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Speedy Burger」油膩的空氣和單調的鐘擺聲中一天天過去,但阿軒的心境,卻再也回不到從前那種麻木的平靜了。阿俊公寓裡那場虛驚的鬧劇,像一塊投入死水潭的石頭,不僅激起了漣漪,更攪起了潭底沉積的淤泥。

他越來越頻繁地想起布朗醫生在聽到「南城」二字時眼中那絲一閃而逝的不安;想起那些他一直以來,像例行公事般吞下的、據說是為了「穩定情緒」的藥丸。

疑慮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的思緒。這一切真的是巧合嗎?還是有一張無形的網,正在悄悄地收緊?他感覺自己像個提線木偶,每一個步伐,每一次思考,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受到某種他無法理解的力量的操控。

而那種總是揮之不去的、腦袋裡彷彿蒙著一層厚霧的混沌感,真的是因為「壓力」嗎?一個越來越清晰的念頭在他心中成形:

那些藥。
布朗醫生開給他的藥。





那天晚上,結束了快餐店沉悶的工作後,阿軒回到家,徑直走進浴室。他打開鏡櫃,看著裡面那幾瓶貼著標籤的藥瓶。白色、藍色、黃色的藥丸,他每天按時服用,從未質疑過。但現在,這些藥丸在他眼中卻顯得異常可疑。

他拿起其中一瓶,倒出幾粒在掌心。這些藥丸,真的是在幫助他,還是在… 壓制他?一股夾雜著恐懼和決絕的衝動湧上心頭。他走到馬桶邊,深吸一口氣,然後將手裡和藥瓶裡所有的藥丸,全部倒進了馬桶,按下了沖水掣。

看著那些藥丸在漩渦中消失,他感覺到一陣輕微的眩暈,既有對未知的恐懼,也有一種掙脫束縛的、病態的快感。

從那天起,阿軒停止了服用布朗醫生開的任何藥物。最初幾天,他並沒有感覺到明顯的變化,甚至因為擔心停藥會帶來副作用而有些提心吊膽。

但漸漸地,大約過了一個多星期,他開始感覺到一些微妙的不同。那種長期盤踞在他腦海裡的混沌感,似乎稍微消散了一些,就像倫敦難得的晴天,陽光偶爾能穿透厚厚的雲層,灑下幾縷微弱的光芒。





他感覺自己的思維好像… 轉得快了一點點?看東西的輪廓似乎也更清晰了。奇怪的是,他發現自己對食物的慾望也減退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樣時時刻刻都想找東西吃。

隨之而來的,是感官的敏銳——快餐店裡油炸的氣味似乎更加刺鼻,街道上的噪音也更加喧鬧,有時甚至會讓他感到煩躁。那種突如其來的劇烈頭痛,發作的頻率似乎降低了,但一旦發作,痛感卻更加尖銳,有時甚至伴隨著一閃而過的、更加清晰但依舊無法理解的影像碎片。

他感覺自己像是從一個長久的、半夢半醒的狀態中,被不情願地推醒了一點點。世界變得更加鮮明,但也更加充滿了令人不安的棱角。就在他停藥大約兩週後的一個下午,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阿俊。

「喂!阿軒!精神返晒喇!上次真係樣衰,嚇親你唔好意思!冇諗過會瞓到咁死!」阿俊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活力,和上次電話裡那個奄奄一息的狀態判若兩人。

「你… 你冇事就好。」阿軒應道,心中依然存著一絲疑慮。




「冇事冇事,叉足電喇!嗱,你之前叫我幫你查嗰串 GKK25412 吖嘛,」

阿俊的語氣變得稍微正經了一些,
「我昏迷之前,係搵到啲嘢,整理咗啲網上面提及過 GKK25412 嘅 post 出嚟,仲 mark 低咗啲地點。不過都係啲好散嘅料。我 email 咗俾你,你自己睇下啦。老實講,我睇唔出有咩特別關連,啲 post 九唔搭八,地點又散到阿媽都唔認得。」
「好,我睇下。唔該你。」

掛了電話,阿軒立刻打開電腦,登入郵箱。果然有一封來自阿俊的新郵件,附件是一個地圖文件和一個簡單的文檔,列出了一些提及 GKK25412 的網址連結和簡短描述。

他點開了那個地圖文件。屏幕上彈出一個標記著歐洲地圖的畫面,上面散落著十幾個紅色的定位點,散佈在英國乃至歐洲的不同城市。倫敦、曼徹斯特、伯明翰、巴黎、柏林、阿姆斯特丹… 點與點之間毫無關聯,就像有人隨手撒下的一把豆子。

阿軒皺起了眉頭。上次在阿俊家驚鴻一瞥時,他似乎隱約感覺到這些點有些… 不對勁?但當時驚魂未定,腦子又亂,沒能細想。現在,他盯著屏幕,四周很安靜,只有電腦主機輕微的風扇聲。他的目光掃過那些散亂的紅點。停藥後那種略微清晰的感覺讓他能夠更加專注。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突然間,就像是某個開關被打開了。

那些原本看似隨機、雜亂無章的紅點,在他的視野中,似乎不再是孤立的。點與點之間,彷彿存在著某種看不見的聯繫,它們的排列… 不再是隨機散佈,而像是遵循著某種特定的規律,構成了一條蜿蜒、盤旋的路徑… 像是一個鬆散的、巨大的漩渦的軌跡。





這個發現讓阿軒心頭一震!他立刻意識到,阿俊所說的「散修修」、「冇路數」可能並不準確。這些點的排列,極有可能就是留下線索之人刻意留下的指引!這像是一條需要他按順序去追尋的路線圖!

這個認知讓他感到一陣興奮,同時也伴隨著強烈的緊迫感。他必須找出這條路線的第一個點在哪裡。他湊近屏幕,仔細研究著那些紅點的分佈規律,試圖找出這條「漩渦之路」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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