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派武俠) 天工探案 之 都是五龍環惹的那些禍: (37) 第三十七回 昭雪
(37) 第三十七回 昭雪
趙不破道：「丁兄弟，我擁有三隻五龍環，證明為各旗掌環長老推舉之人。請根據幫規，宣佈小弟為幫主！」
他於台上雄視大殿，神采奕奕道：「我任幫主後，第一件事，便是為長老多陸報仇，以幫規處罰洪七！殺傷同幫兄弟，必須一命抵一命！」
場內眾人除老旗弟子外，皆默不作聲。各人都親眼目睹洪七技勝一籌，趙不破卻明顯背後有所靠山，方得到第三隻五龍環，實為人不齒。
偏偏洪七當眾殺傷多陸，亦為鐵一般的事實，使眾人感到不是味兒。
丁全無奈之下，只得道：「好...各位兄弟，這次黑竿子會，我宣佈有結局了......」
張開此時忽道：「且慢，還欠一點。」
丁全：「欠什麼？」
張開：「還久...」張開的欠字沒說完，洪七又再出手。
他只是做了一件事。
一件任何人看來，都感可恥、卻又可笑的事。
他以極快的速度，把站在他身旁的趙不破的褲子脫下了。
一個男人，褲子被脫下，並沒什麼可笑。
大殿內卻因洪七這舉動，引起聳動，不少人甚至驚呼出聲，所有人為之動容。
原因很簡單。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趙不破的胯下，空蕩蕩並無一物！
男人有的，他都沒有。
洪七冷冷道：「各位兄弟看清楚，趙不破是個太監！他一開始根本非丐幫中人，而是宮中已淨身的太監！」
眾人驚絕。
誰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一步。
少年英雄的趙不破，原來是個太監！
趙不破急忙穿回褲子，低下頭，整個後背冒起冷汗。
台下的張開撫著鬍子，接著道：
「不止是趙不破，連趙安的創幫幫主趙安，亦是個出宮的太監，根本不可能有子嗣，所以趙不破亦非趙安長孫。」
此話一出，更是使大殿內人聲吵嚷不斷，不少弟子都大聲叫罵，說張開在胡說八道。
丁全疾聲道：「張開！說話不要亂講，勿侮辱我幫趙老幫主！」
張開搖頭道：「你手上有齊五枚五龍環，你試試把五龍環結合起來看看。」
丁全半信半疑，因自己亦未曾嘗試將五枚龍環結合，聞言照辦，拿出由各人手上傳來的五龍環結合。
結合之下，竟發現環環相扣，每環的切口皆吻合，五枚五龍環還原成一件事物，赫然是一條手掌般大的玉雕飛龍。
張開：「你看看飛龍手上的爪，有幾爪？」
丁全端詳一看，飛龍竟為一條四爪金龍！
龍，一向代表天子。
五爪金龍，是皇帝的象徵，任何人都不得私下使用此圖案。
同樣，四爪金龍，只有皇族才有資格使用。
為什麼丐幫的幫主信物，五龍環，會和皇族有關？
六十年前，天下新定，久經戰亂的民間亦流雜多股江湖勢力。
前朝想要復國，最先利用的，便是這一堆民間組織。
開國功臣有見及此，提議先王反過來利用這些江湖勢力，一可削弱前朝遺民的力量，二亦能以此穩定民間局勢。
最重要的是，在民間建立一支伏兵，待萬一有日用兵之時，拉雜成軍亦可一戰。
可惜，江湖中人最忌六扇門，對朝廷、官吏最為憎惡。
先王苦思良久不得，直至皇族中一王爺提出一策：派禁宮中大內高手出宮，喬裝成武林好漢，建幫立派，掩人耳目！
為避嫌疑，幫派必須以行事正大光明為原則，收納之人必須為最低層的平民百姓，以和朝廷脫離關係。
