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答案


  范震升推開那座小教堂的門。學校旁邊小徑走進去的那座小教堂。

  教堂裡空無一人,明淨的陽光注滿了室內,灰白色的地版與牆身像乾涸了的海床。

  聖壇,壁畫,彩色玻璃,燒了一半的蠟燭。范震升隨便選了一個位置坐下來,離開的人,像把時間的流動也帶走了。

  范震升閉上眼,試著默禱,他記得各種語言或時代的經文,但他卻無法做到真正的祈禱。





  他並無意把自己僅存的情感,投放於俗世以外。

  范震升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回頭看去,程芳靈進來關上教堂的門。

  「會長、我、我……我睇過周邊……無、無見到其他人。」

  范震升輕拍他身邊的位置,示意程芳靈坐下來:「咁係好事。」

  程芳靈握緊手機,她跟范震升剛才在圖書館外,看完許愛悠舞蹈演出的直播,范震升突然就拉著程芳靈,要趕來教堂裡。





  當兩人來到的時候,教堂卻空無一人。
  
  「你到底……要搵邊個?」程芳靈問道。

  范震升只是握起程芳靈的手,像虔誠的信徒般說:「如果世上再無罪人,就唔需要有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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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愛悠回頭看去,雙手掩起嘴巴。

  她千思萬想,也絕無想到她會在這裡現身。

  「小弦……!?」許愛悠驚訝輕呼。

  殷詠弦穿著雪白無瑕的修道服,從眾多舞蹈社社員的身後步出,手中握住兩張紙張。

  楊希曦也再無法運用她端莊的微笑,而是靜靜皺起眉頭。

  殷詠弦臉上平靜如昔,有如她每一次禱告,每一次懺悔,每一次期盼贖罪與赦免。

  「頭先妳睇到嘅表演,」殷詠弦說「並唔係嚟自舞蹈社。」





  「咩話……?」楊希曦瞇起雙眼。

  「妳眼前見到嘅所有舞蹈員,係一個鐘前,已經加入咗『真理研究社』,佢地全部唔係舞蹈社嘅成員。

  許愛悠雙手掩住嘴巴,不斷倒抽涼氣,再一次忍不住眼角的淚水,但相比她剛才在舞台上不自覺的熱淚,這是她真正發自內心的淚水,就像在鄉間裡,靠在阿北胸前時的淚水。

  殷詠弦揚起手中的申請書,那是所有演出的舞蹈社成員,加入真理研究社的申請書,簽署人是社長殷詠弦本人。

  「妳……!」楊希曦忍住抖動的眉頭,但又挽起微笑說:「但妳同許愛悠一樣有禁令在身!就算係真理研究社,一樣要受處分──」

  「所以我亦同時解散咗真理研究社。」

  殷詠弦舉起第二張申請書,楊希曦嘴唇打戰,露出難以置信的驚愕:「妳,妳、妳、到底……」

  「頭先嘅表演,全部都係所有人自發性,既唔屬於舞蹈社,亦唔屬於真理研究社。學校講過,我同許愛悠,禁止『參加社團校內或校外所有活動、會議、訓練』,只要唔係社團組織嘅,就無問題啦,係咪?By the way,依件修道服真係我自己俾錢買嘅,所以應該唔計。」





  殷詠弦手掌鬆開,兩張申請書如雪片滑落到後台的地上,楊希曦趕前低頭凝看。

  那上面是學生會的蓋印,時間約莫是一個半小時前。

  「尤天勇……?」

  楊希曦想起他剛才於暗處裡的微笑。你最後還是選擇放過許愛悠──

  「今次唔關阿勇事,係我嘅意思。唔,大概都係嘅,我地一齊咁耐,佢點諗我好難唔知。」

  楊希曦抬頭一望,卻是坐在最角落椅子上的 Mimi。

  對了。楊希曦瞬間明白到。Mimi 是秘書,她處理過所有場地申請的文件,她借尤天勇之手安排針對許愛悠的計劃,Mimi 也一樣知道。





  Mimi 望向正兀自掩嘴抽泣的許愛悠,帶著得意驕傲的微笑:「師姐,六年嚟我一直想超越妳,我諗我今次真係做到。哼。」

  許愛悠終於明暸一切後,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

  「嘩!!!小弦!!!哈哈哈哈哈哈小弦!!!!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呀我愛妳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許愛悠衝前緊抱殷詠弦,她涕泗滂沱的臉狂吻著殷詠弦的臉與嘴唇。

