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她時真的覺得遇見的是一位天使,一身的白色連身裙隨風飄搖,但最吸引我的卻是她一頭白色的長髮,我站在她幾米後眼也不眨的盯著她的背影看,她背負著雙手赤著雙腳的抬起頭望著樹頂,直至她不知何時回頭與我對望時我才懂得回復意識,真的是很美麗的一個女人。

「你…你好……」

我張口結舌的說出一句最簡單最直接的開場白,沾滿污泥的手指下意識的側著頭抓頭皮,這刻的我大概給她的印象是一個不知哪裡來的流浪漢吧?

「……」

天使並沒有開口回話,但她做了幾個動作令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沈默了幾十秒與她眼望眼的彼此對視,最後我微微的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她的意思。





「我是一個背包流浪漢。」
「我應該……大概……是迷路了。」
「請問最近的市鎮怎樣走?」

當說完這句話後我就後悔了,這應該會為難到她吧?

「抱歉……我還是自己胡亂摸索一下好了……」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轉身就想走,雖然與她就這樣告別確實是很可惜,但我最怕就是麻煩到別人,況且是她這樣的人。





「嗯?」

忽然有一度力在我的肩膀上傳來,阻止了我向前行的動作,雖然看不見那個人但我知道是她。

「你……」

當我想回頭一看時她已經來到我的身前,然後微笑的對著我搖頭,接著一隻手指著一個方向,另一隻手向我做出一個跟著走的手勢。

「那……麻煩你了。」





我想拒絕她的好意但我在那個微笑下實在做不出來,所以只好不爭氣的紅著臉跟在她後面走。

一路上我都想找甚麼話題來跟她溝通,可是就是不知說甚麼話題適合,直至行了一段路程後我的視線不經意的望到她那雙赤腳時,我才醒悟到一個嚴重問題。

「小姐,你為甚麼會赤著腳走?」
「你的腳踭已經破損流血了!」
「你等一等我脫鞋給你穿!」

明明應該會痛得行不到路為甚麼還能面不改容的帶著我走?一想到這裡我的腦海只想到要盡快給她穿鞋,至於她會不會嫌棄我那對又臭又破爛的鞋根本沒有想過。

「你先坐下我幫你包紮傷口。」

我即時跑到她的面前蹲下來卸下背包取出內裡的急救工具,然後伸手向著她的腳腕就想動起手來,只是最後卻摸了個空。

「怎麼了?」





我抬起頭疑惑的望著她,看到的是一臉惶恐的表情,她只是不停的向我搖頭,與我的距離拉開了兩步,這是我的行為太過粗魯嚇到了她嗎?

「對不起!是我……是我……」
「對不起嚇到了你……」

我站起來慌張的想解釋甚麼,但是就是找不到自己錯在哪裡?所以只好一直的道歉,希望她不要誤會我做甚麼壞事。

「妖怪!」

「妖怪來了!快叫人來!」

「用石頭丟死她!」

正當我驚慌失措時忽然有幾把聲音同時響起,然後就有幾塊石頭在我眼前飛過,這時的我還未知道被石頭打得頭破血流的女人,其實,並不是天使。





「今次不能再給她逃跑了!」

「快包圍她收窄活動範圍!」

不知何時身邊已經湧出越來越多的人,他們男女老幼的人都有,而且每一個人都是一臉緊張憤怒的煞氣迫人,手上不是握著木棒就是石頭,一副如臨大敵的氣勢將我們圍得水洩不通。

「你是她甚麼人!?」

其中一個似是首領的男人用木棒指著我大聲呼喝。

「你們又是甚麼人!?」

我下意識的靠近天使,盡量將身體擋在她的身前不讓那些人壓迫她。





「如果你是路過村子的人就快些離開那個妖怪!」
「不然你一定會後悔自己正在做的傻事!」
「我們村民不想傷害無辜!」

另一個年紀老邁的老太婆咬牙切齒的說。

「現在是甚麼世紀了還說甚麼妖怪?!」
「想不到會來到還有愚民的地方!」
「我雖然不是甚麼男子漢大丈夫……」
「但一定不會眼白白讓你們去傷害一個女人!」

我雖然說得孔武有力,但實際上已經緊張得出了一身冷汗,掌心已經是滿佈了汗水,然而張開的雙手卻沒有一絲動搖。

「你錯了。」
「你,才是愚民。」




「用你的眼睛看清楚吧。」

首領向他身邊的人揚起了揚下巴,這個示意後接下來的時間讓我畢生都不能忘記。

「快拉開他到一旁!」

其中一個中年男人發聲號令後,我就被幾個突然跳出來的男人撲倒地上,我以一人之力實在不能抵抗他們,於是當我離開了保護天使的距離後,我就只能被壓在地上眼巴巴的望著血肉橫飛的恐怖一幕。

