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回 比武 

場上看到洪七的人,不無驚訝之狀。 

江湖傳聞,他已在五羊城被砍成肉碎。 

他的一對子女,被他的部下活生生劈下了頭顱。 

他的妻子由高處墮下,當場被摔死,棄屍荒野。 





他不在,敗旗在五羊城多年經營的基業,亦因為旗內爭奪利益而亂七八糟,五羊城內差不多接近六成的商戶、黑市買賣,都關門大吉。 

敗旗內鬥更造成勢力失衡,每個幫派都想在五羊城獲利,各幫人馬火併殺了整整半個月,每天五羊城大街上都有仵工在收屍。 

關鍵人物洪七卻回來了。 

「洪大哥!」趙不破已然變臉,滿帶笑容迎上去。 

洪七沒作理會處,徑自走到了左凡的身邊。還沒走到,左凡已一個踉蹌,差點站不住,洪七立時扶住,顯見左凡剛才數招已耗盡功力。 





只見左凡在洪七的耳邊輕聲碎念幾句,洪七微微點頭,伸手在臉上一抹,把污穢不已、幾近破爛的上衣扯掉,露出一身肌肉。 

台上的他一頭亂髮、臉上長滿鬍鬚,一條刀疤由頸直延至鎖骨位置,右耳甚至被傷得缺了一小塊,整個身體上的傷痕,令人感覺他的身體好像是東拼西湊而成。 

傷疤全都仍見淡紅,都是新癒不久。 

左凡氣喘噓噓道:「我的兩枚五龍環,只是替洪旗主保管,我們破旗亦全力支持洪旗主爭奪幫主之位!」 
站在一旁的柳飛道:「洪兄弟,你能出席黑竿子會,實在太好。只是你不能亂了規矩......」 

洪七的聲音沙啞:「我來,只為求證一件事。」 





柳飛道:「我知道敗旗大亂,你家室新亡,還是先好好休息,收復心神再說。」 

洪七突然暴叱一聲:「柳飛!」 

身為丐幫旗主,何曾被人如此叫喝?但洪七叫聲之響,虧柳飛在江湖上打滾多時,亦不禁心下一震,不敢回話。 

洪七續道:「我問你一句,這件事,你有份嗎?」 

柳飛聳聳肩:「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事。」 

洪七嘶聲問道:「我再問你一次,我念你是幫內兄弟,我兩亦識於微時,我想問,你有份嗎?」 

台上立即沉默起來,各人亦不知洪七在問什麼。 





偏偏柳飛亦凝視洪七,仿佛在考慮思索。 

此時,竟有一人徑自步上高台,原來是在台下已心急如焚、等待多時的多陸。 

多陸甫步上台階,揚手道:「丁兄弟,二人比武結果明顯,請宣佈...」 

他的說話曳然而止。

各人還沒反應過來,呯的一聲響,多陸的身影急遽如紙鷂一般往後飛去,重重撞在台下的空曠處,口中不住吐血。 


「非幫中兄弟,不得上台!」眾人回過神來,才發現是洪七下手。 

老旗旗眾立即上前攙扶多陸,只見台下的多陸整個人在抽搐,胸口竟被硬生生打凹一個拳印。多陸的呼吸已是出的氣多入的氣少,眼看是不活了。 

趙不破怒喝:「洪七!你敢無故殺我旗長老!據幫規該當何罪?」 





台下老旗旗眾、天門街子弟都劍拔弩張,抽出手上兵刃要衝上台為多陸報仇! 

此時,丁全高聲疾道:「黑竿子會有規有矩,不得打擾選舉儀式進行!誰要破壞,我以全部丐幫兄弟的名,保證他不能離開這大殿!」 

丁全說話時神威凜凜,台下喧嘩漸漸平息。 

丁全轉過頭來,看著洪七:「洪旗主,我們丐幫幫規,不得對同幫兄弟下殺手,你犯了幫規,我必須公平辦理。」 

洪七冷冷的盯著丁全:「據幫規,趙不破連上這一個台也沒有資格。你會證明給你看,你先等等。」他舉手指著趙不破:「下一個是你。你等著。」 

那句「你等著」語氣平淡卻殺意充溢,聽得各人都感到一陣冷颼颼,趙不破亦不敢回話。 

洪七再問:「柳飛,你有份嗎?」 





誰也不知道洪七在問什麼。 

柳飛吟迥良久,卻答了一個答案出來:「我是收錢辦事,那件事與我無關。」 

他說畢,遽地沒來由地徑自跪下,咚咚咚向洪七叩了三個響頭。 

「你的命...」洪七還是冷冷的道:「救回來了。」 

言之下意,趙不破的命,洪七要收下了。 

趙不破亦清楚得很,他和洪七一戰勢所難免。 

在洪七說更多話前,他還有機會,就是盡快把洪七了結。 

趙不破雙手握拳道:「你能贏我嗎?」 





洪七冷眼以對:「你的武功,本來就很好。」他說著,從後腰抽出一塊木牌,隨手丟到了趙不破的面前。 

台上眾人已看到,那是一塊靈位牌,上面只刻著四個字 
--洪七之墓! 

一個人要死之時,要攔也攔不住。 
那是一個死亡的邀約,邀請洪七決一死戰。真真正正的決一死戰! 