  「等、等陣先,小悠,妳咁樣,咁多人又見到、又會──嘩,妳啲口水──」

  「我唔理呀我唔理呀我唔理呀我唔理呀我唔理呀我唔理呀痴線嫁,哈哈哈哈,理得佢地啦吔屎啦佢地!!!我愛妳呀小弦,我好愛好愛妳呀!!!哈哈哈哈其他人食屎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弦小弦小弦小弦小弦小弦小弦小弦!!!!!」

  殷詠弦無可奈可地笑著搖頭,抱住許愛悠亂跳亂叫像快要傾倒的身體,任由她對自己又親又吻。

  這一次,她終於可以甘心情願抱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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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愛你。真係嫁,我真係好愛好愛你,你要信我呀打靶仔,哈哈

  「嘩,你仲睇緊?你要睇 loop 多次呀?」

  宋紀彤從大學的茶座亭裡,買來雜誌以及兩杯水果冰茶,一杯給林之年,一杯給自己。

  林之年沒有理會宋紀彤的挖苦,又再拉動時間軸,將許愛悠表演後在台上的發言看了又看。

  『我愛你。真係嫁,我真係好愛好愛你,你要信我呀打靶仔,哈哈

  宋紀彤看著完全入神的林之年,沒好氣地搖著頭,只是喝了一口冰茶,用茶液消解身心的暑氣,打開手中新買《Astronomy》。

  「我同小悠拍咗咁耐拖……」林之年終於說,但仍然看著屏幕「我從來無見過佢依個表情,用依個語氣,去講一句『我愛你』……」

  「人地有新男朋友喇……應該。」宋紀彤翻動雜誌的彩圖,笑著道「你死咗條心啦。」

  「痴線!」林之年笑著罵道「我死咗心好耐,但我向來都係愛悠BB粉絲團成員,不論我同佢係咪情侶。喂,我都係男人,鍾意睇有魅力嘅女仔好正常姐。妳咁多女朋友,夠鍾意鄭雪蕾啦。」

  面對林之年的反詰,宋紀彤用意味深長的眼神說:「我就好老實,我鍾意雪蕾BB個外型嘅姐。」

  林之年也搖了搖頭,又再重播起許愛悠最後的告白。

  『我愛你。真係嫁,我真係好愛好愛你,你要信我呀打靶仔,哈哈

  ──我等妳黎搵我,小悠,仲有阿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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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禮堂的社團表演結束後,觀眾陸續魚貫離場,學生也好,家長也好,每個人都似乎意猶未盡,特別最後一段壓軸的舞蹈演出,成為了每個人津津樂道的話題,走廊間駐足著在離場後仍在攀談,說笑及閒聊的人群。

