校長坐在桌後,而澤六便坐在桌前,背對著剛進來的阿源。
「趙卓源,你在這學校讀了三年書,讀得開心嗎?」
呃,為甚麼無故問這種問題?
神經狀態極度繃緊的趙卓源一聽到這條問題便禁不住身子一怔。
錢校長見到阿源這樣敏感,眉頭一寬。
「不用反應這麽大,我只是問問而已,你只要照實答便可以了。」
「開心。」
其實一點也不開心,只是敷衍一下你。
但錢校長聽見阿源的答案好像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麽馬澤六呢?」
馬澤六裝作有點不置可否地聳肩。
「還可以吧,恐怕要讀久一點才能答到你這個問題呢校長。」
之所以說他「裝作」,是因為阿源看見澤六在他和校長說話時從來就沒停止過移動雙腳。
還真是一個極度愛逞強,傳統口裏說不,心裏卻很誠實的那種人。
突然 -
「真可惜,你恐怕以後都沒這個機會了,正確些來說,是你們兩個都沒機會。」
咦?
阿源把臉挪向校長,知道自己的臉現在一定被他的話衝擊得很難看。
校長卻依然一臉泰然,好像剛才他說的話只是「我今天吃了早晨全餐,你呢?」的普通句子。
完全接受不了。
正想委屈地痛哭以表達不滿之際,坐在隔壁的馬澤六已經站了起來。
「完全不能夠接受!沒錯,我們逃學雖然很過份,但也不至於要因為這被退學吧?」
錢校長暗笑了一下。
「馬同學,我想你恐怕是讀其他Band 2,3學校讀得太多了,不清楚讀Band 1學校的規則。在我們這所學校,遵守規矩就是一切,不遵守規矩的壞學生,我們會讓他們連遵守規矩的機會也沒有。」
澤六氣得雙肩直顫。
「如果照你這樣說,這學校每年被開除的同學應該足以另開一間新學校了。」
錢校長繼續以戲謔的目光打量二人,活像他倆是全世界最好笑的生物。
「我們學校的學生以乖巧著名,你們不會是不知道吧?」
阿源腦裏馬上聯想到數天前坐在他前方的男同學把他踢飛到儲物櫃前的畫面。
還有他們那些虛偽的嘴臉,惡毒的話語……
「真可惜,趙同學,我看你成績那麼好,原本應該是好學生,」錢校長一邊說一邊把一個厚厚黑色文件夾從他身後掏出。然後又用手指一掃,掃出一頁疑似是趙卓源入學文件,貼有他頭像照片和寫滿字的黄紙:「根據紀錄,你之前在學三年內均是全級頭三。但是現在……」錢校長搖搖頭,又將文件揭到貼有馬澤六照片的另一頁。「至於馬澤六你,我就更不用提了,當初決策處那邊實在不應該因為你之前贏過數個小型繪畫比賽就放你進來。」
說罷錢校長把那個厚重的文件夾大力閤上。
「這次你們的逃學事件差點被傳媒廣泛報導,幸好我願意付出點小錢把這件事平息。但是!」錢校長激動的那文件夾掃到地上,「我接受不了你們竟差點把我們學校的聲名毀於一旦!要不是我發現得早,我們學校一定會被其他學校乘機借題發揮攻擊!」
「但是……」馬澤六試圖解釋。
「現在你們給我走!我不想再見到像你們般的學生!我給你們一星期,一星期之後你們便會被取消學籍。」
校長從桌內繞了出來,開始把馬澤六往門外推。
阿源依然坐在原位,被發生在其幾呎之外的衝突嚇得眼也不敢眨一下。
「校長你聽我們解釋,我們那次逃學是有原因的!」
校長停下手上的動作。
「好,我聽你們解釋。但若你們解釋得不好,我要你們馬上離開這間學校,有沒有問題?」
澤六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
校長待澤六一點頭便把整個身子轉向依然呆坐著的阿源。
「趙卓源,我要你告訴我,為何你們當天會逃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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