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的陰霾似乎也滲入了阿軒狹小的公寓裡。他坐在沙發上,反覆看著手機裡那個模糊的黑衣人身影,以及桌上那張寫著「GKK25412」的紙條。自從發現這張紙條和監控錄像後,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感就一直籠罩著他,連帶著那惱人的頭痛也發作得更加頻繁。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必須找出答案。

他想到了阿俊。

阿俊算是他在倫敦唯一的「朋友」了。幾年前,阿軒還在市中心一家南城式茶餐廳兼職送外賣時認識了他。那時阿俊剛從南城過來,人生路不熟,南城話裡還帶著濃濃的學生氣。阿軒看他一個人在異鄉打拼不容易,便主動幫了他幾次,教他怎麼搭地鐵,去哪裡找便宜的超市。

之後兩人便偶爾會用手機聊幾句,或者約出來喝杯啤酒,吐吐苦水,算是排解異鄉寂寞的一點慰藉。阿軒覺得阿俊為人機靈,腦子轉數快,對電腦網路似乎也頗有研究,或許… 或許他能幫上忙。
下定決心後,阿軒撥通了阿俊的電話。

「喂,阿軒?」阿俊的聲音聽起來還算正常。




「阿俊,係我。方唔方便出嚟見個面?有啲嘢想請你幫手睇下。」
「哦?咩事呀?」
「有啲複雜… 見面講方便啲。不如… 半個鐘後,上次運河邊間咖啡店?」
「得,冇問題。一陣見。」

半小時後,兩人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阿軒將遇到黑衣人、發現紙條的事情簡略地說了一遍(略去了醫生的疑點和自己的夢境),然後將那張皺巴巴的紙條推到阿俊面前。
「GKK25412…」阿軒看著阿俊,
「我完全唔知呢串嘢係咩意思。嗰個人放低呢張嘢,仲要專登望住個 cam… 我覺得好唔對路。」

阿俊拿起紙條,仔細看了看,又看了看阿軒,臉上露出關切和疑惑的表情:




「嘩,咁離奇?你肯定冇睇錯?會唔會係邊個玩你呀?」

「我反覆睇咗幾次 CCTV,肯定冇睇錯。」阿軒語氣肯定。
「我諗唔到邊個會同我玩啲咁嘅嘢。阿俊,我知你電腦叻,成日上網,可唔可以… 幫我查下呢串嘢,睇下網上面有冇任何關於 GKK25412 嘅資料?」

阿俊沉吟了一下,點點頭:
「好,冇問題,呢啲嘢交俾我啦。」他將紙條小心地收進口袋。
「不過阿軒,你自己都要打醒十二分精神,聽落單嘢有啲邪。如果真係有人跟蹤你,千祈唔好同人硬碰。」

「我知道。」




「咁啦,我返去即刻幫你摷下。如果有咩發現,我兩日之內覆你。」阿俊的眼神顯得很認真。
「唔該晒你,阿俊。」阿軒由衷地說道。
「老友嚟嘛,講呢啲。」阿俊笑了笑。

有了阿俊的承諾,阿軒心裡稍微踏實了一點,但那種不安的預感並未完全消散。兩天時間很快過去了,阿軒卻沒有收到阿俊的任何消息。他發了幾次信息,沒回覆;打電話過去,直接轉入了語音信箱。一種不祥的預感再次攫住了阿軒。阿俊不會真的因為查這件事而出事了吧?!

他越想越心驚,再也坐不住了,決定親自去阿俊的公寓看看。他匆匆趕到阿俊住的公寓樓下,焦急地按著門鈴,但毫無反應。他試著推了一下公寓大門——竟然沒鎖!門虛掩著,露出一條縫隙。不祥的預感瞬間爆發,阿軒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壓低聲音呼喚:
「阿俊?喂?阿俊!你喺唔喺度?」

客廳裡一片狼藉,外賣盒、咖啡杯堆在桌上。阿軒快步走向書房,門依然是虛掩著。他顫抖著推開門——眼前的景象讓他倒抽一口涼氣!

阿俊趴在電腦桌上,一動不動,頭埋在臂彎裡,臉色在屏幕幽幽的藍光映照下顯得異常蒼白,桌面上還倒著一個咖啡杯,深褐色的液體灑了一桌子,地毯上有一小灘深色的污漬… 看起來… 像極了乾涸的血跡!

阿軒倒抽一口涼氣,腦子裡「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死… 死咗?!阿俊死咗?!因為查 GKK25412 俾人滅口?!





