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校規


  「接吻事件」不只驚動整間學校,也驚動了媒體。

  楊希杰與方潔海的故事本身就因為網絡流傳,而引來媒體的報導,兩人公然反抗校方的挑釁舉動,更引來媒體闖入了校園訪問學生。

  『我要改變校規

  訪問中,有一位女學生這樣說。





  阿北拿著手機,背靠在課室的牆上,他只是一時好奇,點出了媒體的報道。

  那天接吻的兩個身影,似直視陽光後的殘影,在視網膜上揮之不去。

  為什麼呢?在這個年代,單論高年級中四至中六,每年級的情侶就可能有幾十對,偷偷接吻每天都會發生,甚至有越軌的舉動也不足為奇。每天都有情侶都會接吻都有操埸的角落,這是平凡加上平凡加上平凡,平凡的三次方,不也就一樣平凡嗎?是啦,在這校偏向精英制的學校裡,學生是比較循規蹈舉啦,阿北不知道上一位被趕出學校的學生是誰,就算有,也是年代久遠。
  
  但令他深深烙印在腦海裡的畫面,不是踢出校,而是接吻。

  『按照我地學校嘅制度,其實學生係有可能單方面改變校規,唔需要校委同意,雖然唔容易,雖然創校以嚟無人成功過,但我希望,我地可以嘗試。





  訪問片段中,一名女學生正看著鏡頭,聲線嘹亮。

  名字顯示為:許同學。

  看年紀和氣質似乎也是高年級的學生,長相娟好,馬尾加粗框眼鏡,美貌之下透露著智慧。阿北皺了皺眉頭,他好像在哪裡見過她,但又沒有確切印象。

  『我希望,可以令校方重新再考慮對楊同學同方同學嘅懲處,仲有,我地以後可以係操場度接吻!

  哼。阿北笑了。





  媒體記者似乎有也點驚訝,趕忙說了謝謝,訪問結束。

  阿北離開課室,午休時間的學校特有的喧鬧,但今日似乎較往日沉靜了,藍天白雲下吹過微風,像某些看不見的事情,正在流動。

  這是區內排名前五名的學校,頂尖學生質素有名優秀,大學入學率不算最突出也很穩定,是男女校但校風淳厚。

  學校所有校規,當然也是由校方,校委會,校董制定,但卻有一道校規,可以讓學生自行修訂校規──

  【《社團議事規則》第二十六條:如所有認證社團全數同意動議修訂校規,校規修正案再獲得八成在籍學生公投同意,校規即可修訂。

  一如其他學校,任何學生均可在獲得校方同意下,隨意開設社團,而眾多社團﹑學會當中,表現最出眾的十二個社團,獲校方認證後可成為「認證社團」,既可獲得校方一定的經濟資助,也有與學生會平等的議事權及動議權。

  技術上,或理論上,只要爭取到這十二個社團的社長或代表同意,便可以試圖「修改校規」。





  阿北有聽說過這麼一回事,但從來沒有想過有人會認真看待,校規從來都是安全網,讓學生在一定的框架內不會逾矩,好好的根本不需要修改。

  學校留下這麼一道貌似自由的閥門,也可能是給予全體學生的一種情感教育──即使你們無可能動搖學校的體制,但或許你們仍能學會何謂討價還價。

  阿北想了想,又再出了手機,又再重播那了網上的訪問。

  『我要改變校規。

  那名姓許的女同學說。堅定不移。





  「喂屌,我上緊堂嫁,有咩wtsapp啦,打俾我做乜柒呀。」





  阿北躲在男生廁所第三格,對電話裡的林強大喝。

  「英國文學咋嘛,你都唔撚係上嫁啦。」

  林強在另一邊卻悠然回答。

  這個追求智能手機與生活融而為一的年代裡,學校仍然明文禁止學生使用手機,禁之不能禁的結果,是廁所成為了最大的電訊收發站。

  如果那名許姓女同學想改變校規,又要不要先解禁手機使用權呢?阿北心想。

  「唔係呀!你聽我解釋先啦,許愛悠話要見我地。」林強在電話中急道。

  「吓……?」





  邊個係許愛悠?無人識你喎──阿北差點說衝口而出。慢著,但姓許的女生?該不會就是……

  「你唔係唔知邊個係許愛悠下話。」林強的語氣充滿著狐惑。

  「唔……唔太清楚。」

  雖然阿北大概都猜得八不離九十了,但還是決定不作表示。這是他的習慣,一切都清清楚楚,做人會很累的。

  「你唔係吓話,許愛悠喎,前任學生會會長嘅前女友嘛!分手果陣,半間學校都知嫁──係你唔知姐,佢前日幫水果日報做咗個訪問呢,你無睇咩──唉,我估你都無嫁啦──總之,佢話要動員十二大社團修改校規,要學校重新審理楊希杰與方潔海單野喎。」

  我有睇呀。阿北心理想。

  「所以……?」阿北說。

  「佢(許愛悠)唔知點樣搵到我電話,send咗wtsapp話要嚟見我地。大佬呀,我地點識依啲野嘅姐,咩校規又咩修訂,咪即刻打俾你同你講囉。」林強焦急地說。





  林強沒有修讀英國文學,這時候他理應在圖書館自修,但圖書館不可能用電話,這麼大叫大嚷,他到底是在哪裡胡混呢……

  「唔……」阿北只發出意義不明的沉吟。

  「妖!你有無聽嫁,嗱,總之,放學之後四點半佢話要嚟見我地,準時呀!會長!」

  噗。電話掛線了,林強果然是認識他六年的好兄弟,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專心,什麼時候根本沒在聽。

  「唉……」

  阿北在廁格中,坐在馬桶上,吐出重重的一口氣。又不能準時放學了,他心裡慨嘆。

  嘩啦──阿北伸手沖廁,雖然不是上廁所,但每個學生在廁格用完電話,總會慣性沖廁,這是怎樣的習慣呢?阿北也不知道,但總之,這種暑氣未消的晚夏,他好想回家一邊喝啤酒,吹著冷氣看AV呀,今天還要是月初,有不少新片上線呢。

  而且,今天是阿北的十八歲生日。

  阿北從不特別提及他的生日,他的朋友也少,所以大概沒有多少人會記得,包括林強在內。

  但既然是他的生日,就能否有那麼一天好歹依他所願呢。在十八前年的同一天,他來到這個世界,十八年後就今天,他還是不能稱心如意過日子,不是有點悲哀嗎?

  許愛悠。

  那訪問中的身影更具體了,原來是妳呀。什麼前學生會長的什麼前女友。許愛悠。

  這都是妳的錯。

  阿北推開廁格的門,做做樣子的洗手,聽見旁邊兩個廁格也有人在用電話。好了,課堂上莎士比亞的部分應該結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