  在人群之間,楊希曦一個人站走廊的圍欄前,沉默不語。

  「喂。」

  楊希曦轉頭望去,是身材矮小的鄭雪蕾,她似乎稍為了補了點妝,眼角猶有點不自然。

  楊希曦倒是再沒有微笑的力氣,只是說:「恭喜妳喇師妹,有許愛悠加持,妳依家應該贏硬。」

  現在許愛悠因為殷詠弦的緣故而規避了處分,那阿北就再無弱點,而鄭雪蕾亦可以心無旁鶩地參選。

  鄭雪蕾也將雙手放在欄杆上:「唔知嫁,今日演出咁成功,名義上負責嘅,始終都係妳,可能都係入妳數。我要首輪過半數先穩贏,都未必。」

  楊希曦不置可否地說:「其實當日都係尤天勇嚟拜托我,叫我參加會長選舉,佢話有信心我一定會贏。諗諗下,會長都唔知有乜好做,我都唔應該搵野煩我自己。」

  「就算我推動許愛悠版本嘅校規修訂,重新審議妳細佬嘅接吻事件,賦予更多自主權俾學生,妳都無所謂?」

  楊希曦望向前方人群熱絡的操場,緊握欄杆沒有說話。

  「我……」鄭雪蕾清了清喉嚨說「我唔鍾意受人操縱,亦唔鍾意欠人人情。許愛悠佢灌票俾我,不論佢之後點,我都需要還番個人情俾佢,亦當係……了咗佢個心願啦。」

  楊希曦望向鄭雪蕾,不覺有點好笑:「妳竟然會去求人,仲竟然係因為許愛悠,嚟求我。」

  鄭雪蕾忍住不露出厭惡的表情,只是淡然地說:「我唔係求妳,而係依件事對妳都有好處。既然我地雙方無一方係穩贏,我地故且試下公平競爭。」

  楊希曦抬頭想著:「啊,原來阿北佢……從第一日搞校園電視台,都只係一個用嚟交換嘅條件?」

  鄭雪蕾用指頭捲起髮梢:「校規修訂動議就算過到聯席會議表決,都要再經過全校公投,要80%先通過,或者到時會被否決呢?」

  楊希曦悠長地吁了口氣說;「或者我當日唔應該係 Mimi 手上救妳。」

  鄭雪蕾卻爆發一連串仰天的大笑,笑得楊希曦對她投以冷眼。

  「哈哈哈哈!算啦,妖,哈哈,依家 Mimi 救咗許愛悠,變相都還咗俾我。哈哈哈,妳唔鍾意嘅,即刻掟我落樓囉。」

  楊希曦露出聽見完全不好笑的冷笑話的表情,只是說:「下次開會見。」

  「到時見。」鄭雪蕾說。

  楊希曦轉身,隱入走廊的人群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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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小悠,唔好再錫啦、哎呀……」

  兩人離開禮堂走到操場外後,許愛悠仍像樹熊一樣抱住殷詠弦,繼續一直親吻她的臉頰。

  「我唔理妳呀,妳一定要俾我錫番夠本。」
 
  許愛悠幾乎把整個整個身體都靠向殷詠弦,殷詠弦笑著拖起腳步,又說:

  「對唔住呀……小悠。」

  「嗯?做咩呀?」許愛悠把頭埋在殷詠弦的頸間。

  「果日……其實係我偷拍我地兩個接吻,係我將張啲相放上網。當我聖誕晚會果陣見到妳同阿北跳舞,我就好唔甘心……我好想至少佔有妳一次。我、我唔會推卸責任,係我對妳唔住……」

  其實許愛悠大致已經猜到真相,但她只是搖頭,溫婉地說:「唔緊要啦,妳今日都英雄救美啦,係咪。反而係我累妳……無咗真理研究社。」

  殷詠弦也搖頭說:「我本身都想解散咗佢啦,反正我覺得自己無咁嘅資格去擔任社長,二嚟係……我開始覺得信仰又好,信念又好,有無一個社團都係無分別。」

  「小弦。」

  許愛悠站正身體,握起殷詠弦的雙手。

  「係?」殷詠弦也正眼看著許愛悠。

  「正如我好多年前已經同妳講過,」許愛悠說「信仰嘅野我唔知咁多……但係,信我呀小弦。今日嘅妳,絕對有資格為任何人禱告,絕對有資格去祝福同埋關心任何人。我今日得到妳關懷同原諒,用妳地嘅講法……我應該要『感恩』?」

  「哈哈,」殷詠弦牽緊許愛悠的手心「唔淨係我,成件事都係 Mimi 嘅構想。佢一日突然嚟教堂搵我,要我幫忙做兩件事。我問,點解佢要咁做,佢話:『當妳有能力去救一個人嘅時候,妳先係真真正正咁贏咗佢。』」