恐懼像冰水一樣將他從頭淋到腳。他本能地想轉身逃跑,但雙腳卻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極度的驚慌之下,他那本就因為缺乏鍛煉而略顯遲鈍的身體做出了本能反應——他猛地蹲下身,躲到了門口的盆栽後面(雖然那盆栽小得可憐,根本遮不住他)。他蹲在那裡,心臟狂跳,呼吸急促得像個破風箱。

「點算… 點算… 報警?唔得!個醫生已經好唔妥… 啲警察信唔信得過?」他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一個比一個更驚悚。
「係咪個黑衣人?佢跟蹤我?定係... 啲咩人想阻止我查落去?佢哋發現阿俊幫我?!」他偷偷探頭出去,又看了一眼那個「伏屍」在桌上的阿俊。

「要唔要… 試下佢仲有冇氣?」他自言自語,但又不敢上前。萬一「兇手」仲喺左近點算?於是他做了一個非常笨拙的決定:他撿起地上滾過來的一支筆,躡手躡腳地、用一種極其扭曲古怪的姿勢,慢慢靠近書桌,然後伸長手臂,用筆的末端,輕輕地… 戳了一下阿俊的背脊。
一下… 沒反應。

他吞了口口水,又戳了一下,稍微加大了點力道。還是沒反應!
「真係死咗…」阿軒絕望地想,手一軟,筆掉在了地上,發出輕微的「啪嗒」聲。他嚇得又縮回盆栽後面,捂住嘴巴,不敢出聲。就在這時,一片死寂之中,書桌那邊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聲音:

「呼嚕嚕嚕——!!」

聲音之大,差點把阿軒的魂都嚇飛。他愣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緊接著,又是一聲更響亮的鼾聲,還伴隨著幾句含糊不清的夢話:





「唔好… 走… 啲 code… 爭少少…」

然後,趴在桌上的阿俊,像慢動作一樣,緩緩地… 緩緩地抬起頭。他睡眼惺忪,頭髮亂得像個鳥巢,臉上還印著鍵盤的格子印。

他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看見蹲在盆栽後面、一臉驚恐像見到鬼一樣的阿軒。阿俊眨了眨眼,似乎還沒完全清醒,聲音沙啞地問:
「呃… 阿軒?你… 你做乜踎咗喺嗰度?同棵嘢玩緊捉迷藏呀?」

「……」幾秒鐘後,阿軒終於反應過來。看著阿俊睡眼惺忪、一臉無辜的樣子,再看看桌上那攤根本就是打翻的咖啡漬,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經歷了一場多麼愚蠢的恐慌。

「你… 你冇死啊?!」阿軒脫口而出,聲音又驚又氣又尷尬。
「死?」阿俊愣了一下,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桌上的咖啡漬,打了個冷顫,好像終於醒了。

「啋!大吉利是咩!做乜咒我死呀?我係… 係瞓著咗啫!」
「瞓著咗?!你知唔知你個樣幾嚇人啊?!」阿軒終於站起身,感覺自己雙腿還在發軟,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我以為你俾人殺咗啊!仲諗住要唔要幫你報仇… 呃,唔係,係報警…」

阿俊看著阿軒那副劫後餘生又無比尷尬的樣子,再聯想到他剛剛可能做過的蠢事,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雖然因為太累笑得有氣無力。

「哈哈… 嚇親你,唔好意思… 我… 我呢兩日冇乜點瞓,幫你查嘢… 順便趕埋個 freelance job… 諗住等你嚟之前叉一陣電,點知… 點知一瞓就冧咗… 瞓到不省人事…」

阿軒看著他那副隨時會再次「昏迷」過去的樣子,滿腔的驚恐和疑慮都化作了哭笑不得的無奈。他深吸一口氣,揮了揮手:
「算… 算啦,你都係瞓返醒先講啦。我… 我走先。」
「哦… 好… 鎖門…」阿俊打了個呵欠,頭一歪,似乎又要睡著了。

阿軒逃也似地離開了阿俊的公寓,關門時還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裡面。走到陽光下,他感覺自己像剛演完一場荒謬的獨角戲。雖然是虛驚一場,但那種突如其來的恐懼感,以及 GKK25412 背後潛藏的危險,卻更加真實地烙印在他心裡。

而阿俊… 他真的只是睡著了嗎?阿軒甩甩頭,試圖把那個連自己都覺得荒謬的念頭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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