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碼裂痕: 第十二章- 晶片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逝，轉眼之間，距離阿軒遷入小鎮安全屋、開始在「採石場」訓練，已過去將近一年。這一年來的生活，是一種奇特的混合體——既有高度規律的刻苦，亦有時刻潛伏的不安。

他完全斷絕了與過去倫敦生活的聯繫，快餐店那份工作在 Penny 的技術協助下「被消失」了，沒有引起任何懷疑。他大部分時間都留在攀石場或者安全屋。每日的生活便是飲食、睡眠，以及瘋狂的訓練。

在「採石場」嚴苛而科學化的訓練下，加之他身體潛藏的記憶與天賦，阿軒的體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昔日快餐店那個臃腫、遲鈍的肥胖身軀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型精瘦、肌肉線條分明、眼神銳利的人。

雖然與他記憶中偶爾閃現的、自己巔峰時期的影像相比仍有很大距離，但至少，他現在已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

攀石牆對他而言，不再遙不可及。由最初連 V0 都難以應付，到現在，他已經能夠比較穩定地完成 V3、V4 難度的抱石線路，甚至開始挑戰 V5。他的動作變得越來越流暢、協調，充滿了一種本能的判斷力與爆發力。





在場館中央模仿城市環境的障礙區，他也開始跟隨著進行 parkour 訓練，學習如何有效率地奔跑、跳躍、翻越障礙。每一次成功克服一個新難度、完成一個新動作，都給他帶來一種微小但真實的、重新掌控自己身體的感覺。

除了身體，他的頭腦也沒有停頓下來。在 Penny 透過安全渠道提供的資源與電腦協助下，他開始重新學習coding。起初，面對那些既熟悉又陌生嘅代碼與邏輯，他感到非常吃力，就像腦袋生鏽了一樣。

但奇怪的是，許多基礎概念與技巧，他往往只需要看一次、嘗試幾次，便能夠迅速掌握，甚至會不自覺地使用一些更快捷、更巧妙的方法去解決問題。那種感覺，就像騎自行車那樣，即使跌倒了很久，一旦重新坐上去，身體的記憶就會慢慢回來。

他知道，這些都源於他失去的過去——那個代號「K」的黑客身份。

但是，一直困擾他的頭痛以及偶發的記憶碎片，並沒有因為身體的好轉和技能的初步恢復而消失。有時在訓練至極限、或是深夜獨處的時候，劇烈的頭痛依然會毫無預兆地襲來，伴隨著更加清晰但依然破碎的畫面——硝煙瀰漫的街頭、冰冷的實驗室儀器、Grace 含淚的笑容、還有… 某種令人窒息的束縛感。





Patrick 一直密切留意著阿軒的狀況。他不僅是攀石場的負責人與訓練指導，他身上那種沉穩、專業的氣質，也令阿軒在這段時間慢慢建立起一種有限度的信任。阿軒將自己持續的頭痛和異常的記憶閃回情況，詳細地告知了 Patrick。終於在某一天，Patrick 認為時機成熟。

「阿軒，跟我嚟。」他帶著阿軒，穿過攀石場一個隱蔽的側門，來到一個裝修簡潔、但擺滿了各種先進醫療儀器的房間——這裡是 Patrick 的醫療室，亦是他作為「軍醫」的工作場所。

「瞓上去。」Patrick 指著一張檢查床。
「你嘅情況有啲特別，我需要同你做一個更詳細啲嘅腦部掃描。」阿軒雖然心存疑慮，但他知道 Patrick 是目前唯一可能幫助他了解身體狀況的人。他依言躺了上去。Patrick 使用一些阿軒從未見過的儀器，仔細地掃描他的頭部。冰冷的儀器在他頭皮上移動，屏幕上顯示出複雜的三維圖像與數據流。

Patrick 的表情一直很平靜，但當掃描結果出來之後，他的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他沉默了良久，仔細分析著屏幕上的影像。

「點… 點樣？」阿軒忍不住問，心懸至半空。





Patrick 轉過頭，眼神凝重：
「阿軒，你嘅頭痛同記憶問題，唔單係心理創傷咁簡單。」他指著屏幕上一處異常清晰的高亮點。

「你個腦，靠近記憶核心同神經中樞的地方，被植入咗一張微型晶片。」

晶片！雖然之前 Penny 已經提過類似情況，但此刻由身為醫生的 Patrick 親口證實，並且在屏幕上親眼見到，衝擊力依然巨大。

「呢張晶片非常先進，體積極小，而且…」Patrick 的語氣更加沉重，

「佢唔係簡單地放喺嗰度，而係用某種我哋目前無法完全理解嘅生物技術，同你嘅腦部神經組織產生咗深度嘅糾纏同融合。就好似… 藤蔓纏住大樹咁樣。」

「咁… 可以點算？」阿軒感覺一陣冰冷，聲音充滿了絕望。

「強制移除基本上冇可能。」Patrick 坦白地說，印證了阿軒的絕望，




「風險太高，幾乎肯定會造成毀滅性嘅腦損傷。但… 或者我哋可以換個思路。」

他放大屏幕上的晶片結構圖，語氣變得更加專注：
「如果唔能夠移除，能唔能夠理解佢？控制佢？甚至… 利用呢種糾纏，透過特殊嘅神經接口技術，嘗試同佢進行某種程度嘅安全融合，將佢由一個威脅變成… 其他嘢？」

融合？控制？阿軒被這個大膽甚至有些瘋狂的想法震懾住了。

「當然，」Patrick 立刻補充道，打破了他的幻想，
「呢個只係一個理論上嘅方向。任何試圖直接干預、連接甚至融合呢枚未知晶片嘅嘗試，風險同直接移除可能不相上下，甚至更加難以預測。我哋對佢嘅內部運作原理、防禦機制幾乎一無所知。呢方面嘅研究本身就極度危險同前衛。」

阿軒沉默了。無法移除，融合或控制又風險極高… 他感覺自己依然被困在一個絕境之中。這個晶片，就像一個寄生在他大腦深處的惡魔，他既無法擺脫，也無法輕易觸碰。

「但你唔可以放棄。」Patrick 看著情緒低落的阿軒，語氣堅定了少許。

「知道問題所在，總比一無所知好。我哋會繼續研究呢張晶片，Penny 嗰邊都會嘗試從技術層面尋找破解嘅方法。而你，需要繼續變強，無論係身體還是頭腦。只有你恢復到以前的狀態，甚至超越以前，先至有可能搵到解決問題嘅方法，先至有可能保護到自己，同你… 想保護嘅人。」





Patrick 的話，點醒了阿軒。沒錯，絕望沒有用。知道了晶片的情況，他更加沒有理由停下來。他望向醫療室外面，彷彿可以看到攀石場上揮灑汗水的自己。

身體的力量、頭腦的智慧，這兩樣東西，是他現在唯一可以依靠和提升的武器。無論最終是要對抗晶片，還是要與之共存，甚至融合，前提都是他自身必須足夠強大。

他從檢查床上坐起身，雖然臉色依然蒼白，但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不屈的光芒。

「我明喇。」他對 Patrick 說。Patrick 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讚賞。這個曾經的反抗軍領袖，即使失去記憶、身陷囹圄，骨子裡那份韌性與鬥志，似乎從未真正消失。