  許愛悠發出像是自嘲又是歡快的笑聲,想起陸運會場上,那誓死要跑過自己的 Mimi。

  「Mimi 佢都大個囡啦,正衰妹。」

  「好啦,行啦,佢仲係校門口等緊妳呀,我應承咗佢,要帶妳過去搵佢。」

  許愛悠失笑說:「吓哈?妳應承咗個打靶仔啲咩呀?」

  「我頭先同佢講。咦,小悠──?」

  許愛悠沒等殷詠弦說完,卻突然拖著她往反方向走:「啊!小弦,我爭啲唔記得咗一個人!唔好理阿北住,佢等下唔洗死嘅,妳陪我過嚟先。」

  「吓?」殷詠弦先是驚訝,突然又有似曾相識的親切感,這是她熟悉的、那奔放率性的許愛悠「邊個呀?」

  許愛悠沒有回答,只是牽著殷詠弦急步往前。殷詠弦只得跟上,卻發現許愛悠正往學校的後門步去。

  終於許愛悠來到後門,若干參觀者與學校正緩步離開,門旁是兩隊站崗的男童軍。

  「何子晉!」

  在眾多男童軍當中,長得最高的那人回過頭來,他穿著畢挺的童軍服,一塵不染的皮鞋,別著耀眼勳章的軍帽。

  「許愛悠……?」

  何子晉望向許愛悠,她雙眼通紅穿著舞衣,臉容有點髒亂,正牽著穿著修道服的殷詠弦。

  許愛悠向殷詠弦點了點頭,然後放開她的手,往何子晉步去。

  何子晉雙手負後,維持著筆直的站姿。許愛悠一步一步向他走來,來到他的面前。

  「我好多謝……」許愛悠垂著眼簾說「我好多謝……你一直以嚟鍾意咗我咁耐,但係,對唔住,何子晉。我無辦法去回應你對我嘅感情……我無辦法留係你身邊,因為我……我真心鍾意嘅,係另一個人。可能……我咁講好殘忍,但我諗你要明白,我從來都……唔可能去鍾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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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操只能一個人去訓練。

  跑道上,操場上,空地上,停車場上,走廊上,山徑上。

  原地踏步。向前踏步。轉身踏步。敬禮踏步。

  停步。

  左右腳的速度,手臂揮動的幅度,眼神的角度,敬禮時間點的準確度。

  沒有人可以告訴你答案,你只能一個人,不斷踏步,不斷停步。

  烈日之下,暴雨之下。酷暑。寒冬。

  他都只是一個人。

  「啊……」

  何子晉聽見許愛悠的告白,他終於明白了。

  他並不是一直在追求答案,而是他一直在逃避,這一切事物根本沒有答案。

  紀律。榮譽。秩序。地位。

  愛。

  這皆非真正的答案,而是答案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只是他透過不斷的行進與追求,透過刻苦與忍受,逃避最終無可避免的否定。

  無論再困苦,他也不想放棄,因為放棄了,就無法再逃避。

  「許愛悠……」何子晉緩緩地說,軍帽的前緣始終遮蓋他的雙眼。

  「係。」許愛悠抬起認真傾聽的臉。

  「我真係好鍾意妳。」何子晉說「從一年級我第一眼見到妳開始,我就覺得妳係要我等嘅人。一直以嚟,我去搵妳叫咩名,妳係咩班別,妳係咩社團,妳做緊啲咩,我都係有希望……終於有一日,我可以真真正正、正正式式咁樣同妳講:我鍾意妳,而妳會有一個答案俾我,會認同我嘅想法。」

  許愛悠稍一點頭,她知道她今天已經哭得太多,但眼裡還是再次泛起流動的熱淚:

  「我知道,我好對唔住。我應該一早就俾答案你,而唔係利用你,唔係去借你男童軍嘅勢力去……去做我自己想做嘅野。」

  「我承認,我有對妳失望過,」何子晉低頭說「但上學期係我幫助妳嘅過程入面,仍然係我依六年過得最踏實嘅一段時間,或者只係錯覺,但我終於覺得,我六年嚟時間唔係白過,唔係一無意義。」

  許愛悠抿住嘴唇,用乾啞的聲線說:「我唔認為係一無意義,我唔知你嘅經歷,我亦好遺憾,我本人俾唔到你想要嘅解答俾你。但我相信終有一日,你會搵到你想做嘅野,你會知道有啲咩,係你無論如何都真正想做。」