「動手!」
「給我用盡全力的殺死她!」

一塊塊石頭從我眼前劃過,它們的目標全都是天使的身體部份,本來雪白無瑕的肌膚瞬間染成鮮紅色,一條條血痕在我的眼前破體而出,然而為甚麼,為甚麼你全不反抗不逃避不吭聲?只是一臉哀傷的望著天空動也不動的受襲?

「你快跑呀!你會被殺死的!」
「你們這群瘋子快停手!放開我呀!」
「瘋子!一群瘋子!」

這是因為我的緣故她才會來到這裡吧?如果我沒有出現過在她的眼前她就不會受這種苦吧?這全是我的過錯,如果要我親眼看著你死的話,我寧願死的那個人,是我。

「她倒下了!」

「大家一起上!」

天使不知受了多少塊石頭衝擊後終於血肉模糊的向前跌到地上,當下巴碰到積存了無數小石的地面時,她的視線剛好與我被壓在地上的視線對上了,我不知是不是錯覺,她那一刻的眼神是充滿清澈與溫柔,就像母親看著剛出世的孩子一樣恬靜,如果能抹乾血跡看的話她應該是在微笑吧?

這刻的你究竟是在想些甚麼?是生存的希望?是死亡的來臨?還是與我相遇的一瞬間?你,有後悔過跟我的相遇嗎?

「大家都用力敲下後不要停!」

「直至讓她粉身碎骨前也不要停!」

「我們殺的是妖怪!我們做的是為民請命替天行道!」

「給我殺!」

數也數不清的棍棒就這樣無情的敲到天使的身體上,骨頭碎裂的爆破聲與棍棒的斷裂此起彼落,圍繞著這兩種聲音外的就是眾人的喘息聲,有的人在狂笑,有的人在哀號,有的人在痛哭。

這刻的現場只有我與她沒有發出過一句聲音,她是發不出聲音,而我是忘記了發聲的意義。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從天使身上流出來的鮮血已經沾滿了在場所有人的身體,血塊和骨頭散落到地上各處,天使已經變成了屍骨無存的一灘肉碎。

「嗄……嗄……」

「停手!大家停手!」

「妖怪……妖怪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歡呼吧!大家一起來歡呼!」

本來壓著我的那些人也站起來跟那群瘋子一起狂歡,在場的人紛紛高舉兇器的熱烈慶祝,只有我這個沒用的廢人還伏在地上對著一灘肉碎發愣,直至頭部傳來一陣劇痛,我才懂得回復了思考的本能。

「你回復了記憶想起真相了嗎?」
「這就是你們的重遇了。」
「本來白狐可以一瞬間殺死所有人……」
「但是她為了守諾言……」
「為了能夠與你再有相遇的一刻……」
「她忍受了比死更難受的一刻。」

一把聲音在我的腦海裡環繞。

「我記起了……」
「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
「我跟她說過……」
「你只要每天都在我們相遇的那棵樹下等著……」
「總有一天我會變成人形來跟你在樹下重遇……」
「那時的我必定會做出一個動作讓你知道那個人就是我……」
「但代價的條件就是你不能發出一句聲音。」
「而我亦不會記得你是誰……」
「否則死神就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

我對著一片白色的空間娓娓道來,道出一個與最愛的人的一個約定。

「你會恨我讓她眼白白死在你面前嗎?」

聲音似是在調笑也似是認真的問。

「我能假設世上會有仁慈的死神嗎?」
「我死時她不在我身邊……」
「現在也算是有過死在一起的經歷吧……」
「這就完成了我與她之間的約定。」
「來世……我們也要生死在一起。」
「死神,你相信我們會再相遇嗎?」

我閉起雙眼回想與她之間的種種經歷,直至聽到死神的最後一句說話來終結我的這生。

「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