先王視為妙計，特此賜一四爪玉龍為信物，猶如這一支江湖伏兵的虎符，得虎符者可號令幫派。
王爺便把玉龍交予首任幫主，禁宮高手趙安。
趙安得朝廷暗中幫忙，創幫後雄霸江湖數十載，成就丐幫版圖！
惟趙安投身江湖日久，感染江湖氣，竟認為繼任人應選賢任能，而非私相授受，傳位予朝廷委派人選，決意把玉龍分為五份，製成五龍環，建立制度，由掌環長老觀察適當人選。
故事聽來荒誕不經，卻處處和事實不無契合之處。
眾人聽到張開道來，雖無證據，心下已自信了個七八成。
因為眼前有一個最大的證據，四爪玉龍。
只是一時間眾人仍不能置信，江湖上聞名已久、舉足輕重的丐幫，竟然只是朝廷的鷹犬。大殿內噥嚷不絕，都在私下討論丐幫日後應如何自處。
丁全冷靜下來，道：「一切都只是你片面之言，如何能要我們相信？」
柳飛此時忽然道：「丁兄弟，他所言屬實，我相助趙不破，只因被官府威脅，如果趙不破得不到幫主之位，我旗所有生意不保......」
眾人聽到柳飛之言，皆心想柳飛始終為江湖成名豪傑，利慾薰心，卻仍有幾分俠氣在。
張開道：「我剛剛再細看趙不破的小擒拿手，才發現那套小擒拿手，與禁宮內大內高手們都練就的金絲龍爪手如出一轍，已證明趙不破的所謂祖傳功夫源自禁宮。」
此時，一直保持沉默的趙不破卻說話了。
「你說夠了嗎？」趙不破道。
張開道：「你還有什麼話說嗎？」
趙不破道：「無論事實如何，幫規訂明得三枚五龍環可任幫主，不是嗎？丁全，快宣佈我為丐幫新任幫主！」
洪七冷眼看著他，不發一言，張開也不禁暗自搖頭。
趙不破叱喝：「快！我就是丐幫新任幫主！快點宣佈！」
台上的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趙不破在失常地發狂大喊，不停嘶叫。
大殿內同樣死寂一片，弟子席間卻開始發出零星譏笑聲。
「閹人...」
「連完整的男人都不是，還想當幫主...」
「朝廷的閹狗...」
趙不破沒作理會處，還是在台上不住叱罵，號令眾人呼他幫主。
「快！我就是丐幫新任幫主！快點宣佈！」
「快!」
「你們看什麼? 快點!」
「夠了......」是洪七走到趙不破的身邊，手按著他的肩頭。
趙不破頹然跪下，低著頭，此時眾人才聽到，趙不破已在抽泣，眼淚不停滴在高台石階上。
「幫主...我是幫主...幫主....」趙不破喃喃自語著，繼續在低泣著。
大殿外，明月開始升起，看起來更大更圓。
大殿內，人很多，卻一點聲音都沒有，除了趙不破的抽泣聲。
趙不破從小到大，在禁宮被選擇，只為了被訓練成一個武林高手。
和他同時受訓的三十個小太監，都在過程中被淘汰了，只有他不惜一切忍下來。
－只要成為丐幫幫主，就可得人人敬重的權位，贏回他在某方面被摘去的男性特徵。
他卻忘了一件事：一個男人喪失了他的尊嚴，讓他當了皇帝又有何用？
世界上最珍貴、最難買得到的，是尊嚴。
張開、洪七、柳飛、丁全、左凡、方大等都已閉上了咀，因為他們都感受到趙不破的悲哀。
忽然間，一聲刺耳的金屬聲傳出，劍已出鞘。
不是一把劍，是千把劍異常整齊地出鞘的聲音，可見使劍的所有人都久經訓練。
天門街的弟子們都脫下了衣衫，露出內裡的一身勁衣。
正正都是六扇門穿著，全部都是吏門中的一等一高手。
為首的一個中年男子，手持長劍的劍尖在抖：「張大人，我們是朝廷特別委派的禁宮侍衛，事先沒和赤鷹門打個招呼，抱歉。但這件案子已部署了很多年，請讓路。」