  何子晉總是嚴肅得近乎笨拙的臉上,終於帶起一絲微笑說:「妳應該一早同我咁講,我可以去鍾意過第二個,然後再俾其他女仔笑我戇居。」

  許愛悠還是搖頭:「唔會嫁。當你搵到你想做嘅野,你就會搵到,點都一定會留係你身邊嘅人。」

  何子晉循著許愛悠的視線,望向站在後方的殷詠弦。

  「不過,可能我就係咁上下蠢,」何子晉說「俾我再揀多次,我仍然會鍾意妳,我仍然會妄想,只要追到妳,就可以肯定我相信嘅一切。」

  「我明呀,」許愛悠倒也笑說「我何嘗又唔係同你一樣咁蠢,俾我揀多次,我都係會好似依家咁,搞到世界大亂,煩到身邊每一個人。」

  許愛悠與何子晉相視而笑,何子晉伸出手:「好高興認識妳,許愛悠。」

  「我都係,好高興認識你,何子晉。」

  兩人執手相握,然後放開,許愛悠再一次對何子晉點頭,轉身離開回到殷詠弦身邊。

  「Attention!

  突然,許愛悠聽見身後傳來何子晉雄壯的號令。

  她回身一望,卻見是何子晉站在最前方,身後兩隊童軍的小隊聽見他的施令,馬上到他身後整齊列陣。

  何子晉挺腰收腹,收歛臉龐,雙手垂正,全身剛直,沒有一絲動搖。

  「Saluting!」何子晉號叫「Salute to the front──

  何子晉與所有童軍舉起手,那冷峻的軍儀,聽起來卻像一陣夏日涼颯的風。

  「Salute!」

  何子晉向面前的許愛悠敬禮。從他加入男童軍第一天開始,似乎就在等這一天。

  許愛悠破涕為笑,傻氣地笑得樂不可支,也馬上用拙劣的姿勢立正,舉手揮往額旁,向何子晉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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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點解你唔入去睇佢表演?

  ──因為我、我……已經做唔到任何野,佢已經決定咗。

  ──點解你唔說服佢唔好咁做?你唔係一直係佢身邊咩?

  ──正因為咁,我先唔可以阻佢。依件事佢真係想做。

  ──就算之後,佢再次被訓導組處分?

  ──佢一早知道,我唔會出賣鄭雪蕾;佢一早就希望,我放棄幫佢推校規修訂,依個係佢可以放過自己嘅方式。

  ──哈,佢真係好任性。

  ──由始至終都係。

  ──難怪我同你一樣,都咁愛佢。


  阿北坐在校門口的階梯上,看著逐漸疏落離場的參觀者。

  他已收起手機,默默地等待著。

  終於,他看見了那兩個手牽著手的身影。

  許愛悠與殷詠弦,從校舍的旁邊往他走來。

  阿北站起,大概相距約有五六步的距離,殷詠弦跟許愛悠說些了什麼,兩人點頭擁抱。

  殷詠弦放開手,讓許愛悠獨自往阿北走去。

  殷詠弦只向阿北點頭微笑,然後無聲轉身離開。

  許愛悠來到阿北身前,抬起笑臉,說道:

  「嘿嘿,等咗好耐呢?」

  阿北捧起許愛悠的臉,抹起她臉上一片狼藉的髒污:

  「無啦,話咗等妳嫁嘛。嘩,睇妳個樣,喊到呢。」

  許愛悠笑意盈盈地說:「喂,本小姐學生生涯壓軸演出﹐仲要大成功喎﹐係咁上下啦,咦,等陣,你對眼,你都有喊呀?」

  「痴線!無!」阿北立刻別開頭。

  「你唔好扮野,快啲,俾我望下~!」

  許愛悠抓緊阿北的手臂,死要望向他的眼角,阿北卻死命抬起頭,

  「無,真係無!屌妳唔好搞──!」

  許愛悠硬擠向阿北的身上,阿北只抱住她的腰躲開眼,雙眼快要與天空完全平行。

  「唔係呢,快啦~!哈哈!你睇住仆親呀!」

  兩人一邊打鬧一邊相擁,踉踉蹌蹌的腳步之間,卻始終緊抱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