洪七沒有再說話。 

趙不破也沒有再說話。 

因為話已說盡。 

話的盡頭,就是血。

大殿內,氣氛沉鬱得叫人受不了。 


趙不破緊緊盯著洪七,細心留意著洪七的一切舉動,他的肌肉微小抖動、他的血脈流竄快慢、他的每一個姿勢。這證明趙不破實在是一個高手,每一個微小的動靜,都將可影響整場戰鬥的成敗。 

洪七卻沒有。 

他只是看著自己的手,一動不動,潛心收歛心神。 

這本來是兵家大忌,知己知彼,洪七卻選擇對自己的對手視若無睹,還要是一個武功如此上乘的對手。 

旁人都清楚,洪七的心靜了。 

無論對手出什麼招,他已不打算全身而退,他已決意把整個人化成一柄長劍。 

恰好,趙不破亦是一柄長劍,甚至是一柄自小被訓練成殺人兇器的長劍。 

兩柄劍遇上,只能用血清洗一切。 

兩人出手! 

雙方的拳腳立即短兵相接,洪七使的是李石親授的大慈落葉掌,趙不破用的是葉業小擒拿手。 

兩人甫過招,便已開始不停的變招,移動的速度極快,這兩套武功被創立以來,從沒有人用這樣的速度使出過。 

只是,每一招都並沒有使全,一招未畢,就已隨心而變,換成另一招。 

台下武功平常的弟子看到,只感到此戰並不精彩,看到的是兩人不同使出虛招試探對方。 

只有近處的丁全、柳飛和左凡看得暗自心驚,三人手中都沁出了冷汗。 

他們看到二人應對之快,每一招使足的話,都會是一招殺著。 

偏偏對方又能用一招化解開,二人一招扣一扣,一環扣一環,連思考的過程、遲疑亦已不見。 

那是真正以命相拼的決鬥。 

除了台上三人外,還有一個人在暗處看得心驚。 

他比一般人出色的眼力,使他在遠處亦感到二人之戰的兇險。 

他的一對眼睛,卻很小。 

忽然,他看出了洪七的招式慢下來了。 

洪七的招式表面看來仍十分靈活,暗中已慢了下來,明明勁走靈巧的大慈落葉掌落在他手上,卻變得掌勢厚實而凝滯。 

-因為洪七的新傷未癒? 
-因為洪七累了? 
-還是因為,洪七欠缺耐性了。 

他已看出在十招內,趙不破的小擒拿手能直取洪七的喉嚨。 

十招已過。

洪七每招極微細的遲滯,已慢慢累積,造成不可挽回的錯誤。 

趙不破把握住了。洪七已變招不及,猝不及防被趙不破直取喉嚨。 

喉嚨上,為人體最大要穴,能制人死命。 

洪七卻在此時,右手很簡單的一個鷹爪,襲向趙不破。 

以趙不破招式的來勢,洪七只是把鷹爪徒然送上去,被趙不破順便打斷右手的手指而已。 

可是趙不破忘了。 

洪七沒有食指。 

趙不破的一招,竟和洪七因此沒有交會,分別直向對方攻去。 

趙不破的心動了,他被這種變故影響了,招式終於出現了第一次的遲滯。 

相反,洪七卻早已料到般全力施為。 

洪七的中指和拇指已扣住了趙不破的咽喉。 

趙不破慢了一步,在他踫到洪七前,洪七已夠時間把他的咽喉挖破。 

趙不破突然手軟了下來。 

他知道他人生所有的事,以後的未來,用一切換來的榮耀富貴都在洪七指間隨時化作雲煙。 

因為他一直忘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活著本身。 

沒了命,什麼都享受不到。 

所以,他留了最後一著。 

趙不破的英雄形象消失不見,他慌張得就如凡人一般:「別殺我!停手!」 

他高聲對台下旗眾道:「你們快往多陸的腰帶中找,有一個暗格!」 

洪七也在等,並沒有下手。 

老旗旗眾立時有人往已斷氣的多陸屍身上找,在他腰間找到一枚事物。 

儼然就是雕有龍尾圖案,最後一枚的玉製五龍環! 

他的最後一招殺著,不是小擒拿手,而是一開始就穩操勝卷的三枚五龍環。 

一開始,他就立於不敗之地。 

趙不破急忙道:「我有三枚五龍環!我是丐幫新任幫主!洪七你殺了我,就是與丐幫數十萬弟子為敵!」 

丁全面露難色:「......洪旗主,他說得沒錯,請撤手。」 

洪七無奈,只得慢慢鬆手:「最後一枚五龍環,是怎樣得來的?」 

趙不破咳了兩聲,笑道:「是幫內的掌環長老...」 

洪七道:「我不是問你。」

敗旗綠衣弟子中步出一人,正是同樣打扮得蓬頭垢面的張開。 


餘下的敗旗旗眾都開始脫下綠衣,站於張開身後的人是方大,其餘皆都亮出捕快尺。 

趙不破正色道:「原來所謂敗旗餘部,都是赤鷹門中人!洪七你殺傷幫中兄弟,已犯幫規,即使赤鷹門替你撐腰亦沒用。」 

洪七沒理會他,只是看著已由人群中步出的張開:「你不是告訴我,最後一枚五龍環在過千刀手上嗎?過千刀不是在赤獄中候審嗎?」 

殘旗眾人聞言動容,特別是台上的丁全已脫口而出:「過大哥被赤獄抓了?」 

張開背後的方大立即道:「過千刀自願前往赤獄,已被釋放,現在應已在回杭州途中。」方大中的毒已治好,說話時中氣十足。 

洪七:「赤鷹門亦和這廝已連成一線?」 

張開不懂回答。 

洪七:「那為什麼過千刀手上的五龍環,會在他手上?」 

方大亦沉默不語。 

事實顯而易見,趙不破背後的勢力絕對在張開等人之上,更遑論已是無兵司令的洪七。 

不然,歐陽聞天不會為保護張開,故意把他引開,以免他惹上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