說畢，他高聲向台上的丁全喊話：「丁兄弟，即使趙不破的身份如何，貴幫幫規亦應遵從，請任命趙不破為貴幫幫主！」
丁全冷笑道：「難不成我們丐幫要跟隨趙不破，一起投降朝廷，當朝廷的鷹犬嗎？」
說罷，大殿中眾弟子盡皆吶喊喝采，對丁全的話表示支持。
侍衛頭領道：「既然大家已知原委，不應跟隨趙老幫主之志，歸順朝廷，服務國家嗎？」
聽到此，不少丐幫弟子呸的一聲，對男子之言嚏之以鼻。
侍衛頭領臉色開始蒼白起來，明白說話惹起眾怒，自己和身後千名兄弟亦不能全身而退。
蒼白的臉，還掛在另一個人的臉上。
洪七此時淒然道：「他說得沒錯，幫規不能廢。我宣佈，趙不破升任為丐幫新一任幫主。」
趙不破沒有反應。
他只是已停止抽泣，凝視著洪七的右手，道：「請。」
洪七了解他的意思，他不恨趙不破，因他知道趙不破同樣身不由己。
趙不破也不恨洪七，心下甚至對洪七很感激。
台下的侍衛頭領未及阻止，洪七的手已扣住了趙不破的咽喉、氣管。
「洪七，你的武功，很好。」
月正明。
血如霧灑起，由趙不破的咽喉中噴出。
一個武功絕世的高手，死了，只是一具不會動的屍體。
趙不破已倒了下去！
夜色早已來臨，大殿中暗下來，在旁早作準備的殘旗弟子已點起燈來。
燈影幢幢，反顯得大殿內更有肅殺之意。
血還凝在洪七的右手上，那隻缺了食指的右手。
黑竿子會已步入尾聲，沒想到，卻迎來了一個足可使丐幫覆亡的真相。
洪七此時道：「丐幫新任幫主趙不破，已被洪七所殺！洪七已犯下叛幫大罪，請兄弟們執法！」說罷跪下，合上眼等待發落。
殺害幫主是判幫之罪，根據幫規，犯者立即逐出丐幫，丐幫弟子務必把此人斬在萬刀之下！
但只有這樣，才可把殺害趙不破這朝廷中人的罪名自己扛下。
洪七已經把妻兒、畢生基業都賠上，只為了能揭穿陰謀，為了尋冤得雪。
還不夠，丐幫還要他奉上自己的性命。
公道嗎？
半响，大殿內無人動手。
侍衛頭領心下知道收回丐幫的事，已成泡影。
他咬牙怒道：「各位，洪七已非丐幫中人，既然貴幫無人願執行家法幫規，我等便以殺害官吏之名，把他押下！」說畢持劍步出，欲走上高台。
沒想到卻有人擋住他的路。
張開和方大，擋了在他的面前。
侍衛頭領皺眉道：「張開！我身為內宮衛士，官位比你更高，你給我退開！」
張開道：「大人，趙不破已被封為丐幫幫主，江湖事，還是應該江湖了。」
侍衛頭領：「你說，你是六扇門的人，還是江湖中人？」
張開沒有答話，已然動手，伸手奪劍。
侍衛頭子亦為一流高手，電光火石間已長劍橫過一招白雲流水要攻向張開。
只是，張開遽地變招，龍爪手扣向他的手腕，侍衛頭子大急，怕對方掐斷自己脈門。
張開沒有。他只是運勁把侍衛頭子的手袖挖破，一個破洞，露出了內裡發袖箭的機關。
機關上燈光照射下閃閃發亮的，正是黑鋼箭頭！
方大見狀，遽地拔出利劍：「大人！如果同食朝廷俸碌，你的兄弟們手上的袖箭何以在馬車中射向卑職，對我狠下殺手？」
方大一語點破，洪七聽到後，見害了妻兒的神秘箭手正在自己面前，身影立時反應，不顧一切衝向侍衛頭領，明顯正在把對方撕得血肉盡碎！
誰亦未料有此變顧，只有張開能及時出手，攔住洪七。
「滾開！」洪七怒不可遏地吼叫，身體不住震動，難以控制自己的憤怒！
張開只能奮力攔住他，叱道：「我讓你把他們動手，丐幫就會與朝廷為敵，將有十萬幫眾身首異處！」
洪七聞言，知道自己害妻兒成為活死人的仇人就在眼前，卻不能報仇，張口欲呼，口裡卻無半點聲音。
張開低不頭，不忍看著洪七。
只見憤怒得血脈賁張的洪七，對侍衛頭子怒目相向得眼眶皆裂，雙眼已呈通紅，男兒淚默默在眼角沿臉龐流下，右手握拳重重地敲在自己滿佈傷痕的胸膛上，響聲在大堂中迥響。
每一下響聲，都重重地敲在現在每個血性男兒的心上。
洪七慢慢走到台上，重新跪下。
每個人都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他寧願自己承受一切，亦不願把丐幫牽涉入覆亡之中。
他將一切獻給了五羊城，五羊城也把他出賣透了。
可是，他還是再把自己餘下的，甚至是仇恨都放下，獻給丐幫！
侍衛頭子毫不在意，冷冷道：「我再說一次，洪七殺害官府中人，必須被捕歸案。」
張開轉過頭來：「我也只不過想提醒你，洪七是我的朋友。」
侍衛頭領怒叱：「你要包庇朝廷重犯，知不知該當何罪！」
張開道：「我們赤鷹門只有數十名兄弟在此，大人你身後的一千柄劍，要把我們當場斬殺，易如反掌。」
侍衛頭領：「既然你已知事實如此，還在阻撓？」
張開笑道：「大人，我卻有個壞習慣，我只希望我的朋友能活下來，陪我喝酒、喝雞湯。」
侍衛頭領道：「難道你就不怕死？」
張開道：「我怕，但要對付一千名大內高手，看來死是很難避免。」
此時，方大也道：「張大人，卑職剛剛計算了，我和你每人要平均對付五百一十人。」
張開轉過頭來看著方大：「謝謝你。」
說話間，各赤鷹門衙役亦走到他們身後，紛紛亮出兵器。
侍衛頭領的臉開始白下來，他知道張開不是在說笑。
看來這場六扇門之間的死戰，非打不可。
然後，台上的丁全動了。
他做了一件比洪七脫下趙不破褲子更離奇的事。
他竟然把手上的五龍環掐碎了！
丁全把龍環碎末丟在地上，道：「殘旗丁全，毀壞了五龍環，亦犯下判幫之罪，已非丐幫中人！」說完，步至洪七身旁。
柳飛輕輕一笑，也走至五龍環碎片之處踏上一腳，亦走至洪七旁。
然後是左凡。
各旗弟子中皆高職位的，都走到台上，踏一腳龍環碎片，然後站於洪七身旁。
不久，台上已站滿了丐幫弟子，其餘弟子亦皆活出兵器，大殿內全都是刀光劍影。
他們組成一道人築成的長城，要報洪七對丐幫的恩！
侍衛頭領和各侍衛立時不知所措，只感到無所著力，不知如何處理。
張開撫著鬍子道：「大人，看來此處已無丐幫弟子了，只是一堆丐幫叛幫之徒。」
侍衛頭領怒道：「赤鷹門這次胡作非為，包庇丐幫，我回去一定要通報上級，治你們的罪！」
張開低聲道：「赤鷹門的事，自有赤鷹門的人處理。丐幫的事，亦有丐幫的人處理。看來大人你要擔心，還是擔心如何離開這裡為佳。」
方大笑道：「卑職計算過，大人身後的大內兄弟們，每人要對付一百三十人。」
那侍衛頭領回過神來，四面都已被丐幫弟子包圍，弟子們都已亮出兵器，數千把刀劍形成了一層又一層的刀山劍海。
侍衛頭領的鼻尖已沁出了汗，雙手握緊，手中長劍抖過不停。
「放心。」張開道：「只要你們乖乖的跟我走，我保證你們還是能全身而退。」
事件終於落幕了。
丁全慢慢步出大殿，面向數以十萬計的丐幫弟子們。
月正明，照得丐幫弟子們的臉充滿疲憊之餘，亦充滿著期盼。
他真的要把真相說出，讓這一個江湖第一大幫煙消雲散，讓萬千弟子成為無主孤魂？
他轉過頭來，看了看柳飛和左凡的眼神。
三人所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我現在宣佈，丐幫新一任幫